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故事 韓柷杌出於某種原因,將……(1 / 1)

韓柷杌出於某種原因,將雲行得很慢,翌日日升,二人到京。

蕭筠揪了揪齊胸的草,心中戚戚:“會不會有蛇?”

韓柷杌不語,撥草開路,叫他緊緊拉著自己的衣角。不一會兒,二人就步入官道。

韓柷杌與行人說笑,無半點金貴持傲,倒是彆人擔心弄臟了他那身華貴無雙的白衣裳,躲他躲得緊。這一來二去的,蕭筠和韓柷杌倒是離得遠了。

蕭筠無奈扶額,隻得喚他:“韓知微,進城門是要查看文牒的,你過來!”

韓柷杌迷茫一瞬,乖乖到他身邊不插科打諢,整個人乖得不似平常。

待二人進了城,蕭筠有一瞬間的恍惚,就像他並未從大良為質回來,可他明明和韓柷杌在一起兩月有餘。

又慢慢行了幾步,蕭筠又覺得自己從未離開過上京。

故鄉真的是陌生又熟悉啊。

到了深巷口,蕭筠借半麵牆遮住身形。韓柷杌頭頂一白巾鬥笠,手握十八玉骨金紙扇,還是那一身白衣。

他站在蕭筠身後,高出一個頭多,挨得極近:“不進去看看?”

“不用了,我母親……”蕭筠直起身子回頭看他,頓時哭笑不得,“你這人……這樣……怎麼……”

韓柷杌展開手中剛剛隔空取來的扇子,扇麵上是幅美人臥雲賞春圖,美人身著繁瑣衣物,腰間飾物密密匝匝不可數,未題詩。整體漂亮精致得很,扇子卻很輕薄。

“這人就是喜歡這樣,飄逸,雋永,寂靜,是個神仙似愛美的人物。當然,他是美人愛美麗新衣,是帝王愛江海胡澤,詩人愛山光寥闊。”韓柷杌將扇子舉高,日頭下,扇子熠熠生輝,“對,他就喜歡那種山川相繚、江光滋漫、雲卷雲舒的美。喜歡那種妙不可言……卻是半天吐不出來一個字的美。”

“這人便是你要去護法的人。”

聞言,韓柷杌利落乾脆地和扇,微微一笑,道:“正是。”

“你是喜歡他嗎?”

韓柷杌沒有察覺這句話語氣的不同:“自然。”

心像是被人剖開,指甲深入掌心,指節泛白。

“韓柷杌,你既然無意與我這一輩子,又何必以身來誘,收我留住,送我回故,固我靈魂。你知不知道,我看你一眼便往那深淵下深陷一點;聞你一言,便如心上澆蜜,口上粘甜。你……走吧,你說的什麼狗屁情緣,我不想再知道、也不想再糾纏了。以你之能,便是現在將我化為灰燼,我也無半分不敢。”

蕭筠有些怒意。

韓柷杌啞然看他一眼,扇在手心輕輕敲著,轉身便走。

蕭筠一怔,急追兩步趕上他:“你去哪?”

韓柷杌無波無瀾:“侍神殿歇歇腳。行悅,本尊給你講一個故事吧!從哪裡開始呢?便從那溫生癡纏狀元郎開始。”

他晃著扇子一副浪蕩自由的樣子,自顧自開始講。

“也不知是何朝何代,幾時江山社稷,莫家出了一位神仙似的人物,白玉的麵,墨玉的發,鬆樹的身形,利劍的性子。如此美妙的人物中了狀元,連皇帝見了也不住心折,歎三聲‘好’的。”

“這種人活該美滿一生,廟堂得誌,嬌妻在懷,兒女成器,可是……”。

又一年殿試結束,那落榜的溫生也不知發了甚麼瘋,逢人便作文說自己愛慕莫相公,飲水飯食寢前所思皆是他莫相公。因此事,莫相公也識得了那落榜的溫生,憐他寒窗數載未登高地,不與他一般見識。

“莫相公還給了溫生許多益處,收他進府,作上賓相待,以期下次,兩人還日夜相對。隻是莫相公生得血涼不見情愛,懵懵懂懂不見溫生直白心腸。溫生覺得這樣很好,怕自己再提愛慕惹得莫相公不快,遂賓主相宜,兩人這樣相處著,倒也相安無事。”

