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 duangduangduan……(1 / 1)

南華神不住在玄九瓏基,是住在神界邊緣——離紫萊界頗近的海原莽。

南華神是個朱顏白發著青衣的貌美女子,才見到韓柷杌就評了一句:“頭發不錯,藍色少見,主水?”

韓柷杌向她一拜:“不是。”

南華神繞著他轉了一圈,微微點頭:“你資質頗高,不過我這裡不收無關之士,這位兒郎怕是不能在這裡與你一起修習。”

舒雨退到韓柷杌身後,看著韓柷杌道:“我要。”

韓柷杌麵色為難,頰上微微紅潤,對著南華神一拜:“這是舒雨,纏我得緊,我也舍不得離了他,他懷裡的是扶韓大帝我義父之子扶凊沕,小號清若,南華神者能不能通融通融。”

南華神微微皺眉,並不言語。

韓柷杌微一思量,開口:“南華神者若是喜靜那再好不過了,舒雨也是個不愛說話的定不會惹怒了您,況且小兒可愛無比,女神應該是喜歡的。”

韓柷杌覺得自己不太會說話,可顯見的南華神被他說服了。她招來兩個及膝的棕黑色細瘦木人,對韓柷杌道:“這是小一和小二,它們帶你們去住處,以後你們有什麼事就找它們。”

“今日四處走走熟悉一下,二樓最左邊是我的臥房我設了結界,你們也不要亂過來,再有就是不要隨意出入海原莽……這是我第一次收徒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先看看吧,我也不知道要教你什麼。”

韓柷杌躬身後退,想起什麼又頓住:“我還有一事請教,我要學到什麼時候?”

南華神微微皺眉,斟酌片刻:“你字認全了否?混沌洪荒時的書看了多少?”

“我和其他弟子一樣,該看的都看了,此次前來就是讓我義父知道我對這個世界的了解以及我心性不差。”

南華神看著韓柷杌的藍色眼眸,瞬間仿若是懂了他的所思所想。

神界這位大殿下,修為靈力極為了得,但許多年來一直處於牢籠之中。扶韓現在不知出於什麼理由要和他“父慈子孝”的相處,但怕他不通俗務且心懷怨恨,就隻能找個清靜的地方磨磨銳氣,又想著他可能什麼都不太懂,就找了南華神。可韓柷杌卻是十分懂的,隻自己不能找扶韓說清,要找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替自己出麵,二者之間真是不謀而合。

“你要融入神界。”

此話來的突兀且沒道理,韓柷杌原本就是神界大殿下何來融入一說,可韓柷杌當了這麼多年大殿下卻真的沒有誰把他當做大殿下。

誰知道上屆神是不是非我族類,韓柷杌才出原神界時如此這般強悍,扶韓等眾神著實難以心安。

隻不過今時不同往日,原本要將韓柷杌一身修為據為己有,今時卻要助他早日儘快強大起來,且一定要心懷神界。

韓柷杌躬身後退,到門下階梯才回身,風起,他及腰長發吹起,夾雜著些黑,起落間那白衣擺勾勾繞繞著舒雨的白色衣擺。舒雨跟著他,抱著扶清若,溫馨和諧十分。

韓柷杌眸中一片荒蕪沉寂。

南華神撣了撣袖子,平靜起身,繞過矮幾出來門,停留在海原莽結界不遠處,她看著那隱動浮爍的結麵,揮袖換了一個。

韓柷杌倚著窗,手裡把玩著自己的頭發,絲絲縷縷纏過指尖,窗外陽光明媚,竹葉簌簌而落,隨風潛入竹林。

舒雨:“小殿下怎麼都不哭,小孩子不是都應該哭嗎?乖,啊啊啊哭出來。”

“……”韓柷杌回身往回走到他身邊,無奈一笑,“他與旁的不同,蓮妖是我丟進祝生陣的,除了蓮妖還有鮫魚獸,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出生即為神身,有無邊壽數卻形同廢物一個。”韓柷杌聲音慢慢變低,他似是喃喃自語又似是後悔,最後強顏一笑道,“把他給我吧,應該是餓了。”

韓柷杌咬破手指將其讓扶清若吮吸,他掀袍坐下,打量著扶清若,腦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左手攬過扶清若搭在桌邊,手指輕輕叩著。

舒雨手肘抵在桌上,十指交纏托住下巴,溫柔十分地看著韓柷杌。

風過,舒雨和蕭筠腰間韓柷杌送的銀鈴都響動起來,韓柷杌卻隻能聽見舒雨腰間銀鈴叮當響。

韓柷杌在海原莽待了十六年又四個月,扶韓大帝日日來信,借著璿璣辭鏡看扶清若成長。

第一年,韓柷杌看了以前未曾見過的雜書,與南華神學了下棋。

第二年,韓柷杌將現在神界起源與曆史基本了解,與南華神對戰下棋輸,扶清若學會了走路。

第三年,舒雨向韓柷杌坦白了心思,韓柷杌即驚又怒,思緒恍然卻也惶然。

……

第十五年,韓柷杌與南華神相處日久,亦師亦友,舒雨卻是消瘦了不少。

第十六年,韓柷杌吃南華神棋子平常,三月過後就未再收到傲狠來信。

扶清若倒是纏他十分。

傲狠到時,扶清若正在院子裡抱著韓柷杌的腿,討要著什麼東西。

韓柷杌嘴裡欠道:“想要你就得跳起來夠,彆扒拉我衣服……”

