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1)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不已。楊昊更是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你……”

沒等他說完,梁其玉就打斷他,“是想問本王是怎麼知道的。”不待他回答,梁其玉就徑直走了出去,“把楊縣令押回縣廨。”

“是!”

縣廨的公堂是前兩日剛修好的,隻是沒想到,他迎來的第一個客人就是曾經的縣令。

楊昊被二人押回縣廨,一路上有很多的百姓都被這一幕吸引,跟在後麵,想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

“說說吧,那些賑災糧是怎麼回事。”梁其玉坐在公案後 ,頭頂明鏡高懸匾額,氣場全開,原本外麵嘰嘰喳喳議論的百姓頓時噤聲。

四周安靜下來,肅穆的氣息便更顯濃烈。楊昊呼吸急促,鬥大的汗珠一粒接一粒擠滿額頭。

“那些……那些糧食,是……是……”楊昊說著話,額頭的汗珠滾落下來,鹹腥又帶著體溫的水滑進眼裡,他被刺痛逼得閉上雙眼,這下淚水混著汗水將他的衣襟全然打濕。

“貪汙賑災糧可是重罪,按律,當夷三族。”說這些話的時候,梁其玉聲音中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仿佛隻是在跟人介紹自己今天早上吃了什麼一樣。

而堂下的楊昊則是被他這句話嚇得魂不附體,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不,王爺,我沒有貪汙賑災!我沒有!求王爺放過我的家人吧,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求求你了……”

“你沒有?”梁其玉反問,“你沒有貪汙,那倉庫裡的糧食是自己跑進去的不成?”

“那是因為……”楊昊突然激動,直起身子 ,想要辯解,話到嘴邊最終還是咽了下去。

梁其玉看似漫不經心,其實從剛才起就一直關注楊昊的一舉一動。看他唇角抽搐,眼神閃爍,明顯是隱瞞了什麼。

“因為什麼,怎麼不說下去了?”

楊昊不敢與他對視,低著頭,臉上的汗水聚集到鼻尖,然後抖動幾下,滴落在地,炸開,濺起無數細小的水滴。

“石郡守,這次水災 ,朝廷給周南縣派下了多少賑災糧?何時到達的周南縣?”

石堃驟然被點名,還沒來得及收拾好表情,就直接對上了梁其玉審視的雙眼。他心中猛地一跳,借著行禮躲過他的目光,“稟王爺,周南縣此次共發下賑災糧七百五十石,已於一個半月前抵達。”

“周南縣災民九百八十七人,按照楊縣令之前所說,每天最少要消耗十石糧食,如今倉庫中還剩餘糧食二百五十八石。這樣看來,倒是一切正常。”梁其玉神情鎮定,一字一句條理清晰,“如果不是發現楊縣令那也還藏有二百多石糧食的話。”

李泉,也就是剛才押送楊昊過來的兩個人中那個瘦高個男生。他原本是周南縣一個普通莊稼戶,水災過後,他的爹娘都死了,隻剩下他一個人。因為力氣大,再加上會耍兩下把式,半個月前便被楊昊看中,雇他去看守彆院。

院子從門外上鎖,裡麵的人不能打開。院子後側有道小門,吃食都是從這送進來。今天之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看守的是什麼東西。

“楊縣令有克扣你們的夥食嗎?”

李泉從剛才起就跪在楊昊的身邊,警覺地捕捉到梁其玉的問話,學著剛才石堃的模樣,利索回答:“稟王爺,楊縣令沒有克扣我們的夥食,一天兩頓粥,從來沒有少過。”

說完這句話,他感覺旁邊的楊縣令顫抖的幅度更大了一些。如果眼神可以殺人,李泉從開口那刻起就在楊昊的視線下死了八百回。

但眼神不能殺人,李泉也一點都不害怕,他鼓起眼睛瞪了回去。屋子裡有這麼多金銀財寶,一定是個貪官!貪官的錢,都是從他們老百姓身上搜刮出來的!

“那就奇怪了,楊縣令。你既沒有貪汙 ,那這怎麼憑白多出了二百多石糧食?”梁其玉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邊說邊走,很快就來到楊昊的身邊。他擺擺手,李泉會意,從地上爬起來,躲到一旁。

“除非你給他們吃的,不是朝廷的賑災糧。”說完這句話,也不管其他人能不能接受,梁其玉繼續問,“周南縣的瘟疫,就是因為米出來問題,所以你才不敢上報,對嘛。”

“那個大夫,也不是因為感染瘟疫去世的。他當時發現了災民們吃的米有問題,就連夜去找你,你害怕事情敗露,就殺了他。隻是沒想到在去找你之前,另外三個大夫已經逃走了。”

“你一邊派人追殺,另一邊則是擔心這件事再被其他人察覺。於是,你讓人假扮道士,散播山神發怒的謠言,引起百姓的恐慌。然後,你假裝順應民意,將那些感染了瘟疫的人都燒死了。”

“楊縣令,本王猜得對嗎?”

