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夕年看完後,將紙交還給李意清。
“你也見了,他行事是穩妥的,不失為一段良配。”
李意清心中有些亂,怕柳夕年委屈,可是卻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
她轉了話題,道:“過幾日我們要去宮中年宴……你,你打算在公主府過,還是回去?”
柳夕年道:“就在公主府吧,書靈和多福陪著我,可比柳府有人味多了。”
說這話時,她的麵上一片淡然,絲毫看不見悲傷。
李意清道:“也好,稍後我讓茗禾除夕多張羅兩道菜,她手藝好。”
柳夕年自然含笑應下。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便有手下人來報,今年莊子上的新收成。
見李意清還有事要忙,柳夕年主動道:“我這邊一切都好,你快去忙吧。等你定了決心,我再去問一聲杜少卿可有意。”
李意清沒接過這話茬,而是叮囑旁邊服侍的人多燒一盆碳。
這屋子有些太過於清冷了。
*
大年夜的那天,元辭章換下了官袍,穿上了一件墨青的長袍。
這件長袍是李意清親自找人定做的,從領邊到袖口,一一用了銀線暗紋,走在光下,有朦朧的光澤。
李意清對這件衣裳很是滿意,多打賞了十兩銀子。
元辭章除了緋紅色官袍,總算能有區彆於日常淡色衣裳的新衣了。
元辭章乍然換上還有些不習慣,直到聽到誇讚,才微微定下心。
他手裡搭著一件厚厚的鬥篷,年宴結束得晚,他怕李意清回來路上著涼。
見李意清收拾妥當,伸手掀開了車簾,扶她先行進去。
李意清哈著氣,頭上的珠冠搖曳,她看著月色下的影子,忍不住笑出了聲。
到宮宴時,人已經稀稀疏疏來了大半。
太子和太子妃早早到了,正在與人應酬,見到李意清,連忙上前拉著她說話。
太子見太子妃有意和李意清說私房話,便自覺走到元辭章身邊,“走吧,我們去那邊坐坐。”
兩人走到人少的一處坐下,太子給自己倒了杯茶,瞧了一眼元辭章,不清不淡道:“清兒看著過的不錯,人比半年前也精神了許多,你功不可沒。”
元辭章看著太子,麵色平靜道:“這都是臣應該做的。”
太子見他坦坦蕩蕩,話鋒一轉,微笑道:“我聽說,你前些日子,把手上的錢都給了清兒收著?”
元辭章有些意外。
那是許三給茴香錢之後的事情。
茴香藏不住話,三言兩語就被人把話套了去,府上的人愛八卦,三五個聚在一起說閒話。
元辭章就問了身邊的許賬房一句,許賬房說那小子鬼靈精,竟然無師自通地會哄姑娘家開心。
雖然是嗔斥,卻眉目帶笑,顯然是極滿意兒子的所作所為的。
他走後,元辭章沉思了片刻,去取了自己的私庫鑰匙,遞給了李意清。
他還記得李意清當時一臉錯愕的表情。
他後知後覺耳尖發紅,怕李意清追問,丟了鑰匙就尋了個借口出去了。
旁觀這件事的許三這幾日飽受揶揄,眼見著有人能分擔了,忙興高采烈地到處宣揚。
後來公主府上還跟外頭碎嘴的人吵了一架。那碎嘴子非說公主殿下跋扈無禮,竟將狀元郎多年積蓄分文不剩地給搶了。
府上下人聽到了,記掛著公主的好,便上前與其爭辯,一來二去,傳了出來。
太子妃在家聽家裡采買的奴仆說了這件事,才算知道了個大概。
誰知後來傳到了太子耳中。
見元辭章默然承認,太子殿下笑了笑,道:“清兒怕打理這些莊子鋪子,你雖然交給了她,卻記得要自己處理這些事,不然你們二人的田莊地契加在一起,她每年年底都有的忙了。”
元辭章道:“太子放心,我心中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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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太子妃牽著安兒,拉著李意清在石墩上坐下來。
太子妃屏退周邊服侍的下人,有些緊張地掃了一圈四周,才走回來坐下。
李意清看著太子妃這一係列舉動,出聲道:“皇嫂這是?”
太子妃將袖中一個鼓囊囊的錦囊塞到了李意清的手上,輕聲道:“你要在城南開書院的事情,你皇兄聽後很是支持。書院隻進不出,要花銀錢的地方多,這些就當是我和你皇兄的一點心意。”
那錦囊鼓,分量不輕。李意清有意推辭,卻聽到太子妃麵容嚴肅,“你可不能推脫。”
李意清看自己拗不過太子妃,有些無奈道:“皇嫂,那也用不上這麼許多啊。”
“收下吧,”太子妃拍了拍她的手,“日後書院開起來了,夫子,燈油,夥食,筆墨紙硯,哪一樣不要錢?這是有益的好事,總不能隻叫你一個人掏錢。”
“隻是,”太子妃壓低了聲音,“你皇兄不能做的太明顯,不能明麵上支持,你多體諒。”
李意清連忙搖了搖頭,“皇兄代為監國以來,每日忙得頭腳倒懸,很是辛苦,我怎是那不懂事之人。”
太子妃見她神情認真,心中頗感欣慰。
而後關心起李意清的生活,“聽說駙馬對你尚可?”
