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伯安說到做到，當天便給十幾名漁民在城南胡同裡，安置了幾處房屋。又給了他們每人發了五十兩銀子，日後可以拿這些本錢做點小生意。
在一日一夜的潰然悲傷過後，大家都選擇了妥協的接受安排，畢竟擺在眼前的已是最好的出路。
而對於漁村的滅頂之災，他們有猝不及防有痛徹心扉。唯獨沒有出乎意外。
正道與魔道混戰多年，還有各種魔獸靈獸，時不時出沒驚擾凡人的生活。其實這個世道本就是朝不保夕的，苟且偷安的。身為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他們沒有天賦做正統修士，也沒有野心劍走偏鋒當魔修，隻想能在這夾縫裡求生罷了。
唯一不肯拿五十兩走人的是許鈴子。
師漣漪把她帶到了秦沫麵前，無奈道:“你好好勸勸她。”
許鈴子關上門，麵對秦沫眼神毅然，喑聲道:“或許這麼講，彆人會覺得我不自量力。但是小沫，我想修煉，我想報仇。我做夢都想在娘推我出去的時候，挺身而出殺了那群為非作歹的魔修，而不是躲躲藏藏，無能為力！”
她猛吸了一口氣，憋住了眼裡的淚花。
“我不要再當被村裡三兩句議論就越發唯唯諾諾的許鈴子，我不要再當被人注視到就結巴不知所措的許鈴子，我要用拳頭告訴那些魔修，螞蟻也能咬死大象！把彆人當螻蟻輕賤的時候，彆忘了自己呱呱墜地的時候也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秦沫對上她的目光，“所以你想留在秋池門拜師嗎？”
許鈴子沉默不說話了，她雖然對漁村外頭的世界不太了解，但也知道，仙門收徒的標準十分嚴苛，千裡挑一。
彆說是她這種連感受靈氣的天賦都沒有的普通人。就連有些已經在民間很厲害了的散修，去正統仙山拜師都會無功而返，連個外門弟子都當不上。
“就算不能當正經修士我也不會放棄，大不了當散修，再大不了我就去當魔修。等我把那群魔修會的東西全學了，我就偷偷給仙盟當接應！”
秦沫把她按坐下來，“我覺得你肯定有當修士的天賦，隻是沒被激發。”
許鈴子多少有點兒不自信:“真的嗎？”
秦沫:“當然，你看我本來不也是個普通人。你隻需要努力打坐，找找感覺。”
許鈴子深受鼓舞，二話不說，當場就把她床當蒲團打坐了。
一刻鐘後。
“……”
“小沫，我為什麼一點兒特彆的感覺都沒有？”
秦沫伸手推開窗戶:“現在有了嗎？”
閉眼暢想的許鈴子，舒氣點頭:“這下好多了，我感覺到了腳下踩著風，好像插上了翅膀在飛！”
秦沫悄然離去，去見了師漣漪。
師漣漪沉默了半晌，“我是讓你勸勸她，不是叫你過來說服我。”
秦沫又使出了殺手鐧，無辜大眼睛，拽著她粉色袖子喊:“仙子姐姐，漣漪姐姐，人美心善又樂於助人的漣漪仙子姐姐。”
師漣漪被她喊得一塌糊塗，卻繃著臉說:“父親這個人最看重規矩，他是不會同意的。進秋池門必得按照規矩來通過試驗，而那個許鈴子是個連天地靈氣都感受不到的凡夫俗子，她注定沒仙緣。”
秦沫:“師門主光注重規矩，承諾呢？”
師漣漪遲疑了一下，“自然是一諾千金。”
“既然如此，那師門主答應實現我一個心願。我的心願就是，讓許鈴子拜入秋池門。望仙子替我轉答給師門主。”
師漣漪蹙眉，“你自己就沒點什麼願望？”
秦沫想了想，“有兩個，其一我希望尋舟哥能快些好起來，我不想讓吳叔在陰間牽腸掛肚。其二，我希望能夠親手宰了那個郭無霜，不管他跑到天涯海角，他的命我要定了。”
聽到“吳尋舟”這三個字，師漣漪不由得愁上眉頭，卻不願意讓她擔心，隻道:“尋舟是秋池門的弟子，父親必會想辦法救他。至於你的第二個願望，拜入秋池門才有可能實現。”
“恕我直言。與其把這個願望送給許鈴子，不如你自己拜入秋池門更好。我並非是不讚同你友愛親朋，但你要知道秦沫，仙門弟子並不是吃白飯的差事，如今正邪兩道打的激烈，隨時要做好參與前線戰局的準備。”
“而她一個不能修煉的凡人，跟在秋池門的隊伍裡毫無自保之力。你覺得是為她好，殊不知是在害她。”
秦沫並不接話，她低頭若有所思。
師漣漪耐心等了半晌，問:“你怎麼想？”
秦沫回過神來:“那五十兩鈴子不要，能給我嗎？”
師漣漪:“……”是問你的這個嗎？
深吸一口氣，調節出一抹僵笑:“當然。”