南華神躺在二樓窗下曬太陽,聞見樓下動靜支起腦袋看下來,適時,舒雨也從屋裡出來。

傲狠著一身黑色牽著一個少年,少年也是一身黑色,弱不禁風,瘦瘦高高的。他前發鬆碎,長得遮住眼睛,稍顯陰沉,鼻梁尖尖,薄唇微勾著看向韓柷杌。

傲狠身上粘著些竹葉,披著發,邪邪笑著,看見韓柷杌就放開了手中的手,遙遙對他弓腰一拜:“傲狠回來了!”

陰燭走到韓柷杌身邊,打量一會兒後又看向扶清若,躬身:“小殿下。”

傲狠也走到韓柷杌身邊,舉起手抖落抖落袖子將手裡的杜煎亮給韓柷杌:“我完成了啊……不過,陰燭知道了。”

庭院深深淺淺裡的陽光,夾雜著淡然幽幽的竹香。

韓柷杌拉過陰燭的手,頗為欣慰:“長高了,好看了。”

陰燭抿著嘴。

韓柷杌:“有什麼要說的?你說說看,我看看能不能幫你完成。”

陰燭:“……殺傲狠。”

舒雨:“……”

韓柷杌:“……”

傲狠:“……”

一旁的蕭筠:“······”

扶清若:“哥哥抱抱,哥哥鴨子。”

南華神:“……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韓柷杌彎腰將扶清若抱起,小孩子高興地抓住他手裡的小木鴨子。

韓柷杌:“我教過他破界之術,海原莽的結界不是很難。”

傲狠:“是啊——這就是小殿下?啊!舒雨怎麼變成人樣了?!”

舒雨瞪眼:“你現在才看見我?”

傲狠微縮一下肩膀脊背,腳趾頭下意識一抓,他是被踩怕了:“沒、沒有!韓柷杌其實老早就把你的樣子通過墨雲托鏡傳給我了!”

韓柷杌:“你適才並未認出他來,想來當時看得並不認真。”

傲狠高傲掐腰:“對啊,老子沒有認出你來,又怎樣?!”

被一群“小孩子”圍著,韓柷杌無奈扶額:“師父我可否上來與你說幾句話?”

不是什麼重要的話,就是說一說,算是了結這段師徒緣分。

南華神看戲正在頭上,聞言淡淡點頭,心裡意猶未儘:“嗯,你上來吧。”

南華神隱居海原莽萬年,誰都道其心淡泊,從無野心,韓柷杌與其相處日久才發現,此女子不過是個不耐俗事卻喜熱鬨的玲瓏玉人罷了。

他步步上樓至南華神身邊,躬身:“師父。”

南華神頷首:“你可曾怪我?”

韓柷杌皺眉,麵有疑惑:“徒兒怎會怪師父。”

“……”南華神無奈一笑,走過去扶住韓柷杌的肩道,“你來原中之初是想讓我與扶韓大帝說你不用到我這裡來修習,可為師沒有這般做,你可怪我?”

韓柷杌:“……”

韓柷杌:“師父說笑了。”

南華神手下不留情,臉上微微一笑:“是嗎?”

韓柷杌肩膀吃痛皺眉。

南華神拍拍他的肩,回身到塌旁躺下:“好吧,那我就自說自的,你不必放到心上。”

韓柷杌眸光流轉,為南華神斟上一杯果茶。

南華神頷首接了:“原本我是受不起你這杯茶的——不過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在下就受了。”

韓柷杌到她塌下坐著。

南華神:“你體質不同尋常,可以祭靈集靈是吧?……祭靈以殺集靈修身。我又探查到你體內有桎梏限製了你,原本是個作天作地的身體卻處處留籠殺生不得。自你生來便從來沒有受過傷痛屈辱難捱,卻被身邊至親至信虐心囚|禁受罪萬年,出柷杌界後又被扶韓眾神謀算身上修為靈力。”

“冷心至此卻又有邢曉和扶韓來求,你雖然為他們設了難卻也是成全了他們,最後兩敗俱傷,你至情至性十分難得。”

“告訴你這些是想與你說以後莫怕,萬事三思,思過後仍然要做的話……若是事難可來與為師說,海原莽的弟子不容誰欺負。”

“萬事如意就好。”

韓柷杌:“……師父竟然縱容我這般。我身上桎梏是為上古遺神卷軸,是一次萬界虛無鴻蒙的產物,承天地法則,寄生萬界所生之子,被其寄生者不得一身有情,越漸冷情,還傷及身邊摯愛。可他們待我至此,我與此世又並無太多感情,萬一我毀天滅地隻求一死呢?”

