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離開之後,李意清靜靜端起手中的茶盞。
守在門口的許三走了進來,悄悄湊到李意清的身邊耳語。
李意清聞言,眼底閃過一絲疑慮。
許三說完,微微後退幾步,拱手向李意清道:“殿下,公子說後續決斷,由殿下做主。”
李意清緩緩放下茶杯,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此人看著平靜無波,與我也沒什麼牽連,誰知道背後竟然有這樣一段緣由。”
許三道:“殿下準備怎麼做?”
元辭章查清事情原委後,將來龍去脈說給李意清聽,本意就給讓李意清自己動手料理此事。
兩人心中有謀算,許三心裡門清,隻需要聽從吩咐即可。
李意清想得極快,隨後道:“明日,便將我病了的消息放出去。”
於光公主一病的消息放出去,元府的門檻怕是都會被江寧府的貴人踏破。
許三聞言,開始著手準備此事。
毓心回來時,剛好聽到李意清的決定。
她有些遲疑,輕聲道:“殿下,你才剛剛服下藥,今後還未可得知情況呢。這樣著急,會不會過於倉促?”
李意清道:“遲則生變。”
從她被診出中毒,到今日服下丹藥,已經過去了足足六日。
這六日茴香和毓心海棠院守得和鐵桶一樣,下毒之人數日難以接近。
李意清將消息放出去之後,無非兩種可能,一是那人早在漫長的等待中耗儘耐心,迫不及待過來探問。
二是那人做賊心虛,不敢探問。
若是眼下那人還在暗處,自然難尋。可元辭章既然已經鎖定人選,隻需要引蛇出洞,便能看到對麵的用意。
*
李意清受傷的消息,當天下午傳了出去,不到第二天,已經小半個江寧府都已經知曉。
昨夜晚間,便已經開始有陸陸續續的人湊到元府門房前,打聽於光公主的近況。
門房聽了吩咐,緊緊閉著牙關,旁人來問,一概隻推辭公主初來江寧水土不服。
就算有想來看望的,也被天色太晚為由攔在了門外。
李意清昨夜喝藥調養,藥中有安神的方子,故而早在歇息。今日一早剛醒,就聽到有人前來探望的消息。
茴香詢問地看向李意清,見她微微頷首,擊掌示意侯在外屋的蘭澈進來梳發。
等妝容畫完,倒是看不出憔悴的樣子了。
毓心端來淨手的銅盆,放下後,悄聲附耳對李意清道:“殿下,裕親王來了。”
第一位來拜訪的,居然是裕親王。
李意清輕輕按捺住心中的驚詫,麵色如常地洗乾淨手。
臨走之前,她特意檢查了一眼妝麵,見沒有任何不妥,轉身出了寢屋。
*
裕親王進門之後,看見的便是李意清麵色紅潤,眉眼燦然的模樣。
見到此狀,裕親王鬆了一口氣。
昨夜府上下人來報李意清身子不好,他差點沒在家中摔盞。
此刻他正在奉旨南下巡遊江南諸地,若是李意清在這個地界上出事,順成帝治起照顧不周、監管不力的罪名可不會心慈手軟。
那老匹夫不是個好的,慫恿他的女兒李泊芳露麵。
李泊芳前腳剛來,後腳公主好端端在府上坐著出了事。
那老匹夫是想將這樁禍事都推給他。
今日新來的鹽鐵使本就不好對付,於光公主出了事的消息一旦流傳開來,他回到京城都直不起腰。
裕親王醞釀片刻,出聲道:“聽說公主病了,不知道現在可好些了?”
李意清笑道:“本就不是什麼大事,手底下的人沒個輕重,倒是讓堂伯擔心了。”
裕親王見李意清回答坦蕩,心裡記掛著李泊芳來找她的事情,見她不提,心裡又忍不住七上八下起來。
“那日……那日泊芳來找你,可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李意清平靜地回看他,“堂伯,什麼叫作不該說的?”
裕親王向來古井無波的眼神中出現一抹極輕的慌亂與懷疑。
“沒什麼,畢竟泊芳被我寵壞了,怕她口無遮攔,冒犯公主。”
李意清道:“堂伯不必擔心,隻是我們堂姐妹之間很久不見,多絮叨了幾句罷了。”
裕親王聞言,臉上的神情不見絲毫的放鬆之色。
果然,下一秒就聽見李意清話鋒一轉,不輕不重道:“隻是交談之間,堂姐似乎對已經議親的黃家孫兒多是關注,堂伯知道嗎?”
