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洛普嘴裡噴著血,慢慢滑落在地上。
格蘭瑟漫不經心回頭瞥了一他一眼:“不自量力。”
他撿起地上的短矛,兩條從黑暗中伸出來的蛇尾縮了回去,在蓋洛普驚恐的視線下,格蘭瑟把短矛放在他的麵前。
蓋洛普嚇得直往後蹬腿,可是身後就是牆,隻能看著格蘭瑟用短矛恐嚇他。
“考慮好了嗎?”格蘭瑟蹲著問他。
蓋洛普忙不迭點頭,手顫抖著把短矛推遠了,說:“好,好的,大人您有什麼交代?”
格蘭瑟思考片刻,說:“維持現狀,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今天發生的事,不要以為你能鑽空子,你一旦告訴彆人——”
格蘭瑟拿起短矛,輕輕放在蓋洛普的頰側,說:“你會立刻吐血而亡,然後變成一堆沒有用的屍塊。”
蓋洛普顯然被格蘭瑟的魔法嚇住了,嘴邊的血還沒擦乾淨,就慌慌張張表忠心,受放在胸前:“相信我大人,你會收獲一個最忠心的騎士。”
格蘭瑟聽後皺起了眉頭,想起某個人,這“騎士”二字在蓋洛普的嘴裡冒出來顯得極其難聽。
他道:“你是奴隸,不配做我的騎士,況且我已經有一個了。”
格蘭瑟話語中透著滿足,他站起身:“你的生命屬於你自己,我不希望哪一天需要靠我收回它。”
“好的,大人。”蓋洛普垂著頭,低聲道。
格蘭瑟坐在床邊,撫摸著身下嶄新的被褥,說:“有什麼事我會告訴你,一切照常,要是被人發現異常,我會直接砍了你的頭。”
“好。”
“行了,出去吧,還有,找人去......不,你去找兩個醫師給我,我要先回家一趟。”
……
克裡斯在街道上躺了許久,直到格蘭瑟回到這裡。
鮮血在他的腦袋下蔓延開,周圍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把他扶起來,得罪騎士大人,對他們而言無異於浩劫。
格蘭瑟到的時候正看見幾個小孩試探著去踢克裡斯的頭,他立馬上前把小孩拉開,陰冷地看著這幾個身上臟兮兮的小孩子,眼神把他們嚇得立馬往家裡竄去。
雖然蓋洛普找的醫師在格蘭瑟看來很差勁,但是這種條件,也由不得他挑選。
醫師把克裡斯扶起來,然後在隨身攜帶的箱子裡麵拿了一些藥出來,撒在了克裡斯的腦袋上。
格蘭瑟看得直皺眉,從來沒見過這麼粗糙的處理方式。
在格蘭瑟的注視下,醫師的手都有些顫抖,一路走來,被身邊這個看似漂亮,實則危險的人催促了不知道多少遍。
不怪他手腳慢,實在是上了年紀沒辦法走太快。
醫師用布條把克裡斯的頭包好之後,然後把他的外衣脫了下來,看著腰腹上的傷口,醫師又拿出了幾個瓶瓶罐罐,裡麵裝著顏色各異的藥油。
他把這些藥油一一塗抹在克裡斯的胸口和腰腹上,然後給他穿好衣服。
“這就好了?”
“是的,大人,我想他很快就能蘇醒過來了。”
格蘭瑟撫摸著胸口,低垂著眼看地上昏迷的克裡斯,然後說:“可以了,你走吧。”
“好。”醫師收拾好藥箱,躬著身離開,走出幾步後還跑了起來,小老頭的步子邁得比小孩還快。
格蘭瑟把克裡斯拉了起來,看似瘦弱的身體拉著一個成年男人卻絲毫不費勁,克裡斯整個人都靠在格蘭瑟的身上,頭上的血還把格蘭瑟的衣服弄臟了。
……
克裡斯被格蘭瑟放在床上,頭上的繃帶被解開,敷上他在森林中找到的藥草,麵上痛苦的神色終於緩解了一點。
格蘭瑟念了一道咒語,克裡斯的神色更加平靜,整個人就像是睡過去了一樣,完全看不到傷口帶來的痛楚。
反倒是格蘭瑟,麵色更加蒼白了,他捂著胸口走到一邊,扶著桌子看了一眼床上的克裡斯,然後慢慢變成了碧綠小蛇的模樣,躺在了克裡斯的胸口上。
克裡斯醒過來的時候感覺胸口一陣冰涼,睜開眼發現自己胸口趴著一條蛇還嚇了一跳。
反應三秒才想起來這是自家的蛇。
他鬆了口氣,繃緊的肌肉放鬆下來,胸口一陣一陣的悶痛,但是比剛剛要好得多。
難不成又是格蘭瑟做的,傷痛平攤?
