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創造。”歐諾希爾吐出一口濁氣，下著論斷，“但還太弱了，根本沒有影響世界的力量。”
權象也是要講基本法的，法莉姆也才掌握這權象不久，肯定入不得神靈的眼。
“不管怎麼說，這還是人類中第一次出現這等高等級權象，人類要興盛起來了啊。”圖拉代普的語氣和藹，像是欣慰自己子侄輩有成就的老人。
嗯？菈檳揉了揉眼睛，她剛是不是看到至尊眼神晦澀了一瞬？
嘛，錯覺吧。
菈檳聳聳肩，人類怎麼樣和她有關係嗎？喔，好像有，她的保護神職就是保護人類，那就讓人類再強點，自己保護自己吧。
菈檳是很想摸魚的。
“創造權象……”海洋與希望之神勒具伽瑞提出了所有神靈都想問的問題，“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權象？吾不曾聽說過這份權象。”
Ⅰ級神靈以歐諾希爾為首，而歐諾希爾坐在神王圖拉代普左手第一位，勒具伽瑞則和歐諾希爾麵對麵，坐在神王右手第一位，是神王的左膀右臂般的存在。
他的提問沒誰能忽視。
“冒犯了。”基西曼得到圖拉代普的允許，向勒具伽瑞解釋，“勒具伽瑞大人，創造權象是世界賦予的頂級權象。”
“如智慧、冥思、構造等權象都是創造中的分支，擁有無中生有以及更迭優化的偉力。”
“這麼聽上去，有點維格奧明巧藝的味道。”勒具伽瑞捏著自己下巴上的小胡子說道，被點名到的維格奧明想了想，頗覺認同的點頭。
基西曼微笑，說：“勒具伽瑞大人說的不錯，創造與維格奧明大人的【萬藝精巧】的確很相似。”
“但從涉及的範圍和上限來看，創造權象要更勝一籌。”
“維格奧明大人的巧藝存在於手足之上的各行各業，其中在鍛造領域尤為出彩，可謂是眾藝初源。”
“不過巧藝不論如何都要依托於生命，依托於智慧，失去這兩樣，巧藝也就沒有了意義。”
維格奧明被在自己引以為傲的能力被這樣點評，心中不滿，不過見眾神聽得認真，也隻好暗暗生悶氣。
“你的意思是？”勒具伽瑞聽出了基西曼的未竟之意，但他不敢相信。
作為海洋與希望之神，他明白無論是生命還是智慧，都是神靈也輕易掌握不了的力量。
像天原中就沒有誕生出擁有這兩種力量的神祇，畢竟神靈的權象雖然與生俱來，也需要緩步激活，途中還可能因為權象數量浩如繁星異變成其他相似但完全不同的模樣。
能如菈檳那樣一舉出貨眾光之長的神靈少之又少。
“沒錯，擁有創造權象的存在能夠創造生命與智慧。”基西曼給出準確的回話，表情敬畏，“不是依仗現行生命運行本能的拙劣模仿，不是對落滿塵埃的智慧進行反芻。”
“而是切切實實的完美創造。”
“如果世界終究再次迎來終焉的話，除卻舉世無雙的至尊，唯有擁有創造權象的存在能從廢墟中重建一切。”
“重建陸地，重建海洋，重建天空——重建整個世界。”
眾神被基西曼的這番話說得失語半晌，這權象都和神王相提並論了，是不是太過誇張了。
不過見歐諾希爾一臉認同的樣子，好像基西曼說的不是假設而是事實一樣，恐怕是真有那種力量啊。
菈檳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和耶什阿咬耳朵：“要不是那個掌握權象的是個壽命有限的凡人，天原怕會亂起來。”
“不要說這種話！”耶什阿這一刻是真想把菈檳的嘴給縫上，你要叛變啊你，第一想法怎麼這麼怪。
菈檳吐吐舌頭，這本來就是可能發生的事嘛。
“總而言之，”圖拉代普再度開口，“創造權象如此，諸位以為該如何對待？”
怎麼對待？
不少神靈低著頭，思考圖拉代普更希望聽到哪種答複。
想得遠的不隻有菈檳，這份權象真有可能威脅到圖拉代普的權力。
