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天空中的異象很快開始往遠處偏移,過了大概一個多小時,魯西森林上空終於不見肆虐的雷霆和閃電,這塊土地又重新恢複了寧靜。
等天空平靜了好半晌後,愛麗絲才試探性地從水晶櫃後頭探出頭觀察周圍的情況。
此時她原本絲綢般柔軟順滑的長發發尾被之前擊落地麵的閃電燙得蜷曲,裙擺和披風上也都沾滿了林間的葉子和塵土,臉色還殘餘著被嚇出來的蒼白,和出發前那意氣風發的女子爵判若兩人。
謹慎地觀察了一會兒,她發現身前高大的水晶櫃實際上是一口水晶做的棺材,透過半透明的厚實水晶壁,能看見裡邊影影綽綽躺著個人影。而除了她和暗精靈老頭丟下的這口水晶棺,這片深林裡的小小空地上再無第二個活物,她猜測,之前生活在這片區域裡的蟲鳥野獸就算沒被閃電異象波及,估計也都四散奔逃隱藏,短時間內不敢再出來。
當然,如果水晶棺裡不知是什麼的東西是個活物的話,那就另說了。
這倒是減少了她被野獸襲擊的風險,但壞處就是,如果長時間沒人來救她出去,等不了幾天,曾經手握無上權勢的荊棘女帝就要葬身於這片全然陌生的森林裡啦——畢竟不管是做女王還是做女子爵,我們尊貴的愛麗絲大人都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需要掌握荒野求生技能的一天。
想到這樣毫無體麵的死法,愛麗絲深吸一口氣,儘力鎮定下來,她不能坐以待斃。
勉強撿起自己應有的鎮定從容,她從水晶棺後站起身,一邊辨認周圍的環境,一邊思考該怎麼聯係自己的下屬們。
她環顧四周,試圖從樹的枝葉間觀察太陽的位置來辨彆方向,可四麵八方都是生長得十分茂盛的鬆柏樹,這些高大喬木因為生長在人跡罕至的森林深處,逃過了伐木者的斧頭,得以肆意地生長了數十上百年,枝葉在幾米高的上空密密匝匝交織著遮蔽了大部分天空,隻有零星的光斑透過縫隙灑下,無法提供有效的指引。
要在這樣的深林裡辨認方向,僅憑肉眼觀察枝葉生長的朝向完全行不通。
愛麗絲開始後悔自己出發前為什麼沒有帶上指南針之類的工具,腳下的枯葉和樹枝發出刺耳的碎裂聲,仿佛在嘲笑向來算無遺策的她也會有犯下致命疏漏的一天。
“冷靜,冷靜。”愛麗絲自言自語,聲音在空曠的森林中顯得格外孤寂,“我不能死在這裡。”
看了眼一直沒有動靜的水晶棺,愛麗絲毫無探究欲,她直接忽視掉這東西,打算就讓它躺在那裡自求多福,自己則轉身向樹林裡走去,試著尋找出路。
她邁出了幾步,隱約之間,某個方向似乎傳來了微弱的水流聲。
聽見這聲音,愛麗絲當即精神一振。如果能找到河流或者小溪,順著水流的方向總能走出森林的,到時候再找有人煙的地方求救。
沒辦法,缺乏野外知識的她現在隻能就這麼死馬當活馬醫。
打定主意,愛麗絲折了根長樹枝用來探查前方的草叢和枯葉堆,然後便朝著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她走出了十幾步,那口水晶棺被拋在身後逐漸拉開了距離,這期間一切都很平靜,隻有遠處的水聲潺潺地流著。然而,當她剛剛跨過超出水晶棺十米半徑的範圍時,一陣鑽心的劇痛猛然爆發出來,源頭正是她的眉心。
愛麗絲痛苦地捂住頭,雙腿一軟,要不是手中的樹枝支撐著,她幾乎立刻就要跪倒在地上。
劇烈的頭痛伴隨著耳邊嗡嗡的噪音,仿佛有什麼不可名狀的存在在她腦子裡咕噥低語,愛麗絲根本難以承受這種級彆的折磨,她眼前發黑,感覺有無數細小的針刺在她的腦子裡亂舞。
腦海裡被攪弄得翻天覆地,愛麗絲努力掙紮著,想要站起來,但疼痛幾乎讓她失去了意識,混沌之間,她從幾乎變成一團漿糊似的混亂思緒裡抓住了一道畫麵——暗精靈老頭向她眉心甩過來的光團!
那是詛咒!
