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奔東西(1 / 1)

歲歲今朝 蘇西坡喵 4205 字 9個月前

大朝會結束後,元辭章靜靜起身。

方嶼有意安慰好友,走到他身邊,卻看見他麵色如常。

甚至比他這個友人還要淡定。

方嶼:“……”

元辭章上前將元相落下的長翅帽撿起,轉身對方嶼道:“走吧。”

方嶼走在元辭章身邊,也不顧他人打量的視線,笑著道:“沒事,伯懷,以你的才華,下一屆恩科必然榜上有名。”

元辭章隻靜靜聽著。

方嶼繼續道:“而且駙馬,可是實打實的五品銜位,比從六品的侍中還要高出一節,你不必過分自傷。”

“我知道。”

方嶼便想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了。

兩人並肩出了玄武門,走到朱雀大街時,方嶼停下了步子。

“我還要往深水巷那邊走,與你不同道,就到這裡分開吧。”

方嶼說的有些惆悵。

今日之後,不知何日才能再同朝為官。

元辭章回首看他,語氣沉靜:“浩汀,城南諸事,如今我已然有心無力,還勞你多費心。”

方嶼連忙拱手還禮,“你都將計劃寫好,隻需要按著你的路子一步步走下去即可,有什麼好費心的。”

他語氣有些慚愧。

“伯懷,這明明都是你的功勞。”

隻消等到二月,春暖花開,便能論功行賞。

以元辭章之功績,足以上任侍郎。

元辭章微微笑道:“我不在意這些。”

方嶼見他神色淡然,甚至還能微笑,忍不住道:“伯懷,我替你委屈。”

元辭章靜靜地回看他。

無妨,隻要有一個人知道,那麼這些虛名假唱,他都是不在乎的。

他沒有說出這番話,而是對方嶼道:“天色漸晚,令閫還在家中等候,早些回去。”

方嶼想起家中有了六個月身孕的妻子,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就此彆過。”

他揮了揮衣袖,轉身離開。

風卷起他的衣袂,襯出他文人衣袍下精壯的四肢。

仍舊像個偷穿了官袍的武夫。

*

元辭章目送方嶼離開後,回到了公主府。

李意清坐在正院中看書,見他回來,微微抬頭。

“回來了?”

元辭章的視線落在李意清手上的輿圖上。

李意清道:“我從前答應過茴香、毓心和洛石,說有朝一日要帶他們看一眼這大慶山河。現在你我都是富貴閒人,不如趁此機會遊曆一番?”

元辭章看著她認真的麵龐,微微抿唇。

“好。”

李意清見他答應,眉眼間綻開一絲笑意。

她轉身對毓心道:“聽見沒有,快去收拾東西吧。”

毓心經此一事,也感受到了京城的凶濤暗湧。

她毫不猶疑地點頭,出去收拾東西去了。

見毓心離開,李意清像是隨口安排一樣,輕聲道。

“祖父要回江寧老家,宅子被收回去,元太夫人和母親想來都會跟著離開。白鶴書院那邊,元詠賦還好嗎?”

元辭章聞言,頓了頓,道:“詠賦自尊心強,即便山長還願意教授,怕是也不敢再在白鶴書院住下去了。”

何況還有二花一事。

李意清並不意外元辭章的這番話,她微微頷首:“那就派人去白鶴書院通告一聲,說詠賦跟著一道回江寧老家讀書。相府現在無人可用,便從公主府派侍衛過去吧。”

從公主府派人過去,並非相府已經全然無人可用。

而是李意清在用自己的威勢,告訴白鶴書院以及海州州府,即便元詠賦沒了元相那座靠山,仍然還有公主府為他托底。

元辭章沒有拒絕李意清的好意。

決定好元詠賦的去留後,李意清將手中的輿圖卷起。

“我看過地圖了,一路南下,途徑淮河,抵達長江,便是江寧府。等將太夫人和祖父安置妥當,我們可一路順江而下。天門中斷,工山赤壁,巴蜀險峻,都值得一看。”

元辭章道:“都聽你的。”

兩人決策完,便不再多言。

元辭章在府上待了片刻,便起身前往元府。

元府需要他幫著收拾。

他沒有讓李意清陪著自己再去一趟,而是對李意清道:“你還府上休養幾日,等收拾妥當,我們就出發。”

李意清微微頷首,目送他離開。

她無心留在京城,卻不得不思考柳夕年的去留。

提起精神,李意清推開了側院的門。

柳夕年正在收拾東西,眼見李意清打開了房門,看了一眼便繼續收拾自己的東西。

“來啦?”

李意清看她整理好大包小包,有些意外,“你要走?”

柳夕年理所當然地看她一眼,含笑道:“你身為公主府的主人都要離開,我隻是客人,哪能長住?”

