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歸處 故鄉的海……(1 / 1)

夜與晚風 冽洌洌 3608 字 11個月前

故鄉的海棠開了,沈笙折了一枝,放到落楠的門前,像暗號,又像約定。

“沈笙,等明年海棠花開,我便回來了。”

幽深古遠的街巷,青苔瘋長的階梯,隨處可見的古槐,古老厚重的木門,這便是沈笙生活了二十載的古城。

古城有漫山遍野的花,嘰嘰喳喳的鳥,還有沈笙愛了數載的姑娘。沈笙提筆在宣紙上寫下那姑娘的名字:落楠。落花的落,楠木的楠。

落楠出生那年,家裡的那棵古楠的生命走到了儘頭,她的名字便被定了下來。“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的落,在古城裡生活了無數春秋的楠樹的楠,一字為願,一字為念。

“小姑娘,跟著我乾嘛?”

落楠看向身後的小尾巴,有些失笑。

“姐姐,我成年啦!不是小姑娘了!”沈笙鼓了鼓腮幫,像個氣鼓鼓的小河豚。

“好好好,我們阿笙是大姑娘啦。”落楠的笑意從眼角溢出,“那請問大姑娘跟著我想乾嘛呀?”

那年沈笙18歲,落楠28歲。

沈笙趴在落楠的肩頭:“姐姐是不是喜歡我啊?”

落楠放在海棠花上的手頓了頓:“嗯,是喜歡你。”

若不是沈笙趴在她的肩頭,感受到她在微微顫抖,她便真的以為落楠說喜歡就像說今天吃什麼一樣,平淡且隨意。

沈笙在落楠的耳邊輕笑:“巧了,我也喜歡姐姐,很喜歡很喜歡。”

落楠聽到這句話時並沒有太大的反應,隻是淡淡的笑了笑,她揉了揉沈笙的頭發。

“沈笙,彆這麼著急允諾我。我的喜歡不僅僅屬於你,更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如果有一天你厭了,倦了,它便真的沒有歸處了。”

從未得到的失落我尚能忍受,可通常心扉的失去我會瘋的。所以小丫頭,想好了再告訴我。

落楠討厭竹籃打水一場空,更討厭虛無縹緲的希望,因為那虛無縹緲之後是真正的絕望。

“……”沈笙擁住了落楠,“不會的,姐姐,我予你的喜歡經久不衰。”

母親一直說是我是一個很倔的人,一旦認定了什麼,就絕對不會放手。姐姐,我認定你了,所以不要擔心,我很愛你,會一直愛你。

“姐姐怎麼來了?”沈笙一路小跑來到落楠身邊,“是來看我的嗎?”

“…不是,我回來看看母校。”落楠笑了一聲,手藏在了身後。

沈笙撇了撇嘴:嗬,死傲嬌,明明就是想我了嘛。

“可是…我看到姐姐手中的海棠花了誒。”沈笙笑著指了指落楠的身後。

“……”落楠尷尬的紅了臉,今天不知怎麼了,心中總有一股執念,驅使她折了枝海棠,來到了沈笙的校園,可等真正到了,她又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去見沈笙。

沈笙拿過落楠手中的花:“走吧姐姐,我帶你逛逛。”

校園依舊是逛了無數遍的校園,隻是身旁人不同,心境自然不同。

沈笙喜歡落楠穿白大褂的樣子,一襲白衣在她身上顯得如此契合,仿佛落楠天生就該是這般模樣。她如一塊白玉,看起來冷冷清清的,靠近時卻是溫熱的。

沈笙喜歡看落楠在手術台上執刀的模樣,那雙手修長而乾淨,骨節分明,她的手腕是纖細的,卻蘊含了極大的力量,那雙手不像一位醫生的手,更像是一件收藏品。

“姐姐,我想比你多活六年。”

沈笙翻著手中的醫書,眼卻時不時的飄向身旁的姑娘。

落楠手中是份相似的病例,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為什麼啊?小朋友?”

“因為這樣我就可以多愛姐姐六年啦。”

不多不少,恰好六年。那年落楠二十二歲,卻對一個小姑娘起了不該有的念頭,不能說,不能動,甚至連靠近都變得小心翼翼。

書上說,喜歡會讓人變得勇敢。

其實不是的,暗淡無光的單戀之旅讓她變得束手束腳,但還好28歲那年,她喜歡的那個小姑娘趴她的肩頭。

“姐姐,我予你的喜歡經久不衰。”

落楠側過身子,眉眼彎彎,陽光從窗台灑落,微光在她身上跳動。

“算了吧,我舍不得。”

如果可以,我想比你活的久一點,因為我可以毫無掛念的給你殉情,可你不一樣……

她在凡塵的掛念僅僅隻有一個沈笙,沈笙沒了,她便沒有留下來的信仰了。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彆犯傻,忘了我吧。”

