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娘娘萬福。”
一時間,眾人紛紛彎腰行禮。
李意清微微抿唇,卻還是按著禮儀,輕聲道:“貴妃金安。”
賢貴妃沒有理會李意清,隻慌慌張張走到五皇子身邊。
“皇兒,誰人欺負你了?受了什麼委屈?”
五皇子看到賢貴妃,像是看到了救星。
本氣弱的神情再一次變得凶狠,他惡狠狠地指著宮女,不管不顧地大喊大叫:“母妃,這個宮女冒犯我,你幫我殺了她,殺了她!”
賢貴妃憐愛地撫摸著五皇子的臉龐,聲音卻是異常冷酷,“區區宮女,怎麼值得你這般激動。你可是陛下的兒子,大慶尊貴的皇子……來人,拖下去。”
落水宮女本以為死裡逃生,聽到賢貴妃的決斷,臉上血色頓時褪得一乾二淨。
茴香心道不好,有些緊張地小聲在她耳邊道:“殿下,要不奴婢去請皇後吧。”
李意清搖了搖頭,“母後近來事多勞累。這個場麵,還不至於勞請母後。”
“誰敢動手。”
李意清的話音落下,底下的太監侍從左右為難,不敢再動。
賢貴妃像是才注意到李意清。
“原來是於光公主。”賢貴妃攬著五皇子,語氣冰冷,“難道公主想包庇這犯事的宮女嗎?”
“犯事的宮女?”李意清輕笑一聲,“貴妃來得遲,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宮女也是全國上下挑選的良家女子,五皇弟年幼性子急,處事難免有失分寸,故而張口喊打喊殺。可是貴妃娘娘應當懂得,宮外庶民犯錯尚且判官斷公正是非,你怎麼也不問清緣由,便草率定罪?”
賢貴妃臉色逐漸難看。
“況且,此事罪過本就不在宮女身上,”李意清指了站在水池邊的一個太監,“你來,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告訴貴妃娘娘。”
小太監沒想到突然被點,說的有些磕磕巴巴,但是大體內容都說清了。
賢貴妃還欲分辨,便聽到李意清悠悠道:“若是宮女受了冤屈不明不白被虐殺在宮裡,你把天下黎民置於何地,又把皇家威嚴和陛下聲譽置於何地。若是為了自己的一點不順心便不由分說隨意打殺,長此以往,誰還敢送姑娘入宮伺候。”
這話雖然誇大,誰也不會公然把一些上不得台麵的事情說出來自討沒趣。
懲處一個宮女不算什麼,但是若是虐殺,就另當彆論了。
賢貴妃的臉色由青轉白,她恨恨地看了眼李意清,咬牙道:“公主說得對。”
懷裡的五皇子卻不滿這個結果,“母妃!”
“閉嘴!”賢貴妃難得嗬斥了一句,“今日是你不對,你該好好記著你皇姐的一番教導,切莫忘了。”
後半句說出來,落在眾人耳中隻覺得刺耳。
不知道的,還以為在交代彆忘了仇敵。
李意清看了眼宛如自己才是受害者的賢貴妃和五皇子,看到兩人眼中如出一轍的怨恨,將宮女送走後,離開了玉鯉池。
她走後,剩下的宮人感受到自家主子的低氣壓,誰也不敢率先開口。
在沒有於光公主撞到的時候,也有死得不明不白的宮人。
那些宮人的命比水裡的鯉魚還不值錢,死了悄無聲息地從角門出去,拖到亂葬崗丟下,一絲浪花也不會有。
賢貴妃和五皇子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他們每日侍奉,都是把頭提在褲腰帶上,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因此枉送了性命。
於光公主把他們宮人當人看,可這兩位主子不會。
五皇子心氣不順,連帶著賢貴妃都看不順眼,掙開賢貴妃的懷抱,聲音冰冷道:“母妃,為什麼你退讓,一個宮女而已,憑什麼是我忍下這口氣?”
“若是日後太子皇兄繼位,還有我的活路嗎?”
賢貴妃一直都不敢想那個場景,她看著五皇子微微疑惑的臉龐,像是稚子無意間的隨口一問。
“不會的不會的,母妃發誓,決不讓你受到一絲傷害。”
賢貴妃語氣狠絕,像是下定了決心。
五皇子如釋重負地笑出了聲,“我就知道母妃對我最好。”
周邊的侍從宮人再不敢多聽,紛紛把頭垂得更低。
*
回到嫦月殿,茴香的心還砰砰跳個不停。
“嚇死我了,貴妃來的時候,那個表情像是要吃人。”
李意清回到案桌前坐下。
雖然她今日救下了那名宮女,但是在看不見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沉默的孤魂。
毓心向來穩重,今日卻顯得有些魂不守舍,李意清將侍候的人遣散了,伸手搭在毓心肩上,才感受到她正在打顫。
平複了一些兒,毓心才道:“殿下贖罪,奴婢小時候也跌到家門口的池子裡,看到那位宮女在水裡掙紮,有些後怕。”
李意清倒是不知道毓心還有這場經曆。
“因著時間久遠,其實奴婢也記不太清當時情形,但是池水湧入,撲騰無力的感覺卻相忘忘不掉。”
毓心察覺到剛剛自己的失態,拿出手帕擦乾自己額頭上的冷汗,像是寬慰自己一般笑了笑,“好在族兄在附近,又精通藥理,我這才僥幸活了下來。”
李意清溫和道:“是啊,幸好無事,以後都順順當當的。”
毓心抬頭看李意清,心裡溫暖,連帶著恐懼都少了幾分。
“那奴婢就借殿下吉言。”
見毓心放鬆下來,李意清也淡定了許多,像是隨口一問道:“聽你說你家族兄,他小小年紀就會藥理嗎?”