李意清有些急切。

“怎麼就不能長住了。你住在這裡,府上一切東西任你支配,怎麼不可以?”

柳夕年有些詫異,不過很快回神,“殿下,不必了。”

柳夕年臉上帶上了嚴肅認真的神色。

她看著李意清,一字一句認真道。

“既然盛蟬不在,你也要離開,那麼這京城對我來說,就沒有那麼重要了。”

柳夕年生於京城,長於京城,在今日之前,她認為自己一輩子也不會離開京城。

京城安寧,順遂,不必擔憂換了一種新的環境,還需要自己慢慢去適應。

柳夕年終於承認,那份放不開京城穩定的執念,是源於她內心的怯懦。

她不敢改變。

可是她也清晰的知道,如果再不改變,她真的就再也無法看清李意清和盛蟬的腳步了。

李意清道:“那杜少卿……”

“那個呀,”柳夕年笑了笑,神色輕鬆,“沒騙你,杜少卿年前就已經在相看親事,現在隻怕生辰貼都換了……你不必一片虧欠我的表情,我本身就不喜歡他。”

李意清悶悶地點頭。

“我選擇他,隻是權宜之計,既然現在我有了我的路要走,自然沒心力再去管陌生人如何。”

李意清看她說得決絕,沉默了片刻,輕聲道:“那你想好要去哪裡了嗎?”

柳夕年點頭,認真地告訴李意清。

“我想去汾州。”

這些日子她時常打開李意清送她的畫卷。

那畫卷上的人間遙遠而又咫尺,柳夕年想,今生無論如何,總該去看一眼。

京城繁華富庶,高屋大殿玉宇瓊樓,多少達官貴人一擲千金,隻為樂伶一個回眸。

熱鬨與繁茂,她都已經見過。她現在,該去看一眼山野無垠,大漠孤煙了。

李意清心底有些酸澀。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曾幾何時,李意清一度認為,自己和盛蟬,柳夕年會在京城中相伴一世,即便滿頭白發,兒孫滿堂,也會時不時竄門拜訪。

而今不過數月,風雨更迭,四季流轉,都將奔向他鄉。

柳夕年言笑晏晏,她似歎息般湊近李意清的耳邊。

“殿下,我們都掙破了這皇城的籠。”

皇城富貴,金玉滿堂,寶馬香車,可是不能深溺其中。

李意清眼眸輕眨,神色認真地看向她。

“既然你心意已決,我祝你此行一帆風順。”

柳夕年用力地抱住了她。

“你也是。”

*

柳夕年東西少,身邊隻帶著一個書靈,喬裝打扮一番,趁著夜色就上路了。

她不比盛蟬,自小習武,李意清放心不下她的安危,暗中派了兩個侍衛遠遠守著。

送完柳夕年後,李意清心底空落落的。

她喚來洛石,輕聲道:“拿著我的帖子入宮,我今日要去看望母後。”

洛石領命後,就退了下去。

李意清坐在梳妝台前,任毓心重新上妝。

看著鏡中的自己,李意清忽然想起了羅雪川的遺願。

告訴棋語,她永不原諒。

棋語是誰?

李意清這兩日翻遍了和元府所有來往人員的名冊,也沒有找到一個叫做棋語的人。

她甚至不知道這個棋語是男是女、是高是瘦。

毓心看出李意清的走神,出聲提醒道:“殿下,你若是不想讓皇後娘娘擔心,就專注些。”

李意清回神,看著毓心一臉無奈的表情,忍不住開口道:“羅氏自縊之前,她跟我說,要找一個叫棋語的人。然後再告訴那個人,她永遠不原諒。”

毓心皺眉:“這茫茫人海,隻給出名字,豈不是大海撈針。”

一旁梳妝的蘭澈忽然冷不丁地出聲道:“人臨終之前,口中一般念叨著的,是自己最牽掛之人,而羅氏卻說永不原諒,是恨意。”

李意清眉間一跳,她看著蘭澈,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蘭澈沉吟片刻,將自己的猜想說了出來。

“殿下,奴婢愚笨,鬥膽猜測這位棋語,是羅氏相戀之人,而後陰差陽錯,羅氏被元……擄入相府,羅氏在府中日盼夜盼,卻盼不來心上人的身影,由此因愛生恨。”

說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李意清。

“奴婢胡亂猜測,殿下聽一耳也就罷了。”

李意清卻搖了搖頭。

“你說的很有可能,或許是該從羅雪川的家鄉身上找起。隻是如果是這樣斷舍離的分開,為什麼她在恨棋語,而不是恨元昇。”

蘭澈也答不出來。

她試著猜測道:“或許,其中還有我們現在不清楚的事情。殿下不如先去羅雪川的家鄉找找線索。”

羅雪川的家鄉,在明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