秦沫拍了拍她肩膀，“我也有個問題想問漣漪姐。倘或師門主死在了司馬音的手裡，彆人告訴你，一個金丹期就是個送死的命，不如洗手歸隱。你當如何？”
師漣漪情緒激動:“姑奶奶徒手撕爛他的嘴！再撕爛司馬音那個狗東西！”
秦沫溫良勾了勾唇。
師漣漪回過神來，悻悻咬了咬唇:“小狐狸，滾吧，我爹最見不得我哭了，大不了我求求他。”
秦沫不滾的，攤開手，眨巴眼:“姐姐，窮窮，餓餓——”
師漣漪憤憤扯下了荷包，數都沒數，全砸給她了，反正肯定不止五十兩。
秦沫轉身要走。
師漣漪卻喊住了她，“你回來。拿了錢就想卷鋪蓋趕路啊？”
秦沫麵上斷然的搖頭。
實則剛剛都做好了，回去捎上黎衍離開秋池門的打算。她總歸是不放心的，萬一他哪個時候，又出什麼岔子變出原身。
她打又打不過，隻能看著秋池門把他關起來，荊鞭一通抽。
想想她就頭皮發麻。“我看這兒也沒什麼需要我的地方了漣漪姐，我還是出去住的好。”
師漣漪往她脖子上一摟，不容拒絕拉著她往前走:“求一個求兩個都是一頓哭，彆浪費那眼淚。你不是想搞死郭無霜嗎？剛好我也想弄死那個老小子。”
“我看你修為不錯，咱倆搭配，我叫我爹傳你壓箱底雙修秘籍夠意思了吧？”
秦沫被她架著，身心拒絕:“姐，強製愛沒有好結果，我還是喜歡小哥哥。”
“不喜歡雙修秘籍還有雙修劍法。”
秦沫:“……”你們這門派正經嗎？
師漣漪從她眼底看出一絲怪異，麵色複雜:“你想哪去了？我們又不是魔修，不興那旁門左道玩意兒。就是兩人個同境界的人，才能一起修煉的秘籍，你彆太邪惡。”
秦沫:“……冒昧了。”
趁其不備，撒丫子猛跑。
又被師漣漪一把抓回來，正色垂眼:“彆鬨了，我實話告訴你吧。尋舟他中了那黑虎的魔毒，一個月內無解必死無疑。你若願意留在秋池門，我們一起想辦法。你若不願……”
她幽怨一個眼神，秦沫感受到了一萬分的良心譴責。
……
半個時辰後。
師漣漪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出她爹書房，啥事人沒有擦擦眼淚。背著手說:“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大師姐。還有告訴你那個小跟班，她被破格錄取了，拿著。”
一本秋池門專供《練氣要訣》甩在了秦沫臉上。
“多謝大師姐。”
當秦沫帶著《練氣要訣》回到住所時，鈴子正屏住呼吸，紅著臉躲在床底下。
而正對麵椅子前，正做著不為所動，全神貫注讀書的黎衍。
秦沫一進來，鈴子就像是那找回魂兒的貓一樣，嗖的一下竄到了她身後，欲哭無淚:“你怎麼沒說，你房裡藏著個男人啊？”
她長這麼大，就沒跟年輕男子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過。最關鍵是，這人還是在她閉眼打坐的時候，鬼一樣出現在這間屋子裡的。
許鈴子當時都以為自己修煉到走火入魔了，她尋思著反正是在虛幻裡，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問他一聲是人是鬼。
誰承想，一雙金粹的眸子看過來，人一臉寒氣，嚇得她摔了一跤，直接滾床底下了。
黎衍是翻完了一本《雜談遊記》過來換書的，這兩間房隻有秦沫這間擺著書架，他見門開著就直接進來了。
他從始至終都是淡淡的。
挑起一本自己滿意的，拂一拂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秦沫微笑著目送他走出去沒影，拍了拍鈴子的手:“沒事，你把他當人看或許有點古怪，但你把它當寵物看，剛剛好。”
許鈴子抖了抖肩膀，欲哭無淚。
還是很怪好吧。
“修煉的怎麼樣了？”秦沫岔開話題，拉她坐到桌椅前。
許鈴子哀怨的看她:“你是不是騙我小沫，我除了一開始感受到了風，後來什麼感覺都沒了，隻想睡覺。”
秦沫投去目光，發現是黎衍嫌風吹他書頁，把窗戶給關了。
“嘿嘿”一笑，她尷尬的掏出《練氣要訣》。
“你看這是什麼？”
許鈴子一臉茫然，她不識字。
秦沫沉默了片刻，拍胸脯:“沒關係。我來教你，保準你……”
很好，打開後全是生僻字。
兩個絕望的文盲麵麵相覷。
片刻後，秦沫拉著許鈴子往隔壁走，兩人不恥下問，在黎衍麵無表情的指導下苦哈哈標注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