“對……對。”楊昊頹然倒地,費儘千辛萬苦,拚命掩蓋,卻終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短短半天,他經曆了太多,此刻他心中隻有一個疑問,“我想知道,王爺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

公堂之外,前來看熱鬨的百姓此刻紛紛怒火朝天,罵聲不絕。如果不是因為有人攔著,激動的百姓肯定要衝進來把楊昊痛打一頓。

梁其玉視線掠過門外,沒有滿足他的好奇心,隻說:“你隻需要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將楊昊押送到周南獄中,抄沒家產,所有家眷全數下獄。”

短短一個上午,楊昊就在自己眼前身敗名裂。石堃在對梁其玉忌憚的同時,也對自己的安危產生了深深的擔憂。離開之前,梁其玉曾向他這個方向看來一眼,這一眼就讓石堃遍體生寒。

梁其玉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拐角,連影子都瞧不見,石堃卻仍久久注視著他離開的角落,直至天空散儘最後一抹餘暉,夜幕重新籠罩大地。

“吧嗒吧嗒吧嗒。”黑暗中,有一人縱馬而來,快速穿過街道,隻留下一抹殘影,昭示他曾來過的事實。過了很久,才有一行人趕著騾車緩慢經過,風吹過,一縷藥香飄散空中。鳴柯回來了。

進入小院,鳴柯先去敲了梁其玉的門。得到允許後,他推門進去。“王爺,藥材帶回來了。”

梁其玉正在看今天從楊昊房中搜出來的東西,聽到門外的動靜,還以為是荷華、月白兩人回來了。打開門,發現是鳴柯,眼裡閃過一絲失望。當然,鳴柯並沒有察覺。

他儘職儘責地向梁其玉彙報著一路上的情況,梁其玉默默聽著。偶爾會反問一兩個問題,半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王爺,藥材送到了。”

梁其玉“嗯”了一聲,起身朝外走去,鳴柯隨即跟上。“那三個醫生帶來了嗎?”

“都帶來了,現在就在門外。”鳴柯回答。

走出屋外,梁其玉向右邊看來一眼。果然,房門緊閉,屋內沒有一絲火光。明顯荷華還沒有回來。

門口,三輛騾車後麵堆了滿滿的藥材。一輛馬車停在最前麵,車簾掀起,一個身材有些佝僂的老人被攙扶著走下來。

“小人參見王爺。”

“各位不必多禮。”梁其玉托起最中間那人的手,將他帶了起來。“老人家先進去休息,麻煩這兩位大夫陪我去一趟城西。”

二人點頭答應,那老者率先開口問道:“城西可是那感染瘟疫之人所在之處?”

“正是。”梁其玉點頭。

“老夫也隨你一起去看看,彆看我老,身子骨還硬朗,不需要休息!”老人說話中氣十足,梁其玉也見他麵色紅潤,看起來很健康的樣子,便同意了。

於是,一行人又坐著馬車趕往城西。

鳴柯駕車,梁其玉跟那位老者坐在車中。剩下那兩個較為年輕的大夫對這個王爺多少有些害怕,不敢與他挨得太近,就說自己騎馬去就行了。

馬車內,老者笑容和藹,自我介紹說自己叫孫啟,外麵兩個都是他的徒弟,心地不錯,就是沒見過什麼世麵,看到王爺有些害怕,讓王爺不要見怪。

“王爺,那個楊縣令抓住了嗎?”孫啟斂起笑容,提起楊昊,他身上那和藹的氣息消失殆儘。

梁其玉頷首,“已經下獄了,多虧了老人家提供的消息。”

“那就好,那就好。”孫啟低聲感慨著,在抬頭時淚水將眼眶打濕,“吾兒,你的犧牲沒有白費。”

梁其玉之前不知道死的那個是麵前這個老者的兒子,此刻麵對他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千言萬語,最後隻化為一句,“節哀。”

擺擺手,孫啟提起袖子擦去眼淚,“說說城西的情況吧,現在那裡是哪位大夫在為他們診治?”

“是一位姑娘。”說這句話的時候,梁其玉眼前浮現出荷華救人時專注認真的模樣,語氣不自覺柔和了許多。

“姑娘!”孫啟有些驚訝,自古以來,世間對女子的限製就比男子嚴苛許多。在此環境下,能習得一身醫術已是十分不易。還願意冒險為患瘟疫的病人診治,真是難得的一個好孩子。

“她叫什麼名字?”孫啟迫不及待地追問。

“叫荷華。”

荷華,真是個好名字。還未謀麵,孫啟就對這個叫荷華的姑娘充滿了好感。

馬車平穩向城西駛去,孫啟期待著與她的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