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確實有些人對達蓮娜小姐和芙寧小姐不太滿意，”摩爾的聲音帶著一絲遲疑，但他知道此刻自己要是不說出點什麼，恐怕是沒法順利離開的，“芙寧小姐畢竟性格較為高傲，有些人覺得她仗著家世和能力在公學裡太過強勢，尤其是一些和她競爭過的同學。”

愛麗絲微微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而且……”摩爾略微停頓了一下，仿佛在思索該如何措辭，“雖然表麵上看，達蓮娜小姐和不少首席都關係不錯，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認同這種關係。有人覺得達蓮娜小姐太長袖善舞，城府深沉，容易拉幫結派使得公學內部形成某種排外的小圈子——特彆是一些對貴族有微詞的教授和平民學生，他們對這幾位的態度就不怎麼友好。”

愛麗絲的眼神變得愈發專注，她輕輕晃動著手中的茶杯，追問道：“能不能具體說說有哪些人對她們的關係感到不滿？”

摩爾知道自己再不說清楚，隻會讓情況更糟。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緩緩道：“在學生中，卡拉學姐和安德烈學長就不太喜歡芙寧小姐，連帶著也厭惡經常來找她的達蓮娜，他們都是擅長火係魔法的天才，自認為不比芙寧差，卻在幾次重要考試中都以毫厘之差敗給了芙寧；普通部剩下兩個學院的首席都是一心撲在自己的專業上、醉心研究的人，向來瞧不起靠著人情走歪門邪道的行為，所以從來不摻和這些圈子裡的事……至於教授們，卡斯帕教授雖然賞識萊爾德學長，但據說他認為達蓮娜總是耽誤萊爾德的學業和研究，表麵上不說什麼，但私下裡，很多人都在傳卡斯帕教授訓斥萊爾德學長貪圖美色、不知進取。”

愛麗絲露出一絲若有所思的表情，她細細琢磨著這些信息，試圖在腦海中勾勒出達蓮娜在林頓公學的複雜人際網絡。

“明白了，”愛麗絲輕聲說道，今天從摩爾口中撬出了不少東西，她十分滿意，“謝謝你，摩爾先生。你的坦誠是不可多得的美好品質，我會記住你的幫助，今後有機會的話，希望您能來約克郡做客——相信我，那不會讓您失望的，我們會用優渥的待遇招待您。”

她充滿親和力地看著摩爾，口中說的話不隻是客套，而是隱晦地帶上了幾分招攬的意味。

一位年輕、有一定魔法天賦、但沒什麼家世背景和強硬性格的魔法學徒，難道不是推行魔導科技建設過程中最合適的牛馬嗎？

愛麗絲看著他的眼神更滿意了。

但摩爾不知道，麵前的女子爵不光是言語間設套把他知道的東西撬了個底掉，現在更是盯上了他這個人本身的價值。

他隻見愛麗絲終於肯放過自己、不再盤問，當即如釋重負，在心裡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老天，”他在心裡哀歎著，“和這些一句話裡能藏著八十個心眼的貴族說話可真是太累了，我還是趕緊回去鑽進魔法塔閉關搞研究吧，短時間內可不能出來了。”

摩爾連忙起身告辭，生怕再多待一秒會惹來更多的麻煩。儘管他猜到自己大概無意間把芙寧和達蓮娜給賣了，但能先暫時應付過去保全自己，似乎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這不是他這樣的小人物能夠參與的遊戲，這趟渾水誰愛趟誰趟去吧！

愛麗絲沒有攔他，反而讓隨從給他帶了不少小餅乾回去，權當作預支給未來員工的伴手禮福利。

她目送著摩爾離去，腦海中開始整理剛剛得到的線索：達蓮娜並非全然培植起了強大的成熟勢力，她雖然拉攏了不少人，但也有所樹敵。而就算在她拉攏的人當中，也不是鐵板一塊沒法下手的——先不提其他人，就說那位家世最為顯赫的公爵大小姐，芙寧顯然是個心思簡單的性子，隻要應對得當，想把這位大小姐糊弄過去倒也不難。

知道了這些情報，對於如何消一消自己這位姐姐的氣焰，愛麗絲心裡已經有數了。

雷蒙騎士長靜靜地站在一旁，目睹了整個盤問的過程。

他對愛麗絲巧妙地引導摩爾吐露出重要信息的手段感到欽佩，但在為自己服侍的家主感到驕傲的同時，騎士長也感到一絲擔憂。

他知道，公學裡的複雜局勢遠非表麵看上去那麼簡單，而達蓮娜與愛麗絲之間更涉及到巴列特家族乃至約克郡的內鬥，終歸是個麻煩的隱患。

摩爾離開後，雷蒙終於開口：“大人，我們派來‘照顧’達蓮娜小姐的人可並沒有往回報告這些事，是不是要清查一下？”