隻是不知何人作了謠,說自己親眼看見溫生與那莫相公行了抱背之歡。那莫相公不著一物,媚眼勾絲,溫生凶狠對待,莫相公竟是不加哀求,還催促快些。

“莫相公知道了此,自是不願再與溫生有絲毫瓜葛,整日避退,卻是躲不開那溫生口中甜蜜。最後任他登堂入室,日日關懷,夜夜問寒,於一個月黑之夜做了那夫妻之事。”

莫相公宦海沉浮四十餘載,乞骸骨時,答皇帝提問,道他不喜溫生,可辭世時又言下一世還願與溫生一道。

“一切不過順勢而為,不一定每件事都有本可依,我瞧你比那些個女仙女神好,便依著你……知道嗎,我做的有些事,我自己也不能給自己一個好好的解釋,世事無常啊。”

蕭筠也不知道聽沒聽懂韓柷杌要說甚,隻是點點頭。

太陽大,他額角溢出些汗,臉龐紅透,肌理白透生紅,整個人都顯得十分虛弱綿軟。

韓柷杌展扇替他遮了一些日頭,草木奪精化人,違了自然,當是煙塵消散。

蕭筠糾結著,臉上有些赫然:“我……想去看看我母親,你陪我吧。”

韓柷杌:“嘖嘖,果然孝子,走吧。”

蕭筠帶著韓柷杌左拐右拐,在韓柷杌耐性耗儘前停了腳步。

看著眼前這“低門小戶”,韓柷杌換了一身相應的碧藍素衣:“你母親不在這裡。”

蕭筠掛著盈盈的笑意,望著他:“你去給我母親送一封信吧,直接送到她麵前,可以的吧?”

韓柷杌微微側身,斂眉看他:“不怕嚇死?”

蕭筠看著韓柷杌衣上暗繡的花紋,笑笑道:“隻要你不隨意換衣服就嚇不到她。”

還是第一次這麼理直氣壯的有人指使自己,韓柷杌以扇抵手心,慢慢旋轉著,沒有答應,有沒有拒絕。

蕭筠就直勾勾看著他,手裡蜷縮著衣袖,韓柷杌長身玉立神色淡漠,他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許久,四周暗淡下來,蕭筠前進一步圈起韓柷杌的腰,微微踮腳親了一下他的唇:“天色已晚,我們回宮吧。”

韓柷杌見蕭筠眼底有些失望,屈指推開他,撣了撣袍擺:“青黛苑?這名字不錯,走吧——你很擅長等待,但其實可以直接強硬地要求我。”

韓柷杌推開了那扇門。

眼前是一片枯黃,青磚瓦礫齊全,可惜少經人氣,難免淒涼。

這個院子好寂寞啊!韓柷杌略略感慨,有些他自己未發覺的不舒服。

一陣初春的傍晚冷風刮過,蕭筠隻見韓柷杌轉過身,手臂上忽然出現黑紅金蓮的鬥篷,然後走過來,披在他身上。

韓柷杌為蕭筠戴上帽子時,天色已經完全昏暗下來,掛著“蕭”字的紅頂馬車停在蕭筠身後。

身著墨色大裘的女子彎腰出了馬車,蕭筠看見她,立刻笑起來,拉著韓柷杌的手到車下站立,抬臂伸出手:“母親。”

顧瑤四十歲許,瞧著隻不過三十多歲,穿著打扮頗為素淡,長得英氣逼人,看人時不怒自威。

雖不是親母子,韓柷杌還是看出了顧瑤與蕭筠身上某些一樣的東西。

顧瑤借著蕭筠的手下車,看著韓柷杌,目光淩厲。

韓柷杌一笑弓腰,行了禮:“夫人。”

蕭筠聽得他這句,既眉眼彎彎又心中坎坷:“母親,這是韓柷杌,他字知微。”

顧瑤聽罷,側看身後丫鬟,她的大丫鬟素茹低眉捧上一封信。

顧瑤拿過,舉在韓柷杌眼前。

韓柷杌仍然笑著:“是我送的,希望沒有嚇著夫人。”

蕭筠將信拆開來看,隻見信上隻有鬥大的字:蕭筠在青黛苑。

署名也無。

他啞然失笑。

顧瑤轉眸看韓柷杌,緩緩吐出一口字:“人?”

