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沈鶴州緩緩回過神來,放下手機,偏頭看向站在安全門外的沈覃辛。
這位小愛豆,把口罩和墨鏡統統從臉上取了下來,冬日天寒,沈覃辛說起話時口中不斷呼出濃濃白霧,鼻尖凍得微紅,與繼母極為相像的杏眼盯著沈鶴州不動。
“是不是因為我跟著阿臨來接你才生氣的。”沈覃辛說完,不安地抿了抿下唇,那雙杏眼生得很漂亮,特彆是含著淚盯著沈鶴州時,活像一隻小鹿。
他等了一會,沒等到沈鶴州的答複,拽了兩下沈鶴州的袖口,怯聲道:“哥,我知道,我不該破壞你和阿臨的二人世界的,可我就是想你了。”
如果站在這裡的不是沈鶴州,如果不是有上輩子的記憶早知道兩個人搞在了一起,他說不定還真會有那麼一丁點感動。
可現在他打量了一遍沈覃辛的臉後,失望地搖了搖頭。
這個他精心培養出來的替身,跟他並不像,是一個失敗品。
沒想到季臨這種貨色,連一個失敗品都接納地津津有味……
沈覃辛聽不到沈鶴州心中的感慨,隻是看著那張臉上的神情變了又變,慌亂了起來:“我跟阿臨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
震耳欲聾的解釋聲入耳,沈鶴州不適地揉了揉小耳,看著沈覃辛笑了起來:“瞧你那麼激動乾什麼,我有說什麼嗎?”
說著,他拉起掛在沈覃辛下巴上的口罩,把那張神色緊張的臉遮擋了起來,才輕拍了兩下沈覃辛的肩膀,道:“都已經在圈裡混了一兩年了,怎麼還是這副模樣,就今天這場麵要是被狗仔拍到了,說不準會胡編一出我們兄弟為了得到季臨翻臉,到那個時候你這娛樂圈還混不混的?”
“我知道了。”口罩遮住了沈覃辛臉上並不自然的笑容,沒有戴墨鏡的眉眼彎起,看著像在笑,卻一點都不自然:“哥電話打完了嗎?宋阿姨聽說你要回來,早早就買了隻雞,說要給你燉雞湯吃。”
“是嗎?”
沈覃辛立馬像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你都不知道,這些年我求著宋阿姨燉湯給我喝,她都不點頭,要不是你回來,我可沒有那麼好的口福。”
“她從三十多歲就跟在我媽身邊做事,對你們是會有些排斥的。”
沈鶴州說完,明顯感覺到沈覃辛摟著自己肩膀的胳膊明顯一僵,他一頓故作懊惱地轉過頭道:“抱歉,是我一時失言,你彆往心裡去,這些事情都是他們上輩人的恩怨,對我而言,你是我弟弟這件事永遠都不會改變的。”
沈覃辛被沈鶴州說紅了雙眼,眼中又羞又惱,想起自己的母親破壞彆人的家庭,而身為小三的兒子他竟然不爭氣地走了母親的老路,心裡越發堵得難受了起來。
幾次想開口說話,張了張嘴,喉嚨像是吞食了一根魚刺,哽得厲害。
而沈鶴州身為背後的操盤手,哪怕過了那麼久,也依舊能用最溫柔的語氣,說出刺得人心口生疼的話語。
字字句句狠狠在碾過沈覃辛身上永遠都結不了疤的口子。
許久沈覃辛才哽咽地開口道:“我心裡永遠都知道,是我媽對不起你們。”
沈鶴州笑容溫和,像小時候那般撫摸沈覃辛頭頂:“傻小子,我是你哥哥,兄弟之間哪有那麼多對不起。”
“恩。”
“走吧,再不過去,季臨怕要著急了。”
聽著沈覃辛悶悶地嗯了一聲,沈鶴州摟著沈覃辛的肩膀向安全門外走去。
黑色的小轎車旁,季臨依靠著副駕駛座的車門吐著煙霧,短短十多分鐘,除了季臨手上還沒抽完的半根煙外,地上還躺著兩個被腳碾過的煙屁股。
沈覃辛發出了兩聲輕咳示意,驚得季臨急忙將沒抽完的半根香煙丟到地上,用前腳掌慌忙地碾滅了橙黃色的光。
又想起沈鶴州不喜歡煙味,想伸手去摸衣服口袋的爽口糖,尋了個空,抬眸望向沈鶴州溫柔地淺笑時,才想起他們已經有很久沒見了。
“明明答應過你不抽煙了。”季臨抿了抿乾裂的雙唇,不知道怎麼擺放的雙手,合在一起來回搓了幾下,笑起來的模樣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你彆生氣,我肯定戒了。”
沈鶴州淺笑道:“又不是上學那會,抽不抽都是你的事情,季臨沒必要這樣的。”
季臨牽過沈鶴州的腕口:“沈哥不喜歡,我就改。”
季臨這人模樣長得就像書裡的壞小子,剃著寸頭,劍眉上故意剃除了兩道缺口,左唇上有一點,是高一那年打的唇釘,如今多年未佩戴唇飾,新肉已經把洞封住了,但還是留下了一個凹下去的小坑。
這個人和習慣的打扮一樣桀驁不馴,哪怕現在二十四五,看起來依舊像個乳臭未乾的小屁孩。
沈鶴州看著那張臉捫心自問,當初接近季臨把一個十五六歲就抽煙喝酒泡吧的孩子引上正途,再把他慢慢轉變為刺向沈覃辛的刀的過程中有沒有一點動心?