圖拉代普有如今的地位除了實力超群外，最重要的就是重塑人類與神靈文明的功績，至今沒被任何東西動搖過。
“至尊，以我所見，人類不應該擁有這等權象，”朱赫托斯率先發言，“這是不可饒恕的冒犯以及僭越。”
“我建議趁其未壯，扼於萌芽之中。”
朱赫托斯的話引來許多神靈認同，人類從勇者來看就不敬神，再有這種前途無量的權象，對神靈的統治不利。
圖拉代普沒有回答，看不出來喜怒。
“不可。”
朱赫托斯皺眉，誰對自己的議案有意見嗎？
但他看到出聲是誰後，也隻好收斂脾氣，聽他怎麼說。
勒具伽瑞對眾神的視線無感，自若的說道：“如今魔族在世界之內，蒙淵邪神在世界之外，怪物遍布蠻荒，皆是仇視神靈的強敵。”
“唯有人類與神靈最為友善，祭祀供奉從不短缺，且承擔著討伐魔族的大任。”
“若是因為猜忌就對人類出手，不論成敗，都無異於自斷其臂。”
“最不利的情況就是其未死，而轉投魔族或邪神一方。”
耶什阿對勒具伽瑞的話表示附議，尤其是菈檳更是小雞啄米一樣瘋狂點頭。
朱赫托斯又是伸手天空，又是想無罪譴罰人類，不管有意無意都是在和菈檳過不去，她肯定是不遺餘力的反對朱赫托斯。
“而且，”勒具伽瑞停頓一下，繼續說道，“那名為法莉姆的少女是第一位得到世界承認賦予創造權象的存在，現在的弱小有目共睹。”
考慮到權象繼承易於開拓的特性，將其抹除，恐怕這等權象也會隨之消失，不知下次何時能再現。”
最後勒具伽瑞誠懇進諫：“不如容她先發展這份權象，待到人類的天壽終結，將她所有的感悟經驗繪成權象書，創造權象歸於神靈之手自然輕而易舉。”
勒具伽瑞這番話考慮到了方方麵麵，從人神同盟所麵臨的局勢再到權象本身的特性都包含在內，比起朱赫托斯圉於神靈驕傲和恐懼的提議勝過不知多少籌。
“這……”
朱赫托斯也覺察到眾神對勒具伽瑞的認同，隻好轉頭期待地看著歐諾希爾，想從歐諾希爾身上找到支持。
能和勒具伽瑞分庭抗禮的也就歐諾希爾了，朱赫托斯覺得他好不容易來參加議庭集議，怎麼能坐視自己同側神靈這麼被打壓。
畢竟打屁股就和打臉差不多啊。
然而朱赫托斯想多了，歐諾希爾對什麼拉幫結派毫不關心，他隻在乎亡者之地。
歐諾希爾對勒具伽瑞的話深以為然，說：“這話說的不錯。”
隨著兩位大神的一致表態，圖拉代普認同的點頭。
“既然如此，就由菈檳負責，保證法莉姆不會誤入歧途，並推進創造權象的開發。”
“完成這任務後，再領轄天空。”
“可有異議？”
“啊？”菈檳沒反應過來，在耶什阿的提醒下才趕忙說道，“沒有異議。”
不過菈檳私下還是鬱悶地噘嘴，怎麼突然來這麼個任務啊，煩死了。
關於權象的議題結束，接下來就是對勇者的重新評估了。
“方才也都看過了，對於勇者呂提烏斯的弑神行為，該怎麼處置？”
“而且本該互相配合的勇者和隊友竟然起了爭鬥……”
“布凱裡魯，這是怎麼回事？”
黑暗與命運之神布凱裡魯沉默一瞬，他眼睛上包裹著紫黑色的遮眼布，看上去氣氛神秘。
布凱裡魯是神靈中少見的天生殘疾，愛好就是觀察命運網，像人類勇者是圖拉代普欽定，勇者的隊友就由布凱裡魯挑選。
“……法莉姆的命運在覺醒權象後已不可視。”布凱裡魯低著頭，“望至尊恕罪。”
布凱裡魯的話意思很明顯，他不知道，他隻負責為勇者選出隊友，至於更多，那不是他能掌控的。
圖拉代普無奈，這位黑暗與命運之神完全不似上一任的葛庭。
比起讓人如沐春風但野心勃勃的葛庭，布凱裡魯呆訥秀弱，幾乎沒人想和他打交道。
“圖塔列，依你的報告，是勇者自己的問題嗎？”圖拉代普向更熟知具體情況的圖塔列發問。
“是的，至尊。”圖塔列小號和本體的意識交彙後，就明白了一切的緣起。
“呂提烏斯的性格傲慢，對於神諭所選定的隊友也不在意，冒險時將法莉姆拋棄，因此才害得彼此反目。”
圖塔列並不知道法莉姆的未來視，但不影響她把責任推到呂提烏斯身上。
