陰影籠罩著哥譚。

羅賓和蝙蝠俠，也就是提姆和布魯斯，沒日沒夜地研究德米爾的身體。

他們得出一個結論，她真的死了，死於不停地對身體的修複，巨大的消耗縮短著她生命的長度，直至徹底消失。

布魯斯走進蝙蝠洞，提姆已經醒了，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睡。

布魯斯知道，蝙蝠俠需要羅賓，所以他接納了提姆，但他也希望有一天蝙蝠俠能不需要羅賓，提姆能回到正常的生活。

他的選擇真的是正確的嗎？他總是擔心提姆會越來越像他，現在看來，他的擔心一點也不多餘，或許提姆的性格暫時與他差得遠，但承受的痛苦卻越來越相似。

隻是，作為蝙蝠俠，永遠要向前看。

昨天，提姆終於修複了那棟樓裡的監控，看到了德米爾救他的全過程。

本就十分脆弱的少女一直用手腕磨著綁她的繩子，她的手腕一次次破開，又一次次愈合，在繩子斷開之時，它已經被徹底染成了紅色。

關於德米爾如何逃脫的最後一點謎題也被解開，但提姆愈發地難以接受，如果德米爾不自殺一般地救他，她是不是就不會走向最後這個結局。

是小醜的錯，也是他的錯。

布魯斯認為，這其中他也錯得離譜。他錯誤地判斷了德米爾的目的，甚至用她最大的弱點來對付她。

白色的房間竟然真的是德米爾的弱點，關於這個，她從頭到尾都沒有騙過他們，而他，蝙蝠俠，卻用這一點來對付向他們交付了最大信任的小女孩兒。

傷痛彌漫在蝙蝠洞。

“提姆，我們該去墓地了。”

聽到布魯斯的話，提姆陡然想起，今天是德米爾下葬的日子，他總覺得德米爾還活著，隻是又跑掉了，她總是偷偷跑掉。提姆從座位上站起來，他看著門口的布魯斯：“我們走吧。”

墓地散發著雨後的氣味，那是一種混雜的潮濕氣味，此刻讓提姆無比心煩。

提姆去觸摸棺中人的臉，有那麼一刻，他甚至想過不讓德米爾下葬，把她的身體冰凍起來，但那是不對的。

“德米，我會經常來看你的，雖然我猜你可能比較喜歡安靜。”

“我來看你的時候也可以不說話。”

“但是你不說話，就隻有我可以說話了。”

提姆看著躺在棺材中的少女，她的麵容和以前一樣鮮活，雙手交疊在腹部，就像睡著了一樣。棺材的裡麵是藍色，不過埋進地下就都變成黑色了。

至少不是白色。

和他們這些用白色來恐嚇她的人相比，死亡都對她更加寬容。

“你的畫我全部都掛起來了，掛在了書房裡，每天都可以看到。每一幅畫都非常棒，我最喜歡的還是你給我畫的那一幅，維塔也在那上麵，要是你把自己也畫上去就好了，這樣，我們就有一張合照了。”

“我沒有挪動鋼琴的位置，隻是把琴房認真地打掃了一遍，或許我也該抽點時間學學鋼琴，其實我偷偷藏了一把梳子在鋼琴旁邊的櫃子裡，也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

“維塔在家裡找不到你，它一直喵喵叫個不停。它現在還是個小貓咪呢，不過它會慢慢長大的，你說，我算不算它的後爹，後麵來的爹，以後布魯斯就是它的後爺爺了，阿福還得再高一個輩分了。”

“你的房間也應該重修裝修一下，天花板和牆壁太白了，但是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顏色。要不然我先給你塗成藍色，等你回來……”

男孩的嗓子被有形的悲傷堵住，他順了好一會兒，最後依然帶著哽咽。

“等你回來，要是你不喜歡，再塗成其它的顏色。”

……

提姆一個人說了很久，他的語氣十分輕快，眼眶卻是黑色與紅色的混合顏色。

布魯斯和阿福站在兩邊，一句話也沒說，直到提姆終於停下。

提姆站起來，他慢慢關上了棺門。他看著完整的她的臉，接著是一小塊，然後變成一條縫，最後什麼也看不見。

少女被封在棺中，仿若落海的寶藏。

“布魯斯，阿福，我們開始吧。”

