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刀在刺入黑虎眼珠之時,吸聚了大量的魔氣,但素日裡將魔氣淨化成靈力需要耗費許久時間,期間靜心凝神一絲分心都不能有才行。
因此秦沫並不能確定,自己有沒有可能在對陣郭無霜過程中,將這些魔氣轉化為修為。
但能或不能不重要了。
黎衍與許鈴子等人離去,她再無後顧之憂。
命就一條,誰能無死。幾百口冤魂的恨壓在肩膀,這口惡氣她咽不下。
戳、刺、砍、劈,毫無章法的攻擊簡直叫所有人修士笑掉大牙,就連最末等的魔修,觀之都露出了貽笑大方的鄙夷。
這豈止是散修,簡直是散沙。
可他們卻沒發現,就是這根本沒有招數可言的,純粹靠著一腔仇恨,樸實無華的砍刺。
竟然幾次在郭無霜一方舵主的罡猛威壓之下,數次死裡逃生,還愣頭青似的敢不屈不撓反打。
果真是個好苗子,假以時日說不定能有一番造化。
可惜!她不會再有“時日”。
仿佛蟒蛇戲鼠的郭無霜,終於甩了甩尾巴,不再有陪她繼續打鬨的興致。攻勢一變,他飛退兩步指掐法訣,注力偃月刀。
而在這分秒之間,不被注意的秦沫,卻於風沙彌漫中,意想不到的撲向了阮善文。
眼見魔刀無情劈來。周圍擁簇著阮善文的魔修師弟們,頃刻間驚恐四散。
被摔在原地的阮善文,屁滾尿流掙紮著要爬起來躲避。但秦沫又豈會容他逃跑,伸手一抓,就把人當肉墊往身前推擋。
“師父饒命!師傅饒命——”
阮善文變調的尖叫仿佛被踩尾巴的狗,眼瞳豎起來,緊緊盯著照麵劈過來的魔刀,直嚇得魂飛魄散。
郭無霜一念猶豫。
秦沫卻及時的抓住了空隙,她暴起抓著阮善文猛的頂上了郭無霜的刀,暴雨梅花,血流如柱。
不可置信的阮善文抬手伸向郭無霜,一張嘴大口血流出,他喉嚨怪異的聲音像是句遺言。
郭無霜卻隻恨煞秦沫令他在眾人麵前失顏,緊指毫無感情的拔出偃月刀,隻想將這禍根斬殺在搖籃中。
就在他又是一刀更是狠辣的直壓向秦沫之時。
白骨刀幻化成一方圓滿銀輪,飛旋著刮過他耳朵,伴隨著郭無霜暴怒的震嘯。
秦沫擦身而過,抓起那一隻血肉模糊的耳朵,攜著骨刀,一個縱身跳進了海中。
渾身被溫涼海水包裹,她閉氣深潛。
心底默默數著該出水換氣的時間。
卻驚奇的發現,自己並沒有窒息感,驚訝之下她甚至張了張嘴。一串泡泡,嘟嚕嚕飄了起來。
而她,甚至可以非常自如的在水裡走兩步。
璿璣宮的魔修們通水性的都跳了下來追趕她,但靠著不需要換氣的優勢。很快就被她甩在了身後。
到了夜晚,海洋就是神秘又危險的陷阱。
到底覺得小命要緊,魔修們跟丟了之後,寧願上岸被郭無霜打罵一頓,也都不願意長期逗留在海底。
等了大約半個時辰,一群人拖著阮善文的屍體慘敗而去。像西海漁村這種屠村之徑,他們並不是第一次辦,早就不覺新鮮。
但這還是第一次被搞得這麼狼狽。
秦沫發現自己不會被嗆水之後,在海裡遊了出很遠,此刻四麵都是水,她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隻是覺得足夠安全了,便劃拉著往水麵遊。
剛探出一隻手,忽然就被一道力量拽了出來。
礁石之上黎衍青色衣袍纖塵不染,滴水不沾,一手托腮,一手將她拽到了身邊。
秦沫身上帶出來的水珠濺在了他的臉頰上,她貓大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的臉頰,抬袖想替他擦一擦。
黎衍按住了她的小臂,“授受不親。”
秦沫砸吧了下,指著他的金色眼睛,認真說:“好漂亮,你眼裡有月牙。”
黎衍忽然間像是被蛇咬到了,飛快鬆開了按她的手,眼底竟似含了幾分譏誚,目光淡淡看水麵看夜色,就是不肯再看向她。
秦沫有些不理解,脾氣上來了也賭氣的不看他。
什麼叛逆小孩兒啊?還誇不得了?
半晌兩人就在這塊不大的礁石上坐著僵持,一個往左瞧天,一個在右瞧海。
到底是秦沫沒有定力了,她雖然生命值已經達到了60正常線,但在水裡泡的腳都要麻了,吹著夜裡的海風也冷的鼻子尖紅紅。
悶聲喊:“喂,往哪邊遊是海岸啊?我想回家。”
黎衍回眸看她,卻不出聲。
秦沫歎了一口氣:“你就是計蒙對不對?看在我也算保護了你一場,沒叫你被秋池門發現,也沒把你出賣給璿璣宮。好歹給我指條上岸的路吧,這大晚上挺冷的。”
黎衍緩緩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秦沫為難的沉默了一下,“發現自己在水裡能跑能呼吸,踩著可能有高人相助。”
黎衍又開始幽幽看著她。
頂不住的秦沫:“……好吧,早上剛看到你在海邊站著我就猜出來了。脾氣那麼怪,還不樂意搭理人。偏我一上前說話,就乖乖跟我上船了,肯定是咱倆之前處過,你覺得我這人還挺行的!”