對於害自己差點死掉的家夥，圖塔列不落井下石才怪。
伴隨著圖塔列的證詞，神靈們大都對呂提烏斯難以生起好感，又不敬神，又不合群的家夥，必然討不了喜。
“嗯，是這樣啊。”圖拉代普手指敲了敲長桌，語氣透露出斟酌。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呂提烏斯必然要受到不小的懲罰。
但——
“至尊，請容我一言。”歐諾希爾進言道，“勇者是人類中有特殊命運的存在，又沒有神靈因此喪命，我認為不宜多加苛責。”
歐諾希爾之前大部分時間都更關注權象，現在會為勇者出頭倒是讓大家意外。
耶什阿皺著眉，說：“如歐諾希爾大人所言，難道就該等到那呂提烏斯真殺死神靈後才該治罪嗎？”
歐諾希爾虛眯著眼睛，應道：“沒錯。”
“你、你怎能如此偏袒呂提烏斯！”耶什阿震驚於歐諾希爾的公然徇私，“這裡是神靈議庭，不是你亡者之地的一言堂！”
歐諾希爾對耶什阿的指責無動於衷，繼續說道：“勇者是終結魔族未來不可或缺的力量，至尊更是看好他，以天命權象為其祝福。”
“如此存在，說他是神之嗣也不為過，怎麼能輕易降下懲罰。”
歐諾希爾的話就觸及了英隆波明伽天原治下不成文的規矩，即自混沌中誕生的大神都經由神王圖拉代普的不朽權象祝福過，和圖拉代普有著無與倫比的深厚關係。
因此在覺醒Ⅰ級權象後，才有資格主理一方。
並且隻要不危及神王統治，不論在各自轄域如何作為，都不會受到彈劾和追究。
呂提烏斯也是受過圖拉代普承認和祝福過的，雖然權象不同，但也算和歐諾希爾他們同源。
事不可開先例，不然要是有誰以此為由清查出亡者之地、海洋或蒙淵什麼事來，那就不好了。
耶什阿明白歐諾希爾的意思，感受到不少不滿的眼光後，也隻好悶悶的放棄追究。
“且我認為我們應該轉變對勇者的態度，不必再自做主張的為其決定同伴。”歐諾希爾再次語出驚人。
“以此次為例，圖塔列指責勇者不敬神及不合群。”
“然而勇者在神諭下達去尋找同伴時並沒有抗拒，自帝都出發起，途中未有絲毫耽擱，如何能說他不敬神？”
“至於不合群……”歐諾希爾嗬嗬一笑，“那名叫塔梅蘿的人類不是與勇者關係很好嗎？”
“故此，我認為此番之事皆由圖塔列引領溝通不慎所致，當嚴懲謊言之神圖塔列才對。”
歐諾希爾一轉矛頭，那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提出問題的人的氣勢嚇人無比。
圖塔列聞言臉色煞白，額上汗涔涔：“我……”
她被嚇得六神無主了。
“好了，”圖拉代普覺得讓隻繼承到膽怯的圖塔列受到這種針對沒有意義，“圖塔列引導勇者的行為都有請示，未曾失當，何必嚴懲。”
“罰其薪俸便是。”
圖塔列苦著臉，乾澀的說：“多謝至尊寬容。”
圖拉代普見沒有誰再有異議，下決定道：“既然沒有反對歐諾希爾的意見，那便不對呂提烏斯進行大懲。”
“但弑神之事也不能輕易揭過。”
“從今起，布凱裡魯不必再為呂提烏斯推衍能助力其事業和功績的夥伴，圖塔列也解除自己及手下的勇者守護神職務。”
“勇者之事，就交由他自己決定吧。”
眾神應諾，齊聲道：“遵命。”
“接下來還有……”圖拉代普繼續處理各項事務。
“至尊，還有蒙淵的邪神問題。”基西曼為圖拉代普呈上議題。
“嗯，還有蒙淵。”
——
——
隨著會議的結束，眾神遵循著神王的各項指示回到了各自崗位，進行工作。
空曠的議庭，光線昏黑，不複之前的濟濟一堂。
圖拉代普端坐在原位上，聖光已經消退，他的臉色晦暗陰沉。
砰。
左手位升騰起一陣黑霧，化作歐諾希爾的模樣，大地與死亡之神去而複返。
“至尊。”
歐諾希爾看著圖拉代普，他的臉上有著不安心的忐忑。
