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神音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換了個地方,身下的床鋪寬敞柔軟,明顯不是在馬車上了。
她第一反應是懷疑,是不是花燃這個不靠譜的終於反應過來,把她救出去了?
想象是美好的,事實卻並非如此,室內並沒有花燃的影子,坐在她床前的是謝濯。
她心裡一驚,不由得打量起來這陌生環境。
可千萬不要是回到了皇宮。
似乎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謝濯歎口氣,好言好語安慰道,“你放心,這裡是我的一處彆院。今日之事,並無他人知曉。”
他為什麼要幫她?
武神音微微一愣先道謝然後才問出自己心中所想,“你為什麼要幫我?”
謝濯輕咳一聲,站起身來,背對著她,“你自訴有性命之憂,我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那你還真是個大好人嘞。
待在宮外逃出去的概率,肯定比在宮內的多得多。
隻不過,等到來日母親造反事發,魏國覆滅,謝濯父子二人淪為階下囚,不知道他會不會後悔今日之善心。
待到那時,也不算什麼大事,她就看在謝濯人美心善的份上,勉為其難投桃報李,向母親要了他服侍在自己身邊吧。
她這麼想著,臉上便露出一絲笑容來。
謝濯正好轉過身來,看到她的笑容一楞,略帶幾分遲疑詢問,“你……傷口不痛嗎?”
武神音低頭,瞧了眼自己的左肩,已經纏上了厚厚的白色紗布,血應該止住了。
不說她還真沒感覺到痛,謝濯既然詢問,她當即蹙起細細的眉毛,演出一番嬌柔之態,“痛得很。”
謝濯無言片刻,才問道,“那你剛才笑什麼?”
武神音抬頭怯生生望他一眼,又飛快低下頭去,臉頰硬生生逼出來兩坨紅暈,小女兒情態儘顯,“久聞殿下天人之姿,今日竟然能蒙殿下伸出援手,臣女自然是感激不儘欣喜不止。還請殿下不要責怪臣女少見多怪。”
謝濯聽她一番感謝,又不自在咳了一聲,方道,“你太客氣了。”
他又道:“天色已晚,我該回宮了。這裡守衛森嚴,你不必擔心再有人行不軌之事,先安心養好傷吧。”
武神音還想和他再說什麼,謝濯已經出門了,背影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她心中更加肯定,謝濯這副模樣,肯定對她有意思。
以前勾引她就算了,這次都這麼主動了,要是他自薦枕席,自己要不要拒絕呢?
如果欲拒還迎他應該會直接害羞地跑掉吧?
那可萬萬不行,還是直接順水推舟好了。
說起來倒是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謝濯,基礎分六十分。
長得好看,加二十分。
人傻好騙,加二十分。
滿分,一百分!
不過武神音才不會被一個男人的美色迷了眼睛,她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從床上下來的時候不可避免地扯到了傷口,她輕皺了一下眉毛。
剛走到門邊,一個很高的娘子就端著托盤進來,和她撞個正著。
這娘子雖然人高馬大的,但滿臉稚氣,瞧著應該是年紀不大。
隻看一眼,武神音就知道,肯定是個練家子。
陌生娘子和她大眼對小眼的模樣,托著盤子的樣子和橫刀立馬前也沒什麼區彆,很有幾分張飛拿起繡花針的意味。
良久,這人才回過神來,說話的態度卻很不客氣,厲聲質問道,“你怎麼能私自下床呢?萬一被殿下知道了,說我沒照顧好你怎麼辦!”
說完之後她又飛快意識到不對,訕訕解釋道,“我沒有凶你的意思啊,我這個人說話就這樣,天生嗓門大。”
這侍女到底是什麼意思,武神音不知道,她關心的另有其他。
不知道侍女身手怎麼樣,該不會是謝濯派來看著她的吧。
趁著拿侍女把飯食一樣一樣往桌子上端的時候,武神音試圖跟她搭上話,“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她問什麼,那侍女就乖乖答什麼,倒也不是不好相處。
“我叫穀藕生,今年十六了。”
那這體格子不太像,十六歲也才剛及笄,怎麼就比她還高一個頭。
武神音道:“我叫武神音,今年十九歲了,比你大幾歲,你可以叫我一聲姐姐。”
穀藕生道:“我知道你的名字,不過我不能叫你姐姐,你是郡主的女兒。要是我爹知道我這麼沒規矩,肯定又要罰我了。”
武神音看她純粹質樸,說起話來比起花燃是另一種的憨態,不由莞爾一笑,“你爹是誰,我和殿下說,讓他不準罰你不就行了嗎?”
穀藕生道:“就我爹那個芝麻小官兒,我說了你也不知道。他是左衛率府散長上。”
從九品下,的確不是什麼大官兒,但武神音也並未生出輕視之心,猶言笑晏晏道,“好,我記住了,左衛率府的穀散長上。下次我再見到太子殿下,就和他說,讓你爹不準再罰你。”
穀藕生麵露喜色,隨機又淡下來,打量她幾眼,顯出懷疑的神色來,“你雖然是郡主的女兒,但太子也不一定聽你的呀。你要是皇後的女兒,還有幾分可能。”
武神音心道,皇後的女兒算什麼,她將來可是要做皇帝的女兒呢。
“這就是你目光短淺了,你就不想想,你們殿下為什麼讓你過來呢?”