裕親王臉色一變,隱隱有些發青。
李意清用眼角於光默默觀察他的反應,下一瞬就已然確定:
裕親王是知曉這件事的。
“雖然黃家對京城而言算不上什麼高門大戶,可是畢竟元家的姑娘和黃家小郎君早有婚約,此番行事,著實不美。”
裕親王皺眉道:“泊芳此事確實荒唐,回去之後,我定當好生勸誡,請公主放心。”
見到裕親王主動接過勸說之責,李意清極輕地笑了一聲。
“那便多謝堂伯了。等到元棉和黃栩珩成婚那日,我定然要給堂伯和堂姐送上喜帖。”
裕親王道:“自然是好。江寧的婚俗我和泊芳都不曾見過,到時候正好來瞧一瞧。”
李意清看著裕親王看不出什麼皺紋的臉上滿麵慈和,看向了一旁站著侍奉的毓心。
毓心接收到李意清望來的視線,走到裕親王身邊,斟了一杯茶。
毓心退回去後,李意清道:“這茶是歙州最新采摘的新茶,堂伯嘗嘗味道如何?”
她親自出口勸茶,裕親王這點麵子還是要給的。
裕親王端起茶杯,放在鼻尖下輕嗅,一陣甘冽清新的茶香淺淡幽香。
他摩挲著茶杯,讚道:“果真是極好的……”
他話音未落,門口匆匆忙忙走進來一個守門護院。
護院目標明確,一走進正屋,撩開下擺跪了下去。
“殿下,親王,新上任的鹽運使特來拜訪。”
裕親王握著茶杯的手不由地緊了緊,不動聲色的觀察著李意清的反應。
莫非鹽運使和李意清認識?
李意清則是有些詫異。
元辭章曾經和她說過,這位新上任的鹽運使,正是鄭延齡。
鄭延齡終於忍不住上門了。
李意清摁下心中的疑慮,佯裝不解,垂眸看向護衛,“鹽運使?我記得我來江寧,還從未見過。”
護衛道:“殿下,此刻人就在外等候。許是聽到殿下有恙的消息,特意前來探望。”
彆人好心好意前來探病,自然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
況且此時,裕親王還在一旁緊緊盯著。
李意清道:“既然鹽運使也來了,便請他進來一道喝盞新茶吧。”
護衛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了正屋。
裕親王眯了眯眼睛,察覺到李意清身上蔓延出的若有似無的冷意,不經意地用茶蓋敲了敲杯沿,道:“殿下可認識這位新來的鹽運使?”
李意清聞言,手上喝茶的動作不變,一口茶水飲下後,略有些驚訝地抬眸,“堂叔如何會出此一問?”
頓了頓,她接著道:“我本無心朝堂之事,不然也不會自願隨伯懷來到江寧。到了江寧後也隻因著好奇去過神卜閣,縱使知道是哪位官員,也尚且還未見麵。”
裕親王盯著她,見她神色淡然,笑了笑。
“堂伯也就是好奇一問,公主可彆放在心上。”
李意清道:“怎麼會。”
兩人說話間,新上任的鹽運使已經走了進來。
李意清看到鄭延齡一身官袍,臉上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意外,“鄭延齡?”
她在說這句話時,特意用餘光悄悄打量裕親王的臉色。
而裕親王臉上則全然一片震驚,甚至還帶著一絲淡淡的憤怒。
憤怒?
李意清挑了挑眉,在她的記憶中,這位寒門狀元可和裕親王並無直接交集。
那這股怨氣,是對著鄭延齡背後的……孟氏?
鄭延齡聽到李意清脫口而出他的姓名,拱手笑道:“難為殿下還記得,微臣是江寧府新上任鹽運使,在此見過於光公主,裕親王。”
李意清微微一笑,目光看向站在一旁愣在原地的裕親王。
鄭延齡也看見了裕親王的失神,不解地看向李意清,“親王這是?”
裕親王回過神,朝鄭延齡笑了笑,“原來是鄭同知……不對,現在應該叫鄭鹽運使,沒想到時間過的可真快,轉眼間你就被擢升了。”
鄭延齡朝他道:“裕親王謬讚,此次能被晉升,也是微臣運道好。”
裕親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當今皇上聖明,用人唯賢,鹽運使此番話,可不好叫外人聽到。”
鄭延齡依舊一臉和氣的笑意,“是臣失言,裕親王莫見怪。”
裕親王放下茶杯,站起身,對李意清道:“既然公主這兒有客人拜訪,那我就先告辭了。”
他走時微微抬手,示意不必再送。
李意清走到門邊,看裕親王在身邊侍從的幫扶下坐上馬車,這才轉身回到了正屋。
已經坐下的鄭延齡看見李意清回來,臉上露出一個溫文爾雅的笑。
“殿下見到我,似乎並不意外。”
“是,”李意清點頭承認,而後點破道,“但是裕親王卻不知道。鹽運使不覺得奇怪嗎?”
裕親王先李意清一步來到江寧府,吟瑞郡主和裕世子也都在,按理來說,裕親王應該會比已經失去官身的元辭章知道的更快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