“今天對呂提烏斯的回護做的不錯。”圖拉代普誇獎了一句。
“呂提烏斯與我皆是至尊的子嗣，分內之事，不值得至尊誇獎。”歐諾希爾恭順的道。
不同於之前和耶什阿爭論的祝福聯係，歐諾希爾和呂提烏斯都是圖拉代普的孩子，有著血緣關係的那種孩子。
“比起這個，”歐諾希爾臉上寫滿了擔憂，“至尊，那創造權象……不會與造物神有聯係吧？”
“如果真的有聯係，恐怕會有不忍言之事發生啊。”
圖拉代普因為歐諾希爾的話陷入了沉默。
造物神，或者說母神，除了在前同僚的蒙淵邪神口中，他已經好久沒聽誰提起過這個稱呼了。
這都是世界未重置之前的事了。
在那時，自希雅死後，葛庭慢慢收攏了光明與守護之神的勢力，在圖塔列的幫助下騙取了造物神的信任，不斷幫助造物神歸還權象以削弱造物神實力，儼然要如願的模樣。
而圖拉代普很久就知道了葛庭的野心和所作所為，因為他看葛庭就像是在照鏡子，都是悖逆謀亂之輩。
但圖拉代普選擇了隱而不報，甚至偷偷出力謀害希雅，為的就是從中取利。
所以葛庭風頭正盛的時候，圖拉代普借中胥大陸歸來的海菲涅特之手，在其他主神麵前揭露了葛庭之惡，還把謀殺造物神以及希雅的事全都推到了葛庭身上。
主神與人類們和以葛庭為首的敵神靈鬥了個兩敗俱傷，幾乎全軍覆沒，自然也就沒誰能阻止圖拉代普了。
就像葛庭能找到星樞神靈一樣，圖拉代普也如願找到了另一名星樞神靈，重置了世界。
不過圖拉代普雖然從造物神那裡得到了不朽權象，但因為自己手下的叛徒，最重要的創造權象卻沒能留住。
甚至還有一名主神，也就是金屬與鍛造之神維格奧明帶領殘存神靈躲入蒙淵，繼續反抗著圖拉代普。
沒有創造權象的圖拉代普重置了世界，但卻因為背叛，手下直麵了重置世界的災難，被一鍋燴了乾淨，要是當時蒙淵古神們殺回來的話，圖拉代普怕是要直接完蛋。
柳暗花明的是神戰和世界重置後得到的屍體充足，圖拉代普乾脆在獨苗苗手下歐諾希爾的幫助下以屍體為原料，重新捏出了新一代的神靈和人類。
新一代人神菜了點，不好看了點，甚至連生命和智慧這兩種大部分時間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的權象都掌握不了，但圖拉代普終歸不至於孤家寡人到統治荒蕪的世界和誰都不買賬的怪物。
圖拉代普在此之後一直以為自己是勝利者，是控製住世界，開辟永恒神靈之治的神王。
結果並沒有順心多久。
以前的神靈同僚們在蒙淵紮根反攻世界，殘存下來的古人類從遺跡中蘇醒，頂著魔族的名號從地獄殺了回來。
英隆波明伽天原的統治在這兩方合力下搖搖欲墜，直到如今。
“造物神……造物神的殘骸在蒙淵邪神那群混蛋手裡，權象書都被毀了，怎麼可能和造物神有關。”圖拉代普想起這個就是氣。
“要不是海菲涅特那個賤人，我怎麼會成如今這幅模樣！”
圖拉代普認為海菲涅特是把趁手的工具，再加上她殺了不少神靈和人類表忠心，圖拉代普就真的信任了她。
結果最後海菲涅特直接以自己為代價掏了圖拉代普的老窩，給圖拉代普乾了個半身不遂。
“不過也要提防蒙淵邪神和魔族與法莉姆的接觸，要是權象和遺骸接觸，還不知道會出什麼幺蛾子。”圖拉代普叮囑道。
“放心吧至尊。”歐諾希爾拍著胸口保證，他和圖拉代普是真正意義上的一條繩上的螞蚱，圖拉代普的統治要是傾覆了他也落不得好。
圖拉代普還是有些不安，再咬牙追補道：“絕對不能出意外，要是真的阻止不了她們的接觸，不要創造權象直接抹殺掉法莉姆也可以，呂提烏斯也能為你提供助力。”
“大不了我就和蒙淵邪神們打一輩子垃圾仗。”
圖拉代普的眼神凶狠，如狼如豺。
永恒的神靈之世，無數鮮血與白骨壘就的統治——
誰也彆想摧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