提姆接過阿福遞給他的鏟子，他們一鏟一鏟地挖出一個長方形的坑，大小剛好可以放下一口棺材。

接著，他們把棺材小心地放進坑裡，動作輕柔地不像話，唯恐打擾了天使的長眠。

隨著他們的動作，棺材上落了土。

提姆終於忍不住落淚，他咬牙，又鏟起一鏟土，沙土落下的聲音在他心中下起了雨，雨水和眼淚一起落下，又一起消失。

阿福看著布魯斯和提姆，他不再試圖說些安慰的話，隻有時間可以改變這一切，當然，不是修複，隻是淡忘。

毫無疑問，德米爾是個好孩子，也是一個淑女，在莊園的時候，她時常會主動幫他的忙，即使有時候看上去笑容有些刻意，但她的心絕對是好的。

提姆踩實了最後一塊土，他一直看著墓碑，直到天空變得黑暗：“我們走吧。”

他又重複了一遍：“布魯斯，阿福，我們走吧。”

夜晚的哥譚又下起了雨，不過很小，遠遠不能讓人感到冰冷，落下身體上時，反而像是一種撫慰。

提姆已經換上了羅賓的衣服，兩個身影蹲在一座矮樓之上，像兩座沉默的雕像。

“蝙蝠俠，我們再去看看。”

蝙蝠俠知道羅賓的意思，夜巡的路線一般是提前安排好的，但今天可以稍作修改，畢竟，今天和以往的每一天都不同，卻也沒什麼不同。

哥譚總是飽含痛苦和絕望。

他沒有說話，算是默許，工作時間抽空去看看孩子也不錯。

“蝙蝠俠，你看那裡！”

提姆聲音中的憤怒噴湧而出，像要把遠處的人燙成黑炭。

那是他們的老熟人，小醜，挖了德米爾的墳，還開了她的棺，正一動不動地看著棺內。

蝙蝠俠和提姆一樣憤怒。

即使死亡，德米爾也沒有得到安寧。

小醜被蝙蝠俠一拳錘倒在地，他沒有笑，隻是看著一拳又一拳打在他身體不致命部位的蝙蝠俠。

忽而，他笑了。

“哈哈哈，蝙蝠俠，即使這樣，你還是不能殺死我。”

拳頭愈發地用力。

“阿卡姆會更加歡迎你的。”

小醜不在乎這樣的威脅，阿卡姆的審訊，他早就習慣了。不管怎麼變化，總是那麼無聊，比這個世界無聊的平均值還要無聊。

“德米爾呢，你把德米爾弄到哪裡去了？”

提姆揪住小醜的衣領，蝙蝠俠從來沒見過提姆如此地失態。他總是陽光開朗的，想要讓每一個人都變得快樂一些。

此時此刻，蝙蝠俠意識到，提姆確實帶給了他快樂，即使那和他的痛苦差得還遠，但他帶給提姆的，好像隻有疲勞和悲傷。

“不管你們信不信，我打開的時候，裡麵就沒有任何人或者屍體。”

蝙蝠俠湊近已經打開的棺材，裡麵什麼也沒有，憤怒再一次和理智對抗，又再一次落敗。

他思考起來。

從開始到結束，他們從沒弄清楚德米爾是個怎樣的人，甚至，沒有弄清楚她是個怎樣的生物。

如果她死了，她的屍體在哪裡，如果她沒死，她又為什麼會消失？

緊接著，蝙蝠俠又開始愧疚於產生這樣的想法。他自以為是地試圖拯救德米爾，但他帶給她的……

也隻有痛苦。

“她死了又不是我的錯，我想殺死的，從來都是羅賓，她隻是替你死了而已。”這一刻，小醜的語氣平緩地仿佛一個普通的，扮演小醜的人。

提姆憤怒到了極致，根本說不出話來，接著，他沉入一種詭異的理智。

和蝙蝠俠完全不同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