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舒州(1 / 1)

歲歲今朝 蘇西坡喵 4261 字 9個月前

毓心實話實說:“這次比較特殊,被竹葉青咬了。殿下,好生奇怪,按理說現在還沒到驚蟄,怎麼會有蛇類出沒,還是在公主府出現。”

李意清看了一眼簍子中被打死的蛇屍,看向坐在位置上垂眸委屈的沈林:“在哪遇到的?”

沈林抿著唇:“我……奴才哪裡都沒去,一直乖乖聽著殿下的吩咐,安心在屋中養傷。”

在房中被咬的。

現在這個季節,在外麵遇到一隻都難,何況是層層包圍的公主府。

有人故意送來的。

李意清不怎麼費力地就確定了背後主謀,她歎了一聲,她明白二皇子的顧慮,可是現在確實不是意氣用事的階段。

沈林的傷口一片淤紫,清洗後兩顆牙印清晰可見。

知道是什麼蛇咬傷,治起來不算難,隻是沈林的身體本就疲弱,不知道能不能挺過去。

沈林絕不能被放走,哪怕死在公主府,也不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意清深知這一點,她視線對上猶如小狗眼的沈林,聲音溫和:“讓你留在公主府,或許是我一意孤行了。你可知道府上有人說你和公主府八字犯衝,留不長……”

“不。”沈林的聲音中帶上了幾分倔強,“殿下,我哪裡都不去。”

李意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過些日子我或許就會外出,到時候你留在京城?”

沈林急切道:“你去多久?”

“大概三年。”

“我也要去,殿下,姐姐,帶上我吧。”

他的聲音放得十分低啞,帶著幾分害怕被拋棄的茫然無助。

李意清依舊溫溫柔柔,像是在為他考慮:“可是你的身體,實在不宜遠行。你若是害怕無人庇護,我舉薦你去太子府。太子仁善,太子妃寬厚,不會委屈你。”

沈林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句道:“姐姐,若不能跟在你的身邊,我情願那天死在海上。”

李意清有些詫異地看著他,而後溫和地笑:“彆多想,好好養傷。”

她轉身離開了院子。

茴香實在受不住那壓抑的氣氛,緊跟在李意清的身後追了出來,“殿下,沈林被蛇咬後,吵著要來正堂,說即便是死,也要見您最後一麵。”

李意清點了下頭,示意自己知曉了。

“等毓心抓好藥,給沈林換一處住所。”

沈林隔三岔五的傷是李意清默許的,若是沈林一切正常,必然開始在府上展開行動,而阻擋他最輕便省事的選項,就是讓他出不了門。

可是二皇子覺得這樣的小打小鬨不夠解氣,居然暗自送了一條毒蛇入府。

茴香看著李意清的神色,有些不安。

“殿下,你怎麼,怎麼突然這麼嚴肅?”

李意清搖了搖頭,笑著伸手在她肉嘟嘟的臉上捏了一把,“傻茴香,這些事情什麼時候需要你操心了。”

茴香:“殿下!你就欺負我吧。”

李意清卻覺得茴香臉上的手感愈來愈好,許三時不時給茴香買燒肘子和叫花雞各種小食,把茴香喂的圓潤不少。

臉上有了肉感,卻不過分豐腴,正正好的觸感。

李意清愛不釋手,直到茴香苦哈哈嘟著臉,滿眼怨氣地看著自己,才欲蓋彌彰輕咳一聲,鬆開自己的手。

*

四月初,元辭章和李意清準備動身前望舒州赴任。

此行在外為官,出行所需銀錢有朝廷的公使錢報銷,不過舒州貧苦,人帶多了反而諸多不便。

留誰看守公主府,就成了一個問題。

此去舒州,和江寧府不同。江寧府之行是負罪下的無奈之舉,而舒州則是元辭章的赴任之地,兩者性質截然不同。

因此,公主府需要留人維係門楣,處理京城事物。

許賬房主動領了公主府管事一職,他言談中多是勸慰:“反正我已經年邁,出門也不太方便,不如幫公子和殿下看顧院子,若是京城有什麼事情,也能傳遞消息。”

元辭章微微頷首,同意了許賬房的請求。

許三躲在元辭章的背後,紅了眼眶,還沒等叫嚷出來,許賬房就朝他瞪了一眼,多是嚴厲。

許三隻好將眼中的淚意重新逼了回去。

李意清和元辭章一輛馬車,毓心、茴香、洛石和許三一輛馬車,簡單看了一圈沒什麼落下的東西,便啟程了。

上了馬車沒一會兒,李意清一陣困意上湧,窩在元辭章的懷裡入夢。

前天她去完書院,周太傅問她以後有什麼打算,李意清思考了半響,緩緩道:“睡覺。”

