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咚!”月白手中的水杯掉到了地上,與木製的地板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梁其玉與荷華一齊將頭轉了過去。對上二人的視線,月白頭頂直冒冷汗,忙蹲下去將杯子撿起:“我……我,剛才手……手滑了一下,手滑了一下。”

說完,見梁其玉跟荷華兩個人依舊看著他,月白頭腦一熱,補充道:“我絕對沒有聽到你們說話!”

梁其玉:嘶——

荷華:(挑眉)有點意思。

意識到自己剛剛那句話有多此地無銀三百兩,月白徹底自閉,拿著他的杯子跑到了一個更遠的地方,直到徹底聽不到梁其玉與荷華說話的聲音才停下來。

經過月白這麼一打岔,二人也不再糾結剛才“一見鐘情”的事情了。

目送著月白遠去,梁其玉將視線收回。對著荷花歉意地說道:“抱歉,手下魯莽,衝撞了姑娘。我在這替他道歉了。”

荷華:“無礙。不過公子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找我所為何事?”

梁其玉:“方才聽小二說了一些姑娘的往事,姑娘還精通醫術。”

荷華原本在桌上敲擊的手指停了下來,微微坐正:“略懂一些,算不上精通。”

“公子問這些應該不單單隻是好奇吧?”荷華本來也不是個耐心的性子,對麵那個男子雖然從見麵開始就一直很禮貌。但很多東西不是你想掩飾就能掩飾的了的,尤其是在一個醫者麵前。服飾、發型可以改變,眼神、氣勢、下意識的動作卻是騙不了人的。這個人絕對不簡單。

就是剛才那個看起來傻乎乎的男子,從步伐氣息來看,武功也絕對不弱。

察覺到荷華的警惕,梁其玉微微一笑,端的是一副公子無雙的模樣,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純良的氣息:“荷華姑娘,在下並沒有惡意。”

荷華看著對麵,不發一言。

梁其玉繼續說道:“姑娘可知近日梧西發生的水患?”

荷華沒有答話,從崇丘山回來,這一路上她確實聽到了不少關於梧西水患的事情。水患乃天災,無可避免。但天災之後若得不到良好的處置,那就會釀成人禍。

自古,洪水過後都極易發生大規模的傳染性疾病。荷華正打算過兩天將店裡安頓好了之後就去梧西一趟。不過,這些事情倒沒必要跟一個萍水相逢之人講。

梁其玉並不在意荷華有沒有回答他的問話,繼續說道:“梧西這次的水患無論從波及範圍還是危害程度都可以算得上近百年來最嚴重的一次。大災之後必有大疫,梧西地處偏僻,良醫難尋。方才聽那位小二講述了荷華姑娘的往事,想必荷華姑娘一定醫術精湛,想邀請姑娘與我一同前往梧西。”

說完之後,梁其玉視線直直投向前方,等待荷華的反應。

荷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公子為何對梧西之事如此關心?公子衣著華貴,又氣度不凡。身邊陪著的那位小哥瞧著也是功夫不淺,難道公子是朝廷哪位大官。”

聽到這句話,梁其玉原本帶著笑意的眼睛突然轉為淩厲。被他盯著的荷華原本要去拿水的手頓住,心臟狂跳,那是被某種大型食肉猛獸鎖定後無法控製的顫栗。

不過很快,這種感覺褪去。荷華抬頭,隻看見對麵梁其玉依舊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配上那雙桃花眼。看上去要多純良就有多純良,要不是心跳尚未平息,荷華幾乎真的要以為剛剛那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

梁其玉嘴角含笑地看著荷華,貼心的從隔壁桌拿來了她剛才想拿卻沒能拿過來的水。斟上一杯,送了過去,然後才緩緩開口:

“難道隻有做官才可以關心水患一事嗎。在下不才,也算是個讀書人。每日誦讀的那些經書中都教導我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如今這梧西的百姓都處在水深火熱中,不正是我輩讀書人兌現諾言的時候嗎。”

梁其玉這一番發言可謂是感天動地,但,荷華是一個字都不會相信。

麵前的這個人從剛才開始就滿嘴沒有一句實話,這樣的人絕對是個大麻煩,身邊危險少不了。下山前,師父曾說叮囑過她,要遠離危險的人物,尤其是離那些姓梁的,更是要越遠越好。作為師父的乖乖徒兒,荷華自然是……

“許公子報國之誌,荷華傾佩至極。回來的路途上聽聞了梧西一事,我本也打算去那儘一份綿薄之力。既然公子盛情邀請,那我們便結伴同行。”

梁其玉:“榮幸之至。”

商量好出發時日後,荷華跟梁其玉都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接下來的兩天,荷華都在屋子裡鑽研師父從南沂那邊帶回來的醫書,一日三餐都是牛二送到門口。梁其玉則是每天醒來在酒樓用過早膳之後就帶著月白去街上閒逛,直到入夜才回。如此兩日,二人雖身處同一座酒樓,竟然再沒有碰過麵。

第二次再見,是在第三天的早晨。

荷華背上行囊走出酒樓大門,發現梁其玉與月白已經到了。梁其玉今天倒是沒有穿那身看起來就十分華貴的銀白色圓領袍,取而代之的是一襲黑色勁裝,腰間係著一條寬大的皮帶,勾勒出他健碩的身形。比起白衣時的端方公子,黑衣時的梁其玉更具有攻擊性。

荷華緩步走下階梯,一邊走一邊向梁其玉打著招呼:“許公子早上好啊!”

