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前世的所有親人,除了在爭位中敗落而死的,剩下的基本都被控製欲強盛的女帝死死掌握在手心,限製自由、限製生活。
她的母親,也就是前任皇後因為試圖串通情夫弄權而受到了最為嚴厲的監視,以至於前皇後最終瘋魔地指控她是一個怪物,是變態冷血的暴君。
而現在,她麵前出現了耶爾這麼一個極為對胃口的目標。
他對命令的無條件服從、對所謂主人毫無保留敞開自己的溫馴,於愛麗絲而言都像是無形的邀請,激發了她內心深處壓抑著的占有欲和支配欲,這無疑正是令她感到十分興奮的源頭。
“看看吧,隻要我想,”她的腦筋開始轉動,重新思索起去林頓公學的目的,“我就能將他徹底變成我的所有物,比如那個詛咒,也許,我不需要消滅它,而是隻需要一點小小的——調整?”
愛麗絲的想法逐漸朝著一個危險的方向脫軌奔去,本來,她隻是想要找到解除詛咒的辦法,但現在,她開始控製不住地琢磨起如何利用詛咒把暗精靈綁在自己手中的招數。
但是,當這念頭在她腦海裡盤旋了一陣後,愛麗絲又想到了這麼做背後的風險:暗精靈身上的水太深,她要是真得這麼乾了,那風險比現在不知道還要大多少倍。
愛麗絲並不想成為一個賭徒。
於是她強迫自己克製住它,長長的眼睫下壓,遮住了瞳仁內的一抹晦澀的同時,也遮去了那些過於危險的念頭。
可眾所周知的是,有些時候,被摒棄的想法並不代表著消失,而像是埋藏在土壤中的種子,雖然眼下被壓製,但隻要遇到合適的時機,它們定會在未來的某一天重新破土而出。
……
暗精靈昏睡過去後,時間又過了足足一整個白天,直到夜晚的風吹進陽台,穿過了那道用來隔斷的帷幕,耶爾才再次從睡夢中醒來。
這一個白天的時間內,愛麗絲已經著手處理了一些離開城堡前需要布置的事情。此時此刻,暫時結束了工作的她正坐在耶爾床邊不遠處用晚飯。
女仆為她遞上細心切好的牛排,然後重新退回了角落裡,但愛麗絲的注意力卻沒有放在麵前噴香冒著熱氣的牛排上。
她看著床上的“繭”動了動,便出聲道:“你醒了,正好,要來點吃的嗎?”
暗精靈的五感敏銳,因此耶爾有著出眾的嗅覺,他能聞到空氣中牛肉的香氣,但長久以來作為奴隸的經曆使他不敢輕易接受主人的施舍,那種刻在骨子裡的恐懼和謹慎,讓他不由得低聲拒絕道:“謝謝您,主人,但您寶貴的食物不該浪費在我身上。”
耶爾嘴上這麼說,但愛麗絲分明聽到他的胃在不合時宜地咕嚕作響。
她放下手中的餐具,饒有興趣地問道:“你睡了很久,真的不餓嗎?”
儘管她的話語溫和,但耶爾依舊無法放下戒備,他無力地挪動了一下身子,儘量保持著恭順的姿態:“我……不餓,主人。”
這話顯得微弱且無力,明顯是在違背內心的真實感受。
他越這樣,愛麗絲便越不打算放任這個可憐家夥一味地自我防禦。
她朝一旁的女仆使了個眼色,女仆立刻明白,將一碗溫熱的湯放在了床邊的桌子上,恭敬地對耶爾說:“如果您改變主意,這裡有些湯,可以隨時享用。”
隨後女仆便在愛麗絲授意下前去通知醫師,等醫師過來檢查完暗精靈的情況,如果可以,起碼要先把嘴部阻礙進食的繃帶去掉——身為城堡裡訓練有素的員工,她剛剛可是注意到,領主大人的目光已經在那礙事的繃帶上轉了好幾圈了。
懂事的女仆退了出去,愛麗絲重新拿起刀叉,繼續用餐,但眼角的餘光始終關注著耶爾。暗精靈醒來後似乎是覺得自己不能堂而皇之地在主人麵前躺在床上,這會兒正在費勁巴拉地從床上往下一點點挪動,想要擺出一個恭敬伏地的姿勢來。
她欣賞了一會兒這家夥笨拙的舉動,但終究不可能眼看著耶爾真得趴到地上去——她隻是控製欲強了點,又不是有什麼虐待人的癖好。
“不要動。你的傷還沒有好,繼續躺著。”
耶爾聽到命令,身體僵了僵,但依舊保持著半個身體挪在床邊的姿態。
他心中忐忑:新主人和之前遇到的主人都不一樣,既沒有打罵懲罰他,還讓他吃東西,現在更是允許他躺在床上養傷。
耶爾有種不真實的迷惑,以及對現在這一切的驚恐:這真的是現實嗎?他是不是已經在之前那次嚴厲的懲罰中死掉了,然後在死後的世界裡為自己虛構出了一個溫柔和善的主人?