周太傅被氣得鼻子一歪,指著她半響說不出話。

李意清很委屈。

她是真的困極了,連續半年左右卯時就起,每天晚上沾了枕頭就能睡,她隻是想睡覺,她有什麼錯。

故而即便現在已經清閒下來,她也忍不住抓緊時間再多睡一會兒。

春天的空氣中帶著各種花卉盛開的香氣,元辭章動作輕柔地將馬車上的竹簾卷起,一抹春日裡的暖陽傾瀉而下,暖洋洋地落在李意清的手腕上。

這樣的暖陽,李意清並不討厭,她頭朝背光的一側靠攏,而身體沐浴在陽光之下。

元辭章感受著懷裡毛絨絨移動的腦袋,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李意清的背,像是安撫小孩子一般。

*

進入舒州地界,已經是四月底。

大風吹起一陣翠浪的麥浪,蜻蜓在麥穗間穿梭,李意清坐了半個月的馬車,見到山影與近處的麥浪重合,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主動走下馬車,步行在鄉間小路之上。

此去舒州府城,需要穿過望江村和劉家村兩個村子,而後一路朝西,就能進入府城地界。

李意清隨手采下一根路邊的野草,抽出細長的白色莖葉,輕輕吮吸其中甘甜的汁液。

她一路邊走邊采摘一些野草野花,路邊一簇簇的長著藍色的小花,四片花瓣,星星點點遍布在綠色的草叢中,顯得尤為清新。

李意清撚了一朵紅色的莓果,心中正感慨這愜意而舒展的田園畫卷,卻忽然看著小路上出現一個奔跑的身影。

離得遠,隻能囫圇看出藍色的衣裙,隨著風吹飄浮。

約莫半炷香的時間,來人走到近前。

是一個模樣清秀的女子。

女子看見李意清的身影,想也沒想就跪在地上,聲音嬌軟,帶著哭腔:“救救我,救救我。”

她一邊說,一邊回首朝後麵的張望,像是在躲避什麼人。

李意清看著她淩亂的頭發絲,詢問道:“怎麼了?”

女子驚恐地搖著頭,隻一個勁地哭,一句話也說不出。

李意清隻好停下了趕路的步伐,讓毓心端來一杯水。

女子警惕地看著那一杯水,遲遲沒有其他動作。

女子雖然衣裳襤褸,卻不難看出其容貌清麗,身上的雲絲裳也並非等閒俗物,看上去是一個落難的官家小姐。

李意清走到元辭章的身邊,“最近有哪個州鬨災?”

元辭章沉默著搖頭。

邊境不穩,可是影響不到江南。

大約是家中遇到了事。

李意清看著女子草木皆兵的模樣,試探著靠近她,“姑娘,你身後沒有人,不用害怕。”

女子聞言,往後看了一眼,忽然悲從中來,放聲嚎啕大哭。

她哭得急促,一口氣沒喘上來,抽噎著暈了過去。

李意清讓人抬上了馬車。

元辭章主動和毓心和茴香換了位置,坐到後麵一架馬車上去。

一行人緊趕慢趕,趁在月落之前趕到了舒州府衙。

舒州府衙年久失修,院牆高高低低掛滿了牽牛花藤,說好聽些是古樸典雅,說難聽點就是有些簡陋,無人打理。

元辭章提起衣袂,走下馬車,右手夾著長翅帽。

在馬車上,他已經換回了紅色的官服,站定後,將長翅帽戴在頭上,微微負手而立,自成一派風景。

李意清站在他的身邊,默默等候前來迎接的師爺。

約莫過了一刻鐘,才有人著急忙慌地從府衙外趕到。

是夜,府衙外。

趕來的同知衣冠不整,身後跟著兩個衙役,像是剛從那個秦樓楚館趕到,滿身濃重的脂粉味。

看見元辭章的身影,同知富態的臉上擠出一抹笑:“原來是新上任的元知州,下官劉文釗,是這舒州的同知。知州大人若是有什麼想知道的,儘管問就是。”

他一邊說著,一邊朝元辭章微微行禮。

元辭章微還半禮,輕聲道:“有勞。”

劉同知笑眯眯地看著他的舉動,而後一拍腦門,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下官失職,忘記事先告訴知州大人,府衙年久失修,後院現在住不得人。”

他說著抱歉的詞,可是言辭和舉止中絲毫沒有歉意。

這是官場上常見的“下馬威”,新官初來乍到,總是會被自詡前輩的官員刁難一番,挫挫銳氣。

舒州其他人不知道元辭章的來曆,可身為知州副手的劉文釗卻是一定知曉的,上任文書白紙黑字,他既然知道元辭章的來曆還敢這麼囂張,無非是仗著自己在舒州“地頭蛇”的威風,以及上頭安撫使的授意。

李意清能想到的,元辭章自然能想到。

他安撫地握著李意清的手,目光落在劉文釗的身上,嗓音清冷:“那這些日子,我們暫住客棧就是。”

劉文釗在一旁笑眯眯地點頭。

元辭章看著他打轉的眼睛,忽然道:“你既然說舒州府衙年久失修,不知道何時才能夠住人?”

“這可說不好,知州大人有所不知,舒州每年賦稅尚且不夠支出,年年還需要朝廷撥款,哪有閒錢可以哪來做修理府衙這種小事。”

劉文釗的眼睛咕嚕嚕一轉,一看就沒存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