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1)

春光和煦,萬物和鳴。

上京為魏國國都,繁華自然也遠非其他城池能比能比,香車寶馬絡繹不絕,人流如織如山如海。

正是萬物複蘇之際,柳色初新,花色動城。

好春已至,自然是天下百姓共賀。

可如此良辰美景,武神音偏偏沒有賞玩的心情。

她今日從皇宮出來,很是費了一番力氣。

從鏡州入京為質已有一年,諸王世子中隻她一個女子,故隻她住在皇後宮中。

皇後待她還好,就是為人古板。

若要出入宮門,必要先得皇後首肯。

所以,若無十分要緊之事,武神音是不會非要出宮的。

今天她這一次出來,並無正當理由,扯謊在皇後娘娘麵前求了好久,才被允許出來。

山花燃不滿道:“神音,那個張收玉都要娶彆人了,我們又何必非要冒險非要來見他一麵?”

花燃名義上是她的貼身侍女,實際上兩人一起長大,隻比她大了兩歲,說是主仆,更是朋友。

武神音提了裙子,這上京貴女所著衣裙繁複,行動不是很方便,平日裡悠閒漫步還可以,若有什麼急事要小跑,就有被絆倒的風險。

她將注意力都放到了腳下,分出心神來回答山花燃的話,“我肯定要問個明白的,他若無情我便休,今日便要說個清楚。”

花燃嘟囔了一句,“那個不知好歹的小白臉。”

武神音並未再和她說話,她的時間不多,皇後特意派了一大堆侍衛跟在她的身後,說不光是為了擺世家貴女的架子,更是為了安全著想。

武神音思考之後,沒有拒絕。

畢竟她娘親永安郡主還在上京的時候可樹敵不少,萬一真有人要對她下手可如何是好?

她雖然略通些拳腳,但雙拳難敵四手,她那三腳貓的功夫,對付小嘍囉是夠了,若是真的練家子,恐怕不是那麼好脫身的。

凡是有利自然有弊,她現在要愁得,就是該如何把這些侍衛甩在身後,好去和張收玉會麵。

前幾日她已經派人去和他通過消息,約定在今日午時在珍寶閣後院見麵。

她提著裙子邁入後院,張收玉早已經再此等候。

男人背對著門口,隻留下個清俊如仙的背影。

武神音一看,老毛病又犯了,忍不住給他打分。

基礎六十分,衣服款式很好看,加十分。

腰很細,加二十分。

憑欄的姿勢很美,加十分。

這麼長時間沒發現她,扣十分。

滿分一百分,得分九十,還不錯。

花燃看她這副模樣,就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麼,忙扯了一下她的衣袖提醒道,“娘子!”

自從來到上京,在外人麵前都要這麼稱呼她,剛開始花燃還很不習慣,不過一年多了,也不算很彆扭了。

武神音回過神來,被花燃驚動地不止她一個,背對著的張收玉也聽到了,他轉過身來,麵上同時顯出驚喜哀傷的神色。

他一向自詡君子,從不輕易將心中喜惡輕易示人,唯有在兩人獨處時,會情不自禁流露出些許心跡。

如果說踏入院門前,武神音心中有十分氣,現在大概隻剩一分了。

她真的做不到對美人發脾氣,尤其是楚楚可憐的美人。

她側臉吩咐道:“花燃,你先出去,在院門口等我即可。”

花燃不太樂意,淡淡瞟了張收玉一眼後才不情不願應了一聲“是”。

她轉身要離去,想一想又回過頭來,低聲囑咐道,“娘子,你可彆忘了你是來做什麼的。”

武神音信誓旦旦:“當然不會。”

花燃稍微放心,離開院中。

她剛一離開,張收玉就走了過來。

武神音端詳著他的臉,又開始在心中計算。

眼神脈脈含情,很好,加二十分。

有黑眼圈,不好,扣二十分。

總體很好看,加十分。

算上基礎分,一共是七十分,隻剛過及格線,勉勉強強吧。

她剛升起來的憐憫,很快又消失了大半。

乍一看是很驚豔,細看也不過如此。

她興致缺缺起來,態度也急速冷淡,尋了個石凳子坐下,搶在張收玉之前開口詢問,“你和圓月公主的婚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收玉在她身邊的石凳坐下,眼中皆是無奈的神色,他解釋道,“阿音,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那是陛下的旨意,我與公主並無私情。”

珍寶閣的主人是母親永安郡主的故交,當初武神音得知的時候還很驚訝。

武神音隻知道,永安郡主仇人遍上京,提起她就咬牙切齒的人不少,沒想到她居然還有好友。

珍寶閣接待的賓客都是貴女夫人,就算是平日裡不見客的後院布置得也很有雅思。

尤其是春日漸近,薰風怡人,花香和草木清香混合在一起,配上彆處心裁的布置,在雅趣和野趣之間平衡得極好。

她此刻坐的這個石凳,打磨得圓潤光滑,上麵裝飾的花紋流暢自然,一看就知道是大家之作。

此時此景,其實很適合談情說愛,這個地方,她也和張收玉來過不少次。隻可惜,她現在卻全然沒有這個心思。

麵前人非當時人,此時心非當時心。

張收玉的話聽起來深情款款,但其實脆弱得很,不像是石凳,更像是後院一角的花,雖然美麗,但隻要風輕輕一吹,就會掉落在地上,被泥土所汙。

武神音平靜道:“所以你準備如何辦呢?”

