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盟三宗實力強勁,二十四門則稍遜一籌。但若論修為境界,師伯安自詡除了高他一個境界的盟主柳東渝之外,仙盟內難逢敵手。
人都道他師伯安是二十四門的領頭羊,一步一個腳印,步步都走的紮實沉穩。但無人知道,少年時期的師伯安,並非如今這般。
他曾經癡迷丹術,求知若渴。
為了接觸到當世最頂尖的丹方,不惜潛入璿璣宮想要偷師。十二歲的少年野心勃勃,與他結伴而行的是個因倒賣門內靈藥被逐出師門的另一位少年。
師伯安一心追求丹道,自幼被宗門規訓禮義仁智信,自然看不上對方。
但無奈齊樹臉皮厚,混跡於三教九流當中,人還善於鑽營。
沒有齊樹,他連璿璣宮的門都摸不到。
更彆說接近司馬音,偷看丹術秘要了。
“哎,你是不是挺煩我的?”趕往璿璣宮的馬車裡,齊樹不肯好好保持距離的,非要湊過來撞他一下。
師伯安道:“哪裡的話,是惡心。”
齊樹明顯嬉皮笑臉的表情一僵。
他出錢齊樹出力,兩人如今既然已經坐上了去往璿璣宮的馬車,已沒什麼好留情麵的。師伯安對他絲毫不假辭色,恨不得劃條楚河漢界。
“本來那些靈藥宗門撥出來,特意救濟災年多病的老百姓的。你卻拿來假公濟私,背後害死多少急等救命的可憐人,你最好心中有數。”
齊樹絲毫不為所動,理所當然道:“怎麼?窮人的命就比富人的命貴嗎?藥就那麼多,救誰不是救?把藥給那些窮人,他們躲得過這一災,還有七災八災等著。我把藥賣給那些有錢的,也是救人,隻不過他們活命我順道得點辛苦錢。有什麼不對嗎?”
師伯安簡直被他的厚顏無恥震到了,隻是少不更事,竟被這人強詞奪理說的啞口無言。
他白了對方一眼,卷卷袖子挪得遠遠的。
“你看你這人就是小氣,說不過人就生悶氣。”齊樹咂嘴,自己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嘿嘿一笑。
馬車“咯噔”了一下,似乎是停在了某座山頭,應該是到了。
師伯安一點都不想跟這人同處一室,撩衣就往車下跳,齊樹急忙追了過去。
他把手一伸:“再借我點錢。”
師伯安哪能不知道這錢有借無還,冷著臉扯袖子:“沒有。你倒賣了那麼多靈藥,從中得來的利銀,還不夠你揮霍的嗎?”
齊樹死乞白賴:“那錢都要攢著給我妹妹贖身呢,哎呦,你這個死心眼。你看到那邊的人了嗎?想進璿璣宮總舵哪是那麼容易的?咱們要不出出血好好打點打點,指定得拍屁股滾蛋!”
嗬,就聽他胡編亂造!
師伯安心中鄙夷,但為了不壞自己的偷師大計,隻擰眉彆開頭,還是把錢不情不願給了他。
有齊樹這個人精,二人果然被挑進了總舵,隻不過各有人帶,就此分道揚鑣。
很長一段時間,師伯安都隻能負責清掃庭院,他甚至連宮主司馬音的麵都沒見過。
當然,旁人也不曾見過。
這消息是師伯安掃地時聽說的,宮主素日裡戴著麵具,身披鬥篷,遮得嚴嚴實實,彆說是下層弟子,就連各分舵舵主以及宮內護法,都沒見過他到底長什麼模樣。
再這麼待下去,實在是蹉跎光陰。
璿璣宮門內風氣極差,師伯安又不是八麵玲瓏的性格,吃住都是最劣一等,
他決定明日就離開這裡,但今晚他打算冒一冒險,偷偷潛進司馬音的丹房,也算不白來這一趟。
夜半三更,師伯安隻身出了門。憑借著這段時間對地形的掌握,大致摸進了司馬音丹房所在院落。
院落裡十分空曠,幾乎沒有遮掩物。
但師伯安並沒有遲疑,他聽說司馬音最近身體不適,許久沒有露過麵。
伴隨著他腳步落下的那一刹那,一道詭異的味道飄來,師伯安立時昏厥了過去。
他醒來時發現身在一處暗牢,周圍一望無際的鐵欄杆,裡麵關押著許多人。
實在是太黑了,師伯安努力的想拉扯鎖鏈,察看隔壁牢裡情況。但當他好不容易邁出去兩步時,便聽到外頭有人“咦”了一聲。
“你竟然還能醒過來?”
那人說著眼神綠幽幽打量他,興奮的打開牢門,將他帶到了一處寶塔般的建築內。
那是師伯安第一次見到司馬音,一個活了幾千年的人,他整個人都裹在鬥篷下,容貌被遮的死死的,果然如璿璣宮傳言一般無二。
帶他來的人,手舞足蹈對著司馬音講述了他在牢中發現的怪事。
“你竟然能抵抗我們璿璣宮的迷魂香?”