克裡斯小心翼翼地托著小青蛇,撐著床坐起來,小蛇頭搭在他的虎口,冰冰涼涼的,摸著還挺舒服。
不知道是怎麼的,格蘭瑟睡得格外沉,這些動作都沒有驚醒他。
克裡斯把小蛇放在床上,自己走到一邊深深緩了口氣。
胸口是真疼啊,騎士就應該禁止穿靴子,行動不便就算了,踹人還這麼疼。
他掀開衣領,發現自己胸口和肚子上全是青紫的淤青,扭頭發現自己背也疼得厲害,外衣脫下來,反手一摸,背後腫了一片。
胸口好歹還有點藥油的味道,背上乾燥光滑,連藥都沒有。
克裡斯難言,滿臉複雜:“哪裡來的庸醫,看個傷隻看一半。”
他拿起自製的藥,胡亂在背上抹了一把,然後腦袋上也是,扒開頭發撒了藥上去。
魔藥就是比普通藥好使,不枉他煉廢了兩口鐵鍋。
說到煉魔藥,又是一把辛酸史,格蘭瑟不懂煉金術,說什麼都不肯碰鐵鍋,所以他隻能對著那本破舊的小冊子,鑽研那幾個缺詞少句的煉金術。
最後終於是煉了出來,那幾株藥草變成了藥效更強的藥液,效果很好,就是數量少,還得指望那幾塊地能長出新的植物。
克裡斯把衣服穿好之後,就回到了床上,身上難受得很,不知道格蘭瑟用了什麼辦法把他弄了回來,等醒了再問問吧。
他安心地在格蘭瑟身邊躺下,順手把小蛇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外麵天色漸暗,突然之間狂風大作,大雨傾盆而下,整個天空仿佛成了一道水簾,放眼望去,整個視野都是一片灰色。
曠野無垠,是比天色更灰暗的濃重顏色。
在遠處的地平線上,走來幾道身影。
漸大的馬蹄聲在雨聲中變得清晰入耳,他們與克裡斯的小屋擦肩而過。
第二天天亮時,克裡斯感覺胸口的鬱氣都沒了,就是身上重得慌,感覺人都要壓扁了。
他打開眼,赫然是一隻碩大的蛇頭,蛇頭上兩個眼睛正看著自己,豎起的瞳孔看著著實滲人。
克裡斯:“......你都醒了,還壓著我乾什麼?”
格蘭瑟的蛇尾卷起來,纏在克裡斯的腰上:“吾樂意。”
克裡斯幾乎要笑出聲來,他算是發現了,這條蛇一旦變成人形,整個人就是軟軟的,看著挺凶,其實好說話得很。
但是變成蛇的話,就是這幅德行,高傲得不行,滿臉都是老子天下第一,爾等愚民休要放肆。
蛇頭恨不得翹到天上去。
行行行,你高貴,你兩幅麵孔。
克裡斯起床,把蛇尾拉到一邊,把換下的衣服收了起來,還有格蘭瑟脫下的白色紗裙,上麵沾了不少血跡。
克裡斯歎了口氣,惋惜道:“這衣服洗不乾淨了,不知道鎮上的老婆婆能不能洗這種汙漬。”
格蘭瑟的蛇尾把裙子卷了起來,然後生生扭斷,克裡斯沒來得及搶救這件清涼的衣服,就被白色的紗蓋住了腦袋。
“吾要穿新的,不要裙子。”
克裡斯:“......”