李意清道:“不是尚可,而是很好。”
她這話說的一字一句,眼底含笑。
太子妃頭一次見到她這樣生動的表情,笑道:“妹妹,你可知月下樓最近新編的說書?”
月下樓和雪月書齋齊名,都是響當當的戲文本子和說書人的聚集地。
這已經是第二次有人在李意清的耳邊提到坊間傳聞了。
連太子妃都驚動了。
李意清心中好奇,但是麵容收斂平和,她輕聲道:“不曾。”
太子妃不意外她的答案,她笑了笑,伸出手指點了點李意清的腦門,道:“你有空,可去月下樓和雪月書齋瞧一瞧。”
李意清被勾起好奇心,卻見太子妃點到即止,再多一句也不說了。
*
兩人交談了片刻,聽到敲響的鼓聲後,站起身一同走回瓊花台。
帝後二人駕臨,免去群臣禮節後,眾人紛紛入座。
太子位於最上首,主動起身攜妻兒拜見帝後,送上節禮。
順成帝笑容滿麵,連忙讓他平身,並於眾人眼前展示。
是一張船隻設計圖。
太子殿下見眾人好奇不已,出聲道:“此船名為天寶號,寬十二丈,長三十二丈四尺,能一次載運人員三百九十七人,運糧三千石。”
他的聲音平靜沉穩,不刻意重音,卻足以引起在場一片嘩然。
*
“三千石,這船得有多大?”
“將近四百人,豈不是我們都可以在船上辦宴會?”
“這份大禮,太子殿下應當籌謀了不少時日。”
“若是有朝一日,我也想試試坐上這艘大船看看。”
……
順成帝也明白這個量級的船隻有多可貴,他緊緊盯著太子,聲音有些顫抖:“可試過了?”
太子不慌不忙道:“回稟父皇,此船已在燕杭河入水測試,迄今八十七天,無一處損壞。”
“好,好,”順成帝一連說了兩個好字,大悅道,“太子賢端,是我大慶之福,百姓之福。”
說著,一邊派人將圖紙收上來。
眾人眼巴巴瞧著那張圖紙,心懷各異。
太子殿下不但送上了船隻,更送上了圖紙,這份圖紙日後必然要掉進工部的手裡。
如今工部的衛尚書落馬,水清司梁侍郎貶黜。
他們暗自在心中盤算,如何將自己的人手塞入工部。
而太子,在賀完禮後,便安靜地退到一邊。
他知道自己此舉會引起怎麼樣的波瀾,但現在工部頹靡,需要這樣一股推力。
水清司的侍郎,他的心中早已有了人選,隻待城南一事了結,便可順理成章將人推舉上去。
眾人的喧囂平息後,二皇子李行淵半真半假朝著順成帝道:“太子皇兄此禮一送上,怕是我等再絞儘腦汁,也難以比得上分毫。”
太子聞言,溫聲道:“送禮不在貴重,而在心意。你與我對天下臣民之心一樣,便沒什麼輕重之分。”
二皇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起身朝順成帝跪拜,“既然皇兄如此說,那兒臣便祝願父皇福祚綿長,大慶千秋萬代。”
竟是連一份禮都沒有準備。
順成帝對二皇子的包容心很強,隻輕微眼皮抬了抬,便算他通過了。
二皇子下來時,朝李意清看了一眼,嘴角微挑,“皇妹,該你了。”
李意清看他一眼,拉起元辭章的手,兩人一道並肩走上台上。
“兒臣/微臣拜見陛下,恭賀大慶新歲金安,祝願來年風調雨順,事事皆安。”
順成帝微微抬手:“平身。”
李意清抬眼看向順成帝,身後的洛石和許三一人一邊,合力展開了一幅畫卷。
這是李意清仿照元辭章的想法而來。
畫軸上,永昌河從原先的荒蕪變得欣欣向榮。
時間有限,李意清隻選取了三個畫麵展現變化。
最後一幅水草豐茂,良田萬頃的畫麵,雖然還未能實現,但卻帶著美好的祝福。
順成帝為君二十載,最大的期盼,莫過於這樣的盛世安寧。
“好,這幅也好。”順成帝看著台下站著的兩人並肩而立,眼眶有些濕潤,他道,“你們二人可還好?”
李意清笑著道:“父皇放心,一切都好。”
順成帝點點頭,放兩人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