張收玉歎口氣,“陛下金口玉言,聖旨已下,滿京皆知。”

武神音:“那你的意思是,你要娶公主嘍?”

張收玉並未正麵回答,他站起身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她是公主,是君,身份尊貴,沒有我抗旨的道理。”

武神音點頭道:“你說得對,我們的事情,也該做個了結。你既然是要娶公主的人了,我自然不能再與你糾纏不清。從今天開始,之前那些事情,就通通當做沒有發生過吧。”

張收玉急道:“阿音!你這是說得什麼話?我們這麼多年的情分,難道說斷就斷了嗎?”

他剛才還是是背對著她的,現在轉過身來,情真意切拉著她的手,滿目熱忱,“我對圓月公主,絕無半點情意。”

武神音冷冷抽回自己的手,麵無表情道,“怎麼?她是公主身份高貴,自然受不得委屈,你難道還做齊人之福的美夢嗎?就算她同意,我也絕不同意。”

她雖然並未入宗室玉牒,身上也並無爵位封號,但她並未有自慚形穢之心。

張收玉道:“我絕無此意!”

武神音道:“那你是什麼意思呢?”

張收玉道:“抗旨是抄家滅族的罪過,你總不能要求我,去和陛下作對吧?”

他看見武神音的臉上倔強的神色,心中柔情頓生,語氣緩了又緩,“阿音,相信我好嗎,給我些時間,我一定能解決此事的。我心中的妻子,唯你一人,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

武神音冷笑道:“你是不是忘了,我現在可就住在皇後宮中,與那位圓月公主,勉強算是同一屋簷下。我這幾日可沒少聽她講與你相識相知相許的事跡,真是感人得很呢。”

張收玉麵上震驚不似作假,“什麼相識相知相許?”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神色重新歸於平淡,“我的確早與公主相識,但並不相熟。她來京中,也和我並無關係。是我母親喜歡她,想要認她做義女,後來又陰差陽錯發現,她是陛下的血脈,我與她相知甚少,又哪來的相知相許呢?”

武神音道:“這次賜婚,可是圓月公主自己去陛下麵前求的,你們倆若真像你所說的那樣清白,她怎會如此做呢?”

當今大魏比起前朝來說,已經算是民風開放,但閨中女兒自求婚事,在大多數人眼裡,還是不知廉恥的做法。

尤其那位還是公主,因為這個,朝堂和民間都有不少閒言閒語傳出,說她全無帝姬的威儀,簡直是丟了皇室的臉。

張收玉道:“她心中是如何想的,我怎麼會知曉?”

武神音將袖中書信拿出來,扔到石桌上。她在皇宮中來往不便,和張收玉聯係一直是書信往來。

“你心中是如何知曉的,這還不明了嗎?”

張收玉詫異道:“阿音,你這是什麼意思?”

武神音道:“我是什麼意思,你難道不清楚嗎?這是你在雲州時寄給我的書信,從你遇到圓月公主開始,幾乎每封信都有她的名字。段月兒,這是她之前流落鄉野的名字對吧?”

張收玉:“那是因為她救了母親。她成為皇室公主已有三月有餘,我們倆何時有過多餘的來往?”

武神音道:“我可從來沒說她成為公主後你們還有多餘的來往。我反駁你的是,你剛才還在說,你和她並不相熟。就算與我書信,你也要幾次三番提到她的名字,這不叫相熟,那該什麼地步才叫相熟呢?由此可見,你說的話,我並不能信。既然你要尚公主,我肯定不能再和你糾纏。往日種種,我全當忘了,希望你也可以守口如瓶,不要汙了我的清譽。”

在他在信中頻頻提起段月兒時,武神音就已經很不滿了。

那時她就看中江禦史的兒子俊俏了,但武神音可是個專一的人,絕不能像張收玉一樣做出腳踏兩隻船的事,還是先和他斷乾淨吧。

張收玉道:“阿音,我知道這件事你應該生氣,可你就不能為我考慮一下嗎?陛下是天子,說一不二,我縱然不惜命,也要去想身後的家族。張家百年望族,總不能毀在了我手裡。和公主的婚事,過段時間我一定會想辦法推掉的,你就不能先忍忍嗎?就當時為了我。”

為了他?

他真是好大的麵子。

武神音心頭火苗飛速竄起,冷笑道,“忍一忍?牛忍了,所以隻能在田裡套上農具耕地。馬忍了,所以隻能成為人□□的坐騎。豬忍了,所以隻能成為餐桌上的食物。我憑什麼要忍?非你不嫁的是圓月公主,又不是我,難不成你還真想著讓我做妾嗎?”

她笑容嘲諷之意愈發濃厚,“那你可真是太異想天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