他強壓下教訓這條蛇的衝動,把紗掀了下來。
“你有錢嗎,這麼豪爽?”克裡斯捏著兩塊布料,鬱悶道。
格蘭瑟不知道在哪拖出來一個布袋子,克裡斯接過,拿在手中沉甸甸的,打開一看,裡麵裝滿了銀幣。
?
克裡斯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門外的聲音驚動了。
他立刻拿起屋子裡偽裝好的長劍,悄悄走到門邊,隔著一道細細的縫看著外麵。
格蘭瑟在他後麵纏過來,說:“放鬆,不是來找事的。”
他的蛇信在克裡斯的頰邊滑過,激起一陣微涼的觸感。
門外正是蓋洛普。
他一臉的青紫,走路也一瘸一拐,正輕手輕腳地敲著外麵的小籬笆木板門。
克裡斯疑惑道:“他來做什麼,這是你乾的嗎?”
格蘭瑟:“嗯,你出去。”
克裡斯沒有懷疑,推開門就出去了,蓋洛普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神情複雜,半晌才說:“我們的騎士回來了,他們正在準備調查裡奇的事情。”
克裡斯心神一動,然後沉靜問道:“這件事騎士大人不用告訴我們,跟我們也沒有什麼關係......”
雖然蓋洛普表現謙虛,但是眼神之中還是難免有一些對克裡斯的輕蔑,聽見克裡斯的話,他笑了一下,聲音嘶啞:“是那位蛇大人要我告訴你的,與你本身沒有關係。”
克裡斯聳肩,聽出了他的貶低。
“隨便你,你可以離開了。”他對傷害過自己的人並沒有什麼好臉色,尤其是這人不分青紅皂白打傷了自己。
要不是他還有些涵養,看見蓋洛普這張臭臉的第一眼就笑出聲了,怎麼會有人受傷之後這麼醜,連眼睛鼻子都歪了。
蓋洛普好像就是為了來告訴他們這件事情,說完就真的離開了。
克裡斯終於鬆開了手中的長劍,看向屋內:“他走了。”
格蘭瑟從裡麵出來,粗壯的蛇尾繼續纏上克裡斯的腰,好像把他當成了蛇爬架。
“你乾什麼?”
“你的靈魂純淨,靠近會舒服點,不要動。”
克裡斯:“......就當你誇我了——你是怎麼解決他的?”
格蘭瑟道:“用蛇尾打了幾下,還施了咒,這些騎士,都是軟骨頭,不足為懼。”
“啪啪。”克裡斯鼓掌,“好樣的,不過沒被發現吧,要是惹了麻煩咱們可就要搬家了。”
“當然,吾不是你,打獵會被獵物弄傷。”
“......”這是在點克裡斯之前出去被一隻熊弄傷的事。
“算了,不說了——等等,這麼久了,沫沫跑哪去了?”
克裡斯和格蘭瑟麵麵相覷,半晌,格蘭瑟把蛇頭往旁邊一擰:“不要看吾,吾不知道。”
克裡斯慌了神,準備跑出去找,被格蘭瑟拉住了:“它知道自保,可能是出去玩了,不需要太過關心,它本身就是一隻野獸。”
克裡斯還想反駁,又想到沫沫獨自一獸也在森林中待了那麼久,還會魔法,應該不會有什麼事,這才放下心來。
……
沫沫從兩個主人出門後就跑了出去,它不認識路,隻跟著一些小動物四處跑跳,偶爾會闖進彆人的家裡。
它自詡有主人的寵物,堅決不偷吃彆人家的東西,所以沒有遇見什麼麻煩。
或許是冥冥中的指引,它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依舊是一襲黑袍,露出來手臂上爬滿了虯結的青筋和疤痕,一身渾濁的氣息。
沫沫看到他的同時,那人也注意到了沫沫。
他看著沫沫露出一絲微笑,張開嘴,沒有發出聲音,嘴型是:“我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