蕭筠:“……”

韓柷杌答:“不是,隻是區區小仙。”

顧瑤眸光轉過蕭筠勾著韓柷杌的手,最後停留在蕭筠腰間掛著的銀鈴上,寬大的袖下素指微微一動,繼而點頭。

“你通醫術?”

“頗為精湛,臨死可醫。”

顧瑤得了他這句話,眸光慢慢柔和起來,握起蕭筠的手腕,凝眉把脈一會兒後綻開。

“身子好了許多。”

蕭筠一笑:“是。”

顧瑤轉身就上了馬車:“素茹,回府。”

韓柷杌:“……”

韓柷杌揚眉:“……見完了?”

“我母親將門嫡女,當初嫁給我父親是低嫁了,她沒有親子……這些年隻有些尊榮和我,愛意隻是不太表達出了而已。”蕭筠一笑搖頭,斂了笑意看向頭上匾,“青黛苑是她的嫁妝,後來給我了,我去大良後就荒廢了,再後來我回來,她親自指揮著修葺一新。”

“顧家家底雖然不如蕭家豐厚,聲勢也不如蕭家旺,可是彝唐國這些年都是依靠著顧家過活的。顧家一門,滿門忠烈。”

蕭筠話落,漆黑夜裡無聲落下十來個黑衣人。

飛刀破空刺來,韓柷杌擋在蕭筠麵前,甩袖掃開,眼眸一淩那些黑衣人化為飛灰,不見蹤跡。

在蕭筠看不見的地方,亦有許多人如此這般消失,亦有許多人莫名收到了一封信。

——本尊聞諸君記憶多擾亂,勿見蕭筠不快,勾起不好事。

解決完這些,韓柷杌摸出扇子慢慢旋開。

蕭筠:“你以後拿東西不必顧及我,想拿就拿不用從袖子裡摸出來。”

韓柷杌:“走吧,去你那兒歇腳。”

兩人都沒有提及刺客的事情。

當今聖上崇尚人為,不信神佛,這偌大的侍神殿也隻有蕭筠一人打理。他幾月未回,正殿內竟是燃著燈的。

韓柷杌舉手搭在額頭,做一個望遠的姿勢,然後袖落,對著蕭筠挑眉。蕭筠收回遠眺的視線也看向他。

兩旁兵士麵無表情,韓柷杌很威風凜凜地甩了甩衣袂,道:“我久居高位,是見不得‘帝王氣’的,你那皇帝不見也罷。你去吧,我自找處歇。”

蕭筠:“……“

韓柷杌:“你做什麼這樣看我?”

蕭筠:“……他們能看見你嗎?”

韓柷杌有一瞬覺得蕭筠是沒有腦子的,答:“能,剛剛我們是一起進城門,進宮門的。”

蕭筠:“這個……有點點複雜了,所以你是在說笑諷刺我嗎?”

兩旁兵士麵無表情,目不轉睛。

韓柷杌看他一眼,隨即隱沒了身形,隻餘一片青蔥蒼翠的竹葉給他。

蕭筠簡直哭笑不得,唯將竹葉細裝入懷,舉袖低眉過了長長的宮道。

不知是不是錯覺,離了韓柷杌,他周遭都冷了許多。

在正殿前三跪九叩,隨著劉掞一聲:“進來。”蕭筠抖袍起身。

乍寒及暖,溫香撲鼻,蕭筠壓著嗓子打一個噴嚏。

劉掞放下竹簡對他招手,溫言道:“過來。”

蕭筠跪坐在劉掞的臨時書案前,低聲:“皇上。”

劉掞細瞧他兩眼:“瞧著瘦了。太子莽撞,我已經責怪過他,你也莫要怪他。隻是……朕派去尋你的人都未找到你,直到你回京才知道你的蹤跡。”而且,那些刺客都不見了。

蕭筠抬頭看他,笑了:“路遠天寒,水土不服罷了。”再無他言。

劉掞:“以後便不要出京了,在朕身邊安全些,朕……吳不尚,傳膳!行悅許久未陪朕用過膳了。”

是元宵。

蕭筠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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