南華神頷首低眉:“你不會。爾之生譬如一樹花,欣欣向陽,雖受荊棘不能,卻不會隨風而墮,心已耄耋碾碎卻也千秋良善。”

韓柷杌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他隻是沒想到南華神透他至深,也沒想到南華神會這麼想他。

可是……

可是他確實想過要學他君父那般做。

南華神側身背對著他,又淡淡道:“無誰知道我與扶韓邢曉……師出同門,想我是個縮頭烏龜不諳世事的,可我隻是厭了名利爭鬥,以後莫怕,你是我唯一弟子不容辱的。”

韓柷杌為她斟的茶水浮動上升,飛旋著凝結成一個冰球,瞬間炸裂零星散落一地,日光一曬微光一地,南華神:“微光可就一新,萬物可就複蘇,瘋長可就葳蕤……這些你都見過,不用為師多做解釋。”

韓柷杌懵懵懂懂下樓,見到舒雨時一愣,隨即大笑不止。

陰燭抱著扶清若,紅色眸中隱現擔憂,傲狠蹲在地上,倒提著小木人,不滿道:“笑什麼?”

舒雨皺眉不語。

韓柷杌狂笑不止:“回吧,紫萊界。”話罷,韓柷杌拉著舒雨的手一起消失不見。

傲狠微微皺眉,看著陰燭問:“這是怎麼了?”

陰燭自然不會理他。

陰燭自從知道自己的叔叔和母親“死於”傲狠之手,便在傲狠那裡聾啞了一般。

他走了兩步頓住腳步,不耐煩地回到傲狠身邊:“……回家。”

傲狠驚喜若狂,猛地將陰燭拉到自己懷裡用袖子藏住。陰燭著實被他嚇了一跳,忙不迭弓腰護住扶清若,抬頭瞪他。

陰燭瘦且高,即使弓著腰被傲狠拉向自己,頭也能停留在傲狠肚腹之上,硬邦邦的,磕得下巴尖疼。

傲狠將黑袖揮開,陰燭後麵就是紫萊殿,傲狠低頭看他,陰燭秀氣的臉頰通紅,眼眸潤濕,那紅似是可以鑽心。

一股被傲狠刻意壓製的情愫猝然爬上心頭,陰燭擊他一掌。

韓柷杌的聲音遠遠傳來:“小陰和若兒身嬌體弱,你不要欺負他們。”

傲狠:“……”

傲狠揉著胸口。

疼得慌!韓柷杌偏心啊!

韓柷杌那天殺的聲音又遠遠傳來了:“今日吃什麼?桌椅板凳壞了沒有?……你看看吧,壞了就修好。”

傲狠猛然扭頭看向泥土東崖上兩個小白點,不滿之情欲裂爆出來。

晚間,傲狠流著一頭汗端上白水煮蘿卜:“吃吧。”

扶清若舉著插著蘿卜的木箸,坐在桌邊興致勃勃。

陰燭麵無表情地夾起醃蘿卜。

“……”韓柷杌嘴角一抽一抽的,看著桌上那綠綠紅紅、大大小小的蘿卜道,“炒蘿卜絲、白水煮蘿卜、鹹醃蘿卜、甜醃蘿卜、蘿卜乾、蘿卜茶、蘿卜點心……傲狠啊,你還記不記得你是隻凶獸,不過這蘿卜皮擺設挺好看的。”

五個圍成一桌,韓柷杌一直笑著,舒雨為他添菜。

傲狠支著頭漫不經心地看著陰燭,陰燭時不時為扶清若夾菜。

最後扶清若吃了滿肚子蘿卜,齜著三四顆牙對韓柷杌笑。

韓柷杌抱著他回寢殿,咬破手指喂給他。

傲狠問舒雨:“你不和他睡?”

舒雨笑著,有點勉強,他道:“畢竟人身,不方便。”

傲狠疑惑不解,最後問:“主子乾什麼?喂血?”

舒雨笑著看他:“他的血就是玄九十司的丹藥都比不上,大補……作用奇多,行走的一隻藥盅啊。至於為什麼要喂血,那誰知道呢。”

韓柷杌躺在塌上,扶著扶清若看,越看越喜歡。

團團圓圓的,小鼻子小眼,聲音軟軟糯糯,白的像雪。

扶清若手裡玩著木雕蘿卜,坐在韓柷杌的肚子上,叫他:“哥哥。”

床頭微光幽幽燃著,鍍在韓柷杌的臉上,顯出好多溫柔:"嗯?怎麼了?"

扶清若:“舒雨。”

韓柷杌笑容可掬:“怎麼了?”

扶清若:“我要。”

韓柷杌抱著他舉高:“我也要,那怎麼辦?”

扶清若十分尊重兄長,委委屈屈的:“那就給你。”

韓柷杌微愣:“原本就是我的!什麼叫給啊?!”

扶清若淺眸似琉璃生輝,委委屈屈的樣子:“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