毓心點點頭:“奴婢出生亳州王氏,不過是隔了幾代的旁支。族兄卻是王氏嫡脈正出的公子。王氏一族在江淮一帶都頗有盛名,太醫院的王太醫就是族兄的叔公。”
李意清了然,“怪不得你還會一些醫術。”
毓心不好意思道:“奴婢愚笨,隻學了點皮毛。不過族兄很是聰明,十三歲便能坐堂,小時候阿娘都說族兄以後能承王太醫的衣缽。”
“前些日子奴婢寫的《歸脾湯》,就是族兄教的。族兄說心疲氣虛,本身食欲就不見得好,更不想喝苦不堪言的藥。於是添了三錢六的酸棗仁,又添了一錢二的甘草。多次調整,才成了殿下服用的湯劑。”【1】
毓心左一個族兄,又一個族兄,李意清品出幾分不對來。
也難怪,命懸一線,救命之恩,動心也是人之常情。
茴香在旁心直口快,笑得揶揄:“毓心啊,怕不是等著以後出宮和族兄雙宿雙飛吧。”
麵對茴香的調笑,毓心少了些顧忌,頗有些羞惱。
“瞎說什麼。我既然被皇後娘娘挑中選給殿下,自然是要好好伺候殿下一輩子的。”
李意清見毓心沒否認,知道毓心心裡有意,出聲道:“這不難,以後去了公主府,我也能做主,全了你們。以後是想與他一道,抑或跟在我的身邊,都隨你。”
毓心意動,卻猛然間想起了什麼,本亮晶晶的眸子又暗淡下去。
“奴婢謝殿下美意。隻是我前些日子聽人說,王氏大娘子有意給族兄定親,怕是不成了。”
李意清和茴香都沉默了。
饒是她是公主,也不能毀了已經定下來的婚事。
不過說是有意定親,成還是未成,也不一樣。
最主要的,還是要看毓心族兄是否有那個意思,若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事情也是不美的。
她若不管不顧仗著自己身份幫了毓心,看在她這個公主的麵子上,自然不會多加苛責。
但是感情方麵,強求不來。
若毓心族兄真無此意,她就再挑好的,哪怕是一生不婚嫁,也有公主府托底,給她養老送終。
李意清記下了此事,準備日後托人打聽。
毓心見兩人不再說話,倒是急急忙忙開口:“奴婢既來伺候殿下,便不作指望,況且這也隻是奴婢一心妄想,還請殿下不要遷怒族兄。”
李意清佯裝無奈,“本殿哪是不講理的人?”
“是奴婢說錯了,殿下最是和善不過,”毓心連忙糾正,後誠懇道,“若是族兄真的喜得良人,我也會祝福。像族兄那般好的人,就該順遂安康,兒孫滿堂。”
茴香聽得牙酸,“毓心,倒是看不出你如此寬宏……也沒事兒,總歸你在殿下身邊,我們都陪著你。”
毓心說完,臉紅了大半,也不敢再看李意清的神色,站起來就往外跑。
“殿下回來,還沒用飯,我去催一催茗禾。”
*
用過午膳,李意清去了一趟司繡署。
司繡署的人月初就眼巴巴等著公主,不過公主去了太子府,她們也不好催,不過距離大婚的日子越來越近,她們也都緊張,生怕哪裡出了差錯。
見到李意清,管事的姑姑忙不迭迎上前。
“殿下,可算把您盼來了,快請快請。”
大婚婚服自然不可能已經完工,今日要試的隻是內衫。
李意清換衣時,隻有茴香和管事姑姑在。
管事姑姑多年經驗,一眼就看出需不需要改動,立刻拿了筆墨,一一記錄。
李意清換回原來衣裳的時候,茴香悄摸摸湊上去看了眼管事姑姑記錄的冊子。
諸如“腰身可再細一寸,更妥帖些”。
茴香本覺得已經無可挑剔,卻還是看到管事姑姑一臉正色,寫了滿滿當當一張紙。
看完,茴香按捺住心中激動的情緒,前去幫著李意清整理衣裳,順道小聲附耳將她看到的內容說了。
李意清聽完,笑著伸手點了點茴香的額頭。
茴香不解其意,卻也不多問,扶著李意清就出去了。
管事姑姑寫完有待改進的地方,便將紙傳了下去,看到李意清出來,眼睛滴溜溜一轉,笑道:“殿下,過去內衫通常把線頭放在內側,雖然美觀,但是難免穿著不舒服。鵲娘心思靈巧,用雙麵針法,將線頭收進去了,正反兩麵一樣平整。”
她一說完,李意清才發現這件內衫的不同尋常。
管事姑姑拉著一臉局促又興奮的鵲娘,眉飛色舞道:“奴婢在司繡署多年,一直沒什麼本事,隻不過說些不出差錯,故而不敢居功。”
說著,伸手將“功臣”鵲娘往前推了推。
李意清微微笑道:“你有心了,這種收線方法很好,我會代為向皇後請賞。你可願將此種方法教授出來?”
鵲娘臉上一喜,卻又怕自己喜意太過明顯,惹得主子不快。
她砰地一聲跪在地上,把頭死死地低下去,“奴婢但憑殿下做主。”
“有技而不藏私。茴香,將我今日出行佩戴的玉玨賜給鵲娘。”
李意清吩咐完,似笑非笑地看了管事姑姑一眼。
管事姑姑不知所以,見到李意清笑,也一個勁兒的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