答案是否。
因為上輩子季臨知道他所作所為,陪著沈覃辛的追求者一起指責他時,他看著季臨就像隻上躥下跳的猴子。
寄居在沈鶴州體內的係統,在精準無誤地讀取出沈鶴州腦子裡的想法後,身上的電量都被抽乾了。
一顆球懨懨地飛到沈鶴州跟前:“宿主我不想和你永永遠遠困死在這裡呀!”
沈鶴州瞥了一眼係統,臉上仍維持著溫柔的假麵,卻掙開了季臨掌心的桎梏:“用不著這樣委屈自己。”
“不委屈,跟沈哥在一起,做沈哥喜歡的事,我都很開心。”
說著季臨將沈鶴州一把抱在懷中,嗅著那熟悉溫柔的發香,臉上欣喜的笑容,讓站在兩人身後的沈覃辛,眼神落寞地背過身去。
季臨道:“我好想你。”
聽到季臨嘴裡吐出這四個字時,沈鶴州眸光冰冷,笑容譏諷。
許久,沈鶴州輕聲道:“我累了。”
季臨依依不舍地鬆開了懷抱:“那我開車送你回去。”
沈鶴州頷首,正準備上車時,恰好看見不遠處有一輛熟悉的灰色轎車,他目光從車身移到車牌,盯了那段號碼好一會,雙唇無聲地張合,念出季延兩個字。
季臨見沈鶴州久久沒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又探出了半個身子道:“沈哥?”
“稍等我打個電話。”
季臨握著車門把手,骨節泛白,目光怨毒地剮了一眼沈覃辛:“我說過讓你不要來的。”
“我隻是想見見我哥……”沈覃辛無力的解釋聲,在季臨的目光威壓下越來越小。
“是想見他,還是想讓他察覺我倆的關係,你自己心裡清楚,這些年沈家遭難我看在沈哥和你的麵子上幫了不少忙,沈哥現在已經回來了,彆像你那個下三濫的媽一樣肖想著不屬於你的東西。”
沈覃辛緊咬著雙唇不敢說話,眼淚一直在眼眶裡打轉。
他怕自己哭出來,慌忙地摸索出放在包裡的墨鏡戴上,好讓自己的眼淚能藏在笨拙的遮擋後。
停車場內,沈鶴州撥通了季延的電話,那邊接得很快。
“季延,你在哪呢?”沈鶴州問。
“家裡看文件。”
沈鶴州聽著聽筒那邊冷冰冰的回應,彎起唇角,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那輛灰車轎車的擋風玻璃:“我還以為作為合作夥伴,你應該會來接機的。”
“季臨會接你。”
“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來?你又不在機場。”
那邊沉默了良久,才低聲道:“我可以來接你嗎?”
季延說話的語氣無論說什麼聽起來都很認真,就如同上輩子沈鶴州身敗名裂後,機場裡,那穿著厚重的大衣,灰白條紋的圍巾遮住了口鼻,露在外麵的一雙眼平靜且沒有波瀾。
我愛你,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嗎?
連說愛,都說得毫無情趣可言。
沈鶴州抬起頭,看著停車場裡昏暗的燈光,回想著他那時說了什麼。
他說:我不需要誰愛我,感情是這世上最不牢靠的東西。
然後他拍了拍行李箱裡的錢,問季延不覺得他做的這些事很可怕嗎?
那個時候,季延還是對沈鶴州說了一句“我愛你。”
正如現在聽筒的另一端,季延又再度重複道:“我可以來接你嗎?”
一旁的係統在沈鶴州的回憶裡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圓鼓鼓的身子一個疾衝閃到了沈鶴州跟前。
“親愛的宿主,你看要不要換一種人生軌跡而活,一直遵循著原有軌跡,怎麼不算是一件無趣的事情呢?”說著係統又飄到沈鶴州的耳邊,“答應他嘛,上輩子你就拒絕了他一次,他死後,你難道心裡就沒有一丟丟的遺憾嗎?”
“宿主大人,像你這樣的精英人才,哪怕隻是跟上輩子的人生軌跡偏離一點點,也不會影響你成為最後的贏家。”
係統身體不斷閃爍著七彩的光芒,在這個光線陰暗的停車場裡,像是酒吧內刺眼的光球。
沈鶴州背過身道:“我已經和季臨在回去的路上了,等過兩天我請你吃飯。”
聽筒那頭沉默了良久,再開口時,嗓音乾澀沙啞:“好,我等你。”
不遠處的擋風玻璃後,男人的眸光黯淡了下去,電話掛斷,手機的壁紙赫然是沈鶴州穿著白色襯衫,趴在課桌上睡覺的畫麵。
那日午後,陽光正好,沈鶴州長長的睫毛上像鍍上了一層金粉,皮膚白得透光。
少年稚氣未褪的五官,乾淨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