她說著驕傲了起來。
然後猝不及防,兜頭一臉冷水。黎衍一把抓住她潛進了水裡,速度快的像穿透海洋的光影。
秦沫雖然能在水裡正常呼吸。但仍然被水下阻力憋的呼吸一窒,眨眼睛的功夫,她狼狽的爬上岸,嗆咳了好幾下。
黎衍遲疑了一下,遞手拉她起來。
秦沫一麵接力,一麵狠狠的拽了他一把,雖然他紋絲不動,但這次換她幽幽盯著他看。
“對不起,忘了你沒法在海裡遊這麼快。”他遲疑了一下,語氣微謙。確實忘記了陸棲動物沒辦法在水裡遊這麼快。
秦沫看他麵色確實沒有說謊,寬解就自己片刻,也就作罷了。卻藏不住事的追問:“你剛剛為什麼生氣?我誇你眼睛像月亮漂亮為什麼不高興?”
黎衍顯然想逃避這個問題,他背過了身。
秦沫卻繞著他轉圈問:“快說說,快說說,快說說。”
黎衍捂著耳朵快走兩步。
秦沫小碎步追上來,求知欲灼灼的大眼睛。
就差把“生活的煩惱跟媽媽說說”寫臉上了。
黎衍指了指身後海灘一物:“你東西掉了。”
秦沫“咦”了一聲,連忙跑回去把那肉白一物撿了起來,然後非常自然的抓在手裡。
黎衍待看清楚她手裡抓著的是郭無霜的一隻耳朵,眉心瞬間擰了起來,攏著袖子,遠了她幾步。
秦沫無辜的拎著戰利品,突然間想起來阮善文曾說過,計蒙是隻非常潔癖的獸。璿璣宮那群魔修,還試著往海裡倒垃圾逼他現身來著。
於是她識趣的沒有用湊過去。
就地挖了個坑,把這半隻耳朵埋在了最粗壯的一棵樹下。眼底一抹決然之色,咬齒含恨道:“你等著看吧黎衍,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遲早要讓郭無霜那個老匹夫,死在我的手裡,以慰村裡幾百口的在天之靈!”
黎衍站在三步之外,眼神恍惚了一下,眉心不自覺凝的更深刻了。
這是第二次了,他從她的身上看到了,一些不願意回想的過往影子。
秦沫踩平土坑,回眸疑惑發現,黎衍不自知的心事重重、唇掛譏誚的弧度。
礁石之上,她原本以為他是在嘲諷她。
但此刻,她卻有些蒼涼的發現。
或許他隻是在譏誚自己。
於是她把拍過臟土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他垂著的手,像個成熟穩重的大人,安慰道:“不開心的事過去後就不值得再去回想,否則就是對當下美好時光的不尊重,你覺得呢?”
黎衍回神看她一眼,定了片刻後,很淡的“嗯”了一聲。
秦沫會心一笑,拉著他往山野小道上走。
井然安排道:“村裡現在不安全,說不定那群魔修會卷土重來。咱們先去鎮上找個地方歇歇腳,明天去運城找鈴子他們。”
黎衍此刻突然停下了腳步。
秦沫愣了一下,恍然解釋道:“我知道師漣漪他們也想找你,但是你現在這幅樣貌,應該不會被跟計蒙聯係起來。”
黎衍:“手。”
秦沫舉起來兩人牽在一起的手。
黎衍:“你沒洗手。”
秦沫心底咯噔一下,“嘿嘿”笑了一聲,“那個,我在衣服上擦過了。”
黎衍不悅一鬆手,一朵陰雲出現在了身後,嘩啦啦的下雨。
秦沫連忙把手湊過去,洗了個白白嫩嫩。
然後一路小跑追他,“哎呀!不要生氣嘛。天天很黑的,樹叢裡野獸又多,快拉著我的手,被我保護在身後。”
黎衍看著被抓的死死的,甩都甩不開的手。
幾分鬱卒的耷拉著眼皮,生無可戀。
這漫漫道途數萬年,他風光時舉世頌功,墮落處人人避畏,到現在真是越過越活回去了。
被一個年齡不及他零頭的小姑娘拉到身後保護,還沒辦法反駁。曾以為過去的兩千年浩劫不堪回首,這下終於看開了,更不堪回首的還在眼前呢。
秦沫納悶他的沉默:“山裡野獸一般不會往路上主動襲擊人類,你也不用太害怕。”
黎衍沒忍住:“有沒有可能,我也不算人。”
“哎呦,忘了你是隻野獸了。”
“做野獸有什麼心得嗎?快跟我八卦八卦。”
就聽她眉開眼笑叭叭叭叭,緊握他的手卻沒有半點要鬆開的意思。
黎衍索性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