梁其玉有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許公子是在叫自己,怔愣了一秒鐘後馬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微笑著點頭:“荷華姑娘早上好。”

這一笑衝淡了梁其玉身上沉重的氣息,荷華覺得這個人身上有著很矛盾的氣質。有時候她覺得這個人溫柔的外表下掩蓋著的是一個滿身殺戮氣的野獸。作為醫者,荷華對“血腥”與“死亡”毫不陌生,第一次見麵,她就在梁其玉身上感受到了這種氣息。

梁其玉:“荷華姑娘,我們走吧。”

梁其玉溫柔的聲音打擾了荷華的思索,回過神來。荷華微微頷首,隨即將視線投注到在日光下抿唇微笑的梁其玉身上。

你究竟是誰?

沒有人回答她這個問題,荷華也不會去問。謎底,要靠自己去揭曉才比較有趣不是嗎?

……

越往梧西走,景色就愈是駭人。被淹沒的農田,倒塌的房屋,混濁的河水中甚至還隱隱飄蕩著屍體,路上行走的人們臉上都帶著死氣,連淚都流乾了,隻是目光呆滯望著前方……

一架這麼精美的馬車從身旁經過,他們也隻是瞟了一眼就繼續走自己的路,更多的人則是被饑餓被痛苦折磨地連頭都抬不起來。

梁其玉在開始時還能勉強保持平靜的表情,越往後麵走,身上的氣勢就越是駭人。荷華坐在他身邊甚至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馬車飛速駛過,在人群的中央,荷華看到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小男孩,臉上沾染了塵土,看不大清長得什麼模樣。手中緊緊摟著的,似乎是一個繈褓中的嬰兒。男孩正哭得傷心。周圍人一個個從他身旁走過,有的人駐足看了一會兒,似乎歎了口氣,然後接著向前行走。

“停車!”荷華大喊。

“籲——”月白被嚇了一跳,趕緊勒馬。馬車晃了一下,梁其玉問:“怎麼了?”

荷華拿起自己隨身的小包,就要跳下去。聽到梁其玉的詢問,頭也不回地回道:“有個小孩好像出事了。”

看著荷華的身影消失不見,梁其玉也走下馬車,將詢問的視線轉向月白。月白搖了搖頭,方才急著趕路,人太多他也沒注意。

“去看看。”梁其玉說。月白對自家王爺的話向來深信不疑,跟在梁其玉身後走了過去。待他們二人到那時,隻看到荷華抱著一個繈褓中的嬰兒正在給她施針,身邊還有一個小男孩拳頭死死握著,眼睛緊盯著荷華的手,臉上還有未乾的淚水。

梁其玉駐足原地。半餉,見荷華的動作慢了下來。走過去,在荷華身邊蹲下,輕聲問:“怎麼樣?”男孩也將關切的目光投向她。

荷華拔掉插在女嬰身上的銀針,拿出手帕,輕輕擦拭女孩臉上的臟汙。

“情況穩定下來了,之後隻要好好照顧就不會出大問題。”

“謝謝神醫,謝謝神醫!”荷華話剛說完,一直在她身邊默默關注著她一舉一動的小男孩突然跪在她麵前一邊磕頭一邊用帶著哭腔的聲音感謝。

荷華看到男孩跪在她麵前,急切地想去扶起,卻發現自己手裡還抱著一個嬰兒。一時間急得團團轉:“沒事沒事,小朋友,你快起來,快起來!”

梁其玉幾日來緊繃著的心情在看到荷華這副慌亂的模樣時驟然放鬆了下來,笑出了聲。

荷華聽到動靜,轉過頭去。對上梁其玉的視線,原本是想警告他,沒想到他笑得更歡了。荷華一陣臉熱,險些跳腳,“許行之!你笑什麼,快把孩子扶起來啊。”

“好。”梁其玉忍著笑,走上前去,將還在不聽磕頭的男孩扶起。

而一旁目睹了一切的月白此時心情卻很是複雜,先是看到這幾日一直散發冷氣的王爺突然笑成這樣。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看到那天“調戲”他們王爺的女子又開始直呼他們王爺大名(雖然是編的),還是用這樣命令的語氣。而他們王爺,不僅沒生氣照做,而且看起來還很高興的樣子。

看著麵前“一家四口”一片溫馨的樣子,月白心想難道他們要有王妃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