師伯安眼神閃爍,急中生智“噗通”跪下來,“弟子對丹術略知皮毛。聽聞宮主是天底下第一流丹師,仰慕已久,特地加入璿璣宮。隻是入宮許久庸庸碌碌,隻能打掃庭院。弟子今夜鬥膽僭越規矩,正是按捺不住,想要一睹宮主大人的風采。”
問他那人尖銳聲音“哈哈”笑起來,說不清楚是天生如此,還是在譏諷他。
師伯安聽著他一波三折的笑聲,一顆心咚咚直跳。
出乎意外的,他被留了下來。
隻不過司馬音很快就再次閉關了,並沒有教授他任何丹術。白天師伯安一個人在丹房,他本以為自己會有機會搜刮一下丹方秘籍。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這塔中竟然還有彆人在。
師伯安本能的縮回手,謹小慎微的低頭,但他又許久沒聽到聲音,好像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就在師伯安再次抬頭時,他瞧見了塔頂之上坐著個人身龍首的怪物,他將要脫口而出的尖叫,扼住在了咽喉裡。
愣怔片刻,忽然間想到了。聽人說司馬音之所以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是因為身邊有個叫做計蒙的怪物,他仿佛有取之不儘用之不竭的力量。
脊背微抖,意識到了頭頂是誰之後。
師伯安更加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他在某次隨從秋池門門主前往彆的宗門拜訪的路上,也曾經遇到過魔獸。
且不是一般的魔獸,而是經過璿璣宮丹藥飼養,異化了的魔獸。他們無比泯滅了心智,隻剩下聽從魔修命令與殺戮兩種本能。
他惶恐不安,獨自退到牆角。
直到天快黑了的時候,那個負責看管暗牢將他帶到這裡的男人又出現了,他帶著一碗黑漆漆的湯藥,不由分說的灌進了師伯安喉嚨。
又將蠻橫的將他拽回了那間暗牢。
師伯安被再次丟進囚牢鎖上,他努力的扣著嗓子眼,企圖把那不知名的湯藥吐出來,卻徒勞無功。
憑著對丹藥的了解,他篤定這一定不是好東西。入喉的一瞬間,那灼辣腥鹹的感受,立時就令他腸胃痙攣起來。
而此刻,被鎖在牢中後。
他更加生寒的發現,周圍明明關著這麼多人,竟然沒有一人發出聲響的。
按理說,就算是他們不像他一樣精於丹術,嘗遍百丹。但中了迷魂藥之後,也不至於這麼長時間還沒一絲動靜。
難道他們全都已經死了?
可怖的想法從腦海中一閃而過。
師伯安再次試圖往隔壁牢房察看,這次他學聰明的小心托著鎖鏈,動作緩慢,終於成功靠近了鐵欄杆。
他先是小心的用小石子丟了過去。
發現隔壁沒什麼反應。
正師伯安有些失望的打算作罷時,他忽然看到,在柵欄與牆壁形成的犄角處,有一個人橫躺在草堆上。
他壯著膽子伸手推了一把。
近前卻突然瞳孔放大。
是齊樹。
雖然對他厭惡到極致,但是一條人命擺在眼前,師伯安還是去探了探對方鼻吸。
還有一點微弱的呼吸。
但若是接著這樣下去肯定要死。
師伯安絞儘腦汁想怎麼能救他,忽然想到自己也被困在牢裡出不去,頃刻如癟了的麻袋。
他直起身,感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
一夜竟然就過去了,而他絲毫不記得當晚發生了什麼,難道是太累了,所以站起來就睡著了?
師伯安一邊不安懷疑,一邊忐忑自己竟然又被帶回了司馬音的丹房。
他抬頭向上看,依舊能見到那隻計蒙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經過昨天一天安然無恙的經曆,師伯安想,至少他對他是沒有殺意的,並不像那些看到人就有喋血欲望的異化魔獸。
他壯著膽子開始搜尋這房裡的東西。
一開始仍是偷著的小心翼翼的,直到發現那隻計蒙根本不在乎,他便開始動作迅速起來。這下,並不是為了找什麼丹術秘籍了,隻想翻出來點能治療的靈藥,晚上好幫齊樹續命。
但令他失望的是,一無所獲。
不管是丹術秘籍還是治療靈藥,通通沒有,這座丹房幾乎都是空的。難怪司馬音會把他單獨丟在這裡。
就在他頹唐蹲下來之時,門外又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
師伯安心底一慌,果不其然又是牢頭端著一碗漆黑的藥汁,步步不懷好意的逼近了。
他忽然間就意識到,或許自己昨晚上倒頭就迷迷糊糊,一定與這藥脫不開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