愛麗絲點了點頭：“達蓮娜的手伸得不短，咱們派去的人要麼是被收買了，要麼就是被打發糊弄了過去，不過不管是哪種，都得追究責任。”

“明天早上先把這些人叫過來見我，記得動靜小一點，彆打草驚蛇。”她淡淡道。

“是。”騎士長垂首領命，然後便要下去傳達愛麗絲的命令。

“等等。”愛麗絲突然開口，喚回了準備離開的騎士長。

“大人，您還有什麼吩咐？”雷蒙立刻轉身應道。

“從今晚起，派你手下擅長隱蔽的人去盯著達蓮娜，”愛麗絲輕聲道，語氣中帶著一絲隱隱的威嚴，“我要知道她的一舉一動，特彆是她和那些人的來往情況。”

雷蒙心領神會，點了點頭：“我會安排下去。”

“好，”愛麗絲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冷光，“讓我們來看看，達蓮娜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這回騎士長終於退了下去。

愛麗絲要叮囑騎士長的都說完了，她安靜下來，端正的坐姿也稍微鬆懈了些許。

向後倚在柔軟的沙發靠背上，愛麗絲端起茶杯抿了口溫熱的茶，然後注意到依舊戴著麵具守護在一旁的耶爾。

他今天基本處於一個沉默的狀態，一直陪在她身邊默默地看著或聽著一切。

見他還戴著麵具，愛麗絲道：“人都走了，隻剩我們兩個，嫌悶的話就把麵具摘下來吧。”

耶爾從善如流地解開了腦後的暗扣，將麵具卸了下來，然後走到愛麗絲跟前半跪下來，好讓她能清楚地看見自己的臉。

——是的，暗精靈早已察覺到自己這位主人雖然嘴上說怕他悶，但實際上是她自己想看他的臉。

他的主人愛好美色。

對此，耶爾毫無不滿，他甚至有些暗暗的欣喜，因為很顯然，愛麗絲目前很喜歡他的外表。

他的猜測是對的，特意仰起臉展示自己麵容的策略也是對的。

肉眼可見的，愛麗絲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耶爾的臉上，眼神裡流露出一絲看見欣賞之物的柔和。

“今天發生了不少事，你怎麼看？”她開口問道，語氣慵懶而漫不經心。

耶爾微微抬起頭，琥珀色的瞳孔在柔和的魔法燈光下反射著微光。

他回答道：“芙寧小姐的出現並非巧合，她是來試探您的，但諾艾拉之鏡的激活則是一場不可預料的意外，主人，我有點擔心，您真的決定要去探尋那段預言背後的東西嗎？”

愛麗絲挑了挑眉：“你認為有危險？”

耶爾略微猶豫了一下，隨即抬起頭，直視愛麗絲的眼睛：“主人，我知道您肯定有自己的道理，但諾艾拉之鏡的激活或許隻是一個開端，背後可能藏著更深的陰謀，更何況，您的姐姐似乎也在暗中虎視眈眈。”

愛麗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緩緩伸出手，指尖輕輕擦過耶爾的臉頰，然後將他頰邊散落下來的一綹長發彆到了精靈尖尖的耳朵後麵，語氣輕柔地喟歎道：“耶爾，我很高興你能看得這麼透徹。你的進步很大，看來，你日後不僅會成為一名高手，還將是一個懂得洞察全局的智者。”

耶爾感受到愛麗絲指尖輕觸臉頰的瞬間，心中一陣悸動，而當她把那縷發絲輕輕彆到他耳後時，耶爾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精靈的尖耳對外界的觸覺異常敏感，那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耳尖有些微微發燙，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僵硬了一下。但很快，耶爾便狀似平靜地垂下了頭，低聲回應道：“謝謝您的誇獎，主人。”

然而，這份平靜隻是表麵上的，如果愛麗絲在男女方麵的經驗更豐富一些，此刻，從耶爾略帶沙啞的聲音和克製中隱隱透露著喜悅的語調中，她就能發現暗精靈心底無法平息的波瀾。

在愛麗絲看不到的角度，耶爾低垂著頭，臉上浮現出一抹淺淺的紅暈，顏色淺淡的眼眸此刻看起來更像是蜂蜜一般，流淌著甜美的色澤。

他不敢抬頭，生怕對上愛麗絲那雙向來洞察人心的眼睛時，自己內心的歡愉和動搖會被一眼看穿——即便是現在，要不是頭埋得足夠低，他神色間掩飾不住的喜悅必然也已經露餡了。

愛麗絲輕輕撚了撚指尖那縷冰涼光滑的發絲後便收回了手。

而當她的手指從耶爾耳邊收回時，暗精靈不禁微微鬆了口氣，隨即心頭便湧上一絲難以抑製的失落。

他發現自己竟然癡迷於被她如此親近對待，這種感覺令他既感到陌生，但滿足之餘又不由得有些羞澀和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