愛麗絲忽然明悟過來:原來如此,這就是老頭口中所說的在她身上下了咒!隻要她敢離開水晶棺裡麵的家夥十米遠,這詛咒就會立刻給她點顏色看看。
無奈之下,她隻能艱難地一步步退回水晶棺附近。伴隨著她和水晶棺的距離縮短,那股要人命的劇痛果然逐漸減輕,愛麗絲的視線也逐漸恢複清晰。
等詛咒終於消停下來重新蟄伏,她癱坐在地上,氣喘籲籲,臉上布滿了冷汗,再次望向那安靜躺在原地的寬大水晶棺的眼神變得極為不善。
不知道裡麵的家夥到底是死是活,愛麗絲希望不管它是什麼東西,最好都能趕緊出來給她指條明路。
還有,等她脫困,她一定會給這家夥、以及那個暗精靈老頭好好準備一份終生難忘的“謝禮”。
“像暗精靈這樣偏黑暗陣營的生物,用來當忽悠教會的禮物的話,主教大人一定會很喜歡的吧?”她冷笑著想道。
水晶棺裡的家夥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外麵的女子爵記上了仇,整副巨大的棺材依舊安靜地躺在林間的土地上,看不出裡麵還有沒有一點生命的氣息。
“Even the worm will turn……”愛麗絲低咒著從地上爬起來,她少見地失卻了優雅和從容,而是氣勢洶洶地大步走上前掀開了棺蓋,“出來見見光吧,怪物!”
磨砂質感的棺蓋被應聲推開,露出裡麵沉睡的人。
看清裡麵那家夥渾身全貌的一瞬間,愛麗絲的呼吸陡然頓住。
下一秒,她猛地扭過身子吐了起來。
棺底淌滿了暗紅色的血,都是從上麵躺著的那隻男性暗精靈身體裡流出來的,他原本有著飽滿的蜜色皮膚和月光色的銀發,但此刻,蜜色皮膚上布滿了坑坑窪窪的不規則圓形傷口,就像有人硬生生一塊一塊摳掉了他的皮肉,露出下麵的深紅肌理和白色筋絡;十隻手指血肉模糊,指甲都被連根拔去,還有一條腿向外側不自然翻轉著,明顯是骨頭被人為打斷後的結果。
除此之外,這家夥的脖頸上還深深勒著一道細細的金屬懲戒環。這一般是奴隸主用來懲罰不聽話奴隸的可怕刑具,隻要輕輕拉扯與之相係的鎖鏈,這看著纖細但極為堅韌的金屬絲就會更深地割進肉裡,給予奴隸血的教訓的同時,還能讓他在窒息中學會恐懼。
暗精靈脖子上的懲戒環已經深深地長在了肉裡,看起來在他身上用了有些年頭了。
見到這樣的場景,愛麗絲很輕易就能夠得出結論:這是一個看起來受儘折磨的可憐生物。
“光明神在上,”從不信神、甚至躍躍欲試與教會作對的年輕女子爵抹了抹嘴,忍不住學著她最得力的下屬馬裡那樣感歎道,“因為我不買贖罪券,所以小氣的您來報複了嗎?”
雖然曾經在政治鬥爭中掀起腥風血雨的前女帝不是什麼溫室裡的嬌嫩花朵,但身為尊貴的上層人物,愛麗絲可從沒親自直麵過屍體和拷問俘虜之類的血腥現場——她都是派下麵的人去做。因此,乍一看到如此血肉模糊形貌淒慘的人型生物,愛麗絲吐完以後屬實花了一會兒工夫才做好心理建設。
她忍著不適重新朝棺裡的暗精靈看去,目光落在他線條流暢、五官輪廓極其優美的臉上,可以猜想完好無損時這必然是一張美麗到足以令人失神的臉龐,可惜,這張好臉已經被毀壞得不成樣子——右眼球不翼而飛,剩下一個猙獰的空洞眼眶,大片已經發炎化膿的燙傷盤踞在頰邊,將好好的美人變得狀如惡鬼。
哦老天,他還沒了一隻眼睛。
愛麗絲不忍直視地從他凹陷的右眼眶上挪開了視線,隨後再度彆開了臉:“不行,太傷眼了。”
就算是敵人,向來對美人有特殊優待的愛麗絲都會讓他們死得溫和一些,她難以想象是什麼樣的變態才會對著那張十分稀有的臉蛋下這麼狠的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棺蓋重新給這位就算沒死但也快活不成了的暗精靈老兄蓋上,自己則疲憊地倚著水晶棺坐了下去。
指望棺材裡另一個活物給條出路的希望也破滅了——看看那家夥的樣子吧!他能睜開眼睛,愛麗絲都覺得跟墓地裡已經下葬的死人突然詐屍的可能性差不多。
以她的眼力,回過神來一想就意識到那個抓了她的暗精靈老頭明顯是在被什麼了不得的敵人追殺。老頭消失前那宛如托孤的語氣和布置,統統都指向他已經做好一去不回自我犧牲的準備。
現在,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布萊茲從男爵能足夠靠譜,自己也足夠幸運,能趕在餓死之前被找到,然後把她、還有這個目前跟她綁定在十米範圍內的暗精靈一塊安全地護送回領主城堡。
想到這,愛麗絲心底又湧起一股帶著憤懣的絕望來。
該死的!這個暗精靈看著都快不行了,誰也不知道,萬一這家夥咽了氣,她身上的詛咒會不會也一波把她帶走!
要是真的就這麼憋屈地死了,愛麗絲發誓,她一定會衝上神國一把火燒了光明神的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