“不好。”

沈笙20歲時,落楠30歲。

邊遠的山區出現了傳染病,落楠猶豫了很久,還是報了名,沈笙看著忙碌收拾行囊的落楠,眼圈發紅,那句“能不能不走”卻始終沒能問出口,因為她知這是落楠的理想,她不能這麼自私。

“姐姐,我陪你去吧,我也是學醫的。”

落楠揉了揉她的頭發,在她的眉間落下一吻。

“小朋友,太危險了,你吖,還是在家等我吧。”

“可是…我不想和你分開啊。”沈笙的嗓音染上了哭腔。

“不會太久的。”落楠笑了笑,“等故鄉的海棠花開了,我便回來了。”

“那你帶一枝海棠花走吧。”

在古城,海棠載的是相思與愛意。

“好。”

海棠花被夾入書中,坐上了飛機,與落楠一同離開了古城,沈笙抬頭看飛機離去,強忍著沒有落淚,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轉眼便到了下一年。

海棠花開那時,落楠的信被寄到了古城。

她說等下一年海棠花開,她便歸來。

“等海棠花開了,折一枝放在我屋前吧。”

可海棠花一日年複一年的開,傳染病也得到了很好的控製,落楠卻再也沒有回到古城。

沈笙折了一枝又一枝的海棠,放在落楠的屋前,可等海棠枯萎了,她的愛人也沒能歸來。

落楠沒有死於無情的病毒,卻被地震帶到了生命。

那場地震來的突然,落楠護住了兩個年幼的孩童,自己卻永遠的留在了那片土地。

沈笙在古城為落楠修了座墓,在後山的海棠花林中,墓中放著一枝海棠,落楠說那是沈笙送給她的定情信物。幾封書信和一個匣子,匣中放著一隻白玉鐲,這才是沈笙想送給落楠的定情信物。

玉鐲是沈家祖傳下來的,用於贈予心愛之人,願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姐姐,是不是我送的太晚了,你才不要我了?”

可落楠再也無法回應她了。

“方丈,我想出家。”

沈笙為落楠守了六年的墓,最終來到了一座古寺。

“施主塵緣未了,不可出家。”方丈轉動著手中的佛珠,“施主還是回去再想想吧,出家並非兒戲。”

沈笙走後,寺中的小和尚一臉不解。

“方丈,那位施主眸子都黯淡無光了。”小和尚撓了撓頭,“顯然是了無塵念了。”

“嗯。”方丈摸了摸自己的胡須,“但她沒有本科文憑。”

“什麼?!”

“她沒有拿本科文憑!本科文憑以下的學曆不可出家!!”方丈吹胡子瞪眼地說。

“可是…”小和尚的話還會說完,方丈便轉身離開了。

“等下次那姑娘來,為她剃度吧。”

“好…”

沈笙一周後又來了古寺。

“不會後悔嗎?”為她剃度的和尚看著一縷一縷的黑發落地,覺得有些可惜。

“不會。”她淡淡地笑了聲,她的塵緣早已不在這世俗,她在凡塵唯有的牽掛已逝去,那這凡塵於她而言便毫無意義。

這歲月終是磨平了她的棱角,原本張揚明豔的少女變得溫潤內斂,落楠走後,她終究是活成了落楠的模樣。

古寺的生活平淡而枯燥,念經,吃齋,偶爾在夜深時刻夢到落楠。

夢中的落楠會朝著沈笙輕笑,會為她折一枝海棠。

夢中的落楠會吻沈笙的眉眼,會對她說喜歡。

夢中……

可等沈笙醒來,什麼都沒有了,唯有的是兩行清淚,

“落楠,我又想你了。”

她知她情念未斷,心亂不靜,可不重要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的情念不在了……

方丈提了壺茶,敲響了沈笙的門。

“聊聊吧。”方丈渾濁的雙眼聚著一層化不開的悲傷。

“好。”沈笙點了點頭。

“知道你第一次來,我為什麼不同意嗎?”方丈喝了口茶。

沈笙搖了搖頭。

“現在的人呐,大多出家都是一時興起,今天出了家,明天呢又想還俗了。”方丈搖了搖頭,“這不是把寺廟當笑話嗎?你第一次來時,好像真的淡了一切,可我又不敢肯定,所以我回絕了你,我想,如若你執意向佛,那一定還會再來,可若你隻是一時興起,這次回去也該斷了念想。”

“你看如今的寺院,冷冷清清,即使那時真有心出家,可若以後再遇牽掛還俗的,數不勝數。佛終究是敗了。”

“我不會。”沈笙垂著頭,“我的塵緣已不在世間。”

方丈聽後喝茶的動作頓了頓,沒有言語。

她對落楠的歡喜,終究被埋於歲月,不能憶,不敢動,一碰便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