穀藕生道:“殿下說,有壞人要對你不利,讓我來保護你。”
武神音循循善誘:“你接著想想,天底下有危險的人那麼多,你們殿下怎麼就偏偏對我這麼上心呢?”
穀藕生想了好一會兒,老老實實搖頭,“我不知道,我爹老是說我笨得很。”
武神音誆騙笨笨的小姑娘一點兒內疚之心也沒有,“哎呀,我提醒你一下好了,你們家太子多大了,我又多大了,我們男未婚女未嫁的,這還不好猜嗎?”
穀藕生腦子轉得慢,但並不是真的蠢笨,她倒吸一口涼氣,好像發現了天大的秘密,“你的意思是,你會是太子妃!”
反了。
不是她會做太子妃……
武神音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穀藕生小聲一點兒,“這種事兒,能光天化日之下瞎嚷嚷嗎?”
穀藕生忙捂住自己的嘴,看向她的目光親近許多,“原來你是將來的太子妃,我爹怎麼不早告訴我呀。要知道你是太子妃,我肯定早就來了,哪裡還用他多說這麼多話。”
武神音心道,謝濯如今處境窩囊,倒是很得人心。
穀藕生接著把飯食都往她麵前推,“快吃吧,你流了好多血,肯定很餓。”
餓倒是不怎麼餓,尤其一看桌子上擺的骨頭湯飄著的油花,更沒有什麼胃口了。
武神音道:“我現在還不是很餓,有水嗎?我口渴了。”
穀藕生不是很讚同,“受傷了不吃東西怎麼能好得快呢?”
她仗著高個子優勢,居高臨下看了一眼武神音,“水是要喝的,飯也是要吃的。”
武神音所見,上京中人大多是沒有鏡州人個子高挑的,當然王公貴族山珍海味除外,營養充足,人自然也會長高些。
但穀藕生還真是個異類,年紀不大,個頭卻像旱地拔蔥似的,一下子竄這麼高,一些成年男子,都沒有她來得高挑。
武神音:“我也沒說不吃啊,隻是一會兒再吃,你先去給我找些水來,我實在口渴得厲害。”
穀藕生定定看了她一會兒,方道,“好吧。你就在這等著我,可千萬彆亂跑。”
武神音回以一個安撫的笑,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我都成了這副模樣,哪裡還能亂跑呢?”
穀藕生這才放心,徑自出去了。
她前腳出門,武神音耐住性子等了一會兒,覺得她應該走遠了,剛打開房門想看看周圍情況,就撞上了端著茶壺回來的穀藕生。
這丫頭怎麼回來的那麼快?
她本來的主意是,就算不能立馬逃跑,也要摸清彆院環境,沒想到穀藕生居然是個飛毛腿。
穀藕生也看見了她,疑惑道,“你在門口乾什麼?”
武神音道:“我口渴得厲害,屋子裡又悶,想透透氣。”
話說完,她又重新退回了屋內。
這次出去也不算全無收獲,她剛才看得清清楚楚,外麵院子裡可站著好幾個彪形大漢。她一探頭,都向她投來注視。
這下完了,謝濯這個小白蓮花也不是對她全然沒有防備。
她都受傷了,這該怎麼跑呢?
穀藕生沒發現她的異樣,自顧自給她倒水,還一邊勸說道,“等喝完了可該吃飯了。”
武神音是真的口渴,失血過多後本就應該多飲水,也就穀藕生呆頭呆腦的連這個常識都不知道。
這裡的茶碗粗糙,和皇宮中的精致瓷杯是不能比的,武神音不是很在意這些,她在鏡州的時候,沒人管的時候沒少去山林裡玩,用樹葉子當瓢喝水都是常事。
她一口氣喝了兩碗,渴意才被止住,和穀藕生道了聲謝。
穀藕生擺擺手,“小事一樁。”
貴族規矩多,食不言寢不語列在第一條,不過武神音不認這個規矩,穀藕生更不受這個束縛。
她邀請穀藕生一同進食,對方拒絕得很徹底,“我吃過了。”
她也便不堅持,一邊勉強吃些東西一邊隨意和穀藕生搭話。
她必須要養足力氣才是。
“你是官宦人家的女兒,殿下也太不知禮了,怎麼能讓你來照顧我呢?”她一邊說一遍小心覷著穀藕生的臉色。
穀藕生得意道:“因為殿下信任我爹和我啊,你不是正在被人追殺嗎?隻有我武功高強又機敏,能護住你。”
武神音微微一笑,武功是不是高強她暫且不知,但這機敏嘛……
她低頭斂去笑意,“那還真是要多謝你。今日為我處理傷口的醫師是誰呢,怎麼不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