愛麗絲不知道他離譜的內心活動,隻看見暗精靈僵在原地猶豫著,顯然在“大逆不道”和遵守命令之間糾結。
“你現在不是奴隸,不需要向任何人下跪。”愛麗絲看他這樣子有點可憐,語氣放緩了一些,“我也不會隨便因為什麼事就對你發脾氣,事實上,我隻希望你儘快恢複,然後和我一起去一個地方。”
“你可以把這當作是我為你治傷的代價。”
耶爾還是有種不著實地的虛幻漂浮感,但愛麗絲的話讓他鬆了口氣,隻要主人需要他做什麼就好,至於其他寬慰的話,在他的概念裡那完全屬於天方夜譚,乾脆就被直接忽略掉了。
他的身體再次緊張了一會兒,然後終於放鬆下來,緩緩地躺回床上。
胃仍在抗議,可耶爾依舊不敢去觸碰床頭的那碗湯,過去的陰影如影隨形,讓他難以相信任何善意的舉動。
愛麗絲見他不再掙紮,微微點頭,重新拿起刀叉繼續用餐,這時,女仆也帶著匆匆收拾好用具的醫師趕了過來。
醫師今天沒帶學徒,提起這事他就十分唏噓:那個沒福氣的小子,隻不過吃了幾頓城堡裡的好飯,居然就腸胃不適應地開始拉肚子。
“唉,外頭不知道多少窮人想破腦袋也隻求嘗一口呢!”
全然不提自己也有些消化不良的他在心裡腹誹道,不過等他看見自己那個特殊的“患者”醒來後,這些雜念就被一並清了出去。
老天,那麼重的傷,放在普通人身上早都死了,這個被上帝所厭棄的異族居然真的活了過來,還這麼快就恢複了意識!
醫師嘖嘖稱奇,將背在身上的醫療包一開,拿著一應檢查的用具就走上了前去——拋開信仰不講,單純站在一個醫生的角度,哪有人之前能像他一樣擁有治療暗精靈的經曆?這要是真的被他治好了,等他百年以後寫在自己的墓誌銘上,哈哈,他保證自己是那片、哦不,或許是整個國家的醫生中最拉風的!
醫師將他身上的舊繃帶全都拆下來丟掉,重新上了促進傷口愈合的消炎藥膏後又再次把人給包了起來。
隻不過這回沒有再將他包成一個球了,考慮到患者已經清醒過來,醫師這次十分體貼地在關節處放鬆了幾圈,所有的敷料也都隻是貼身輕薄地包紮了幾層,以便於日常行動。
耶爾乖乖地配合醫師被擺弄著,很快,一隻全身繃帶被翻新後的暗精靈就新鮮出爐。為了方便進食和呼吸,這次他的口鼻處露了出來,但由於右眼部位傷勢依舊嚴重,醫師還是用了較為嚴實的大麵積包紮——一道寬繃帶橫過他整個上半張臉,然後牢牢地繞到腦後紮了個蝴蝶結。
這時,醫師忽然感覺到自己身邊多了一個人,他轉頭看去,正好瞧見不知何時走到身邊的領主正低頭打量著床上的暗精靈。
這位歲數不大的大人視線似有若無地流淌過暗精靈未被遮擋的下半張臉上,隨即驀然露出一抹笑意:“您通常是如何對待不肯吃飯的病人的?”
醫師:?
他被愛麗絲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愣,看了看床上的暗精靈,又看了看領主,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回答道:“大人,如果病人不肯吃飯,我們通常會采用一些輔助方法,例如借由外力或者工具給病人喂有營養的流食,亦或者使用藥物刺激食欲。”
愛麗絲輕輕點了點頭,似乎對這個回答很滿意。她再次轉向耶爾,語氣溫和但不容置疑:“聽到了嗎,耶爾?我希望你吃飯,你可以把這當做命令,不過,我希望你能自己主動一點,不要讓我按照醫師先生的建議做些多餘的事。”
耶爾一直靜靜地聽著他們的對話,心中卻在翻江倒海,他很清楚這番話背後的意思——如果他不乖乖配合,就會被強行喂食。
被控製和強迫,這本該是他最習慣的對待方式,但可能是醒來後的一切都太美好,助長了心中一絲小小的貪婪,耶爾現在突然不想被那樣對待了。
他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微微點了點頭道:“主人,我會吃東西的,謝謝您的慷慨和仁慈。”
愛麗絲見那雙薄薄的唇瓣裡吐露出柔順的話語,麵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她轉身對醫師說道:“那麼,稍後還要麻煩您指點一下廚房的女傭們,準備一些適合病人的食物。”
醫師鬆了口氣,連忙應道:“好的,大人,我這就去。”
聞言,先前那位有眼色的女仆適時上前,引領著醫師去了廚房。
待醫師離開後,愛麗絲再次看向耶爾,他的識時務令她心情很好,於是領主大人少有地紆尊降貴,親手端起了床頭那碗快要放涼的湯,湊到暗精靈嘴邊,溫和地說道:“來,先喝點湯。”
暗精靈無措地張了張嘴。愛麗絲瞧著他除了這點動作以外手腳均僵硬著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突然有種在投喂某種動物的錯覺——這樣看起來,暗精靈就像是被她偶然撿回來的流浪貓,既喵喵叫著主人,又需要人類的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