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邊翻起魚肚白。
蒼茫澎湃的西海前,目送穿著喜袍的女兒乘船而去,老許一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王守德跟著擠出來兩滴淚,拍了拍老許的肩膀。
“村誌上會好好記住鈴丫頭的。”
老許胡亂蹭了臉上眼淚,攙扶著老婆,拎著半袋小米,一串豬肉臘腸並兩塊風乾牛肉,渾渾噩噩的回到了家。
推開門,幾個本家親戚跟都眼巴巴看著他。
“秦家那丫頭真被綁著手送走了?”
老許如夢初醒似的愣愣的點了點頭,喉嚨沙啞喃喃:“那丫頭要是還能再回來,我就相信她昨晚上說的話。”
幾個本家唏噓。
“還是彆想了,我是不信那丫頭裝神弄鬼。”
“就是,你瞅瞅這今天的天氣,我看是又有風雨要來了,說不準又要洪災。”
“咱們躲家裡都擋不住海水倒灌,那丫頭被綁著手漂海上,一個浪頭掉進水裡,連個響都聽不到!”
各人說著都有點擔心自己家的房子還能不能抗住第二次洪水。
隻有被關在隔間裡的許鈴子,聞言哭的稀裡嘩啦,秦沫肯定沒想到今天有雨水,這可怎麼辦才好啊。
……
一望無際的漆黑大海上。
秦沫手腳被綁躺在船上,估摸著差不多時間,用靈力掙開了麻繩,活動了一下手腳。
剛坐起來,卻發現天色陰沉的厲害。
【宿主,要下雨啦,咱們快劃回去吧。否則天黑之前要來不及帶人拿賊拿贓了。】係統連聲催促。
秦沫將蓋頭扯下來,沒留神一陣風吹過,鮮紅的蓋頭飄在了海麵上。
她隻顧著找船槳,卻並沒看到海底一隻利爪伸出來,將濕漉漉的紅蓋頭攥住。
計蒙浮出水麵上,看著手心裡薄薄的一層紅布,一抬頭卻見烏篷船上的少女,盤發簪珠,明妍的像一朵喜水的楊花,生機勃發而嬌嫩。
明明她脆弱的不堪一擊,卻仍拒絕他的庇護,還不識好歹的對他動手。
海岸上的那群人類愚笨奸險,一而再的將她流放大海,她卻反而想要投入他們的懷抱。
想到這裡,他冷冷的攥緊蓋頭。
這麼快就下雨了?
秦沫驚詫的伸出手,果然接到了一滴雨水。她往蓬裡挪了挪,賣力的兩手劃槳。
卻還沒劃出去兩米遠,就感覺到有水底下像是碰到什麼障礙物,將船槳卡住了,一時間動彈不得。
秦沫站起來試圖把船槳用力拔出來,卻沒想到剛起身還沒站穩,小船一個波浪搖曳。
她失手丟掉了船槳,自己還踉蹌坐在了船板上。
舔了舔發乾的唇,她用手扒拉了兩下水麵,心中有些慌亂,低頭向海裡看,卻猝不及防被扒住船的利爪嚇了一跳。
倒吸一口涼氣,反應過來剛剛的意外是怎麼回事後,秦沫用力握拳砸了一下那隻爪子。氣惱:“出來!”
計蒙整隻潛在海裡,並不理會她。
反而抓住了船往島嶼遊去。
秦沫隻好祭出靈力,用力去掰他扣在船沿的利爪。
用力用力再用力。
“……”紋絲不動?!
就在秦沫氣的咬牙的同時,海麵上一朵巨大的浪花飛濺,龐大的凶獸躍進了船上。
秦沫猛的向後仰進了烏篷底下,而計蒙正堵在了出口,一手扶在烏篷船頂,不怒自威的與她麵麵相覷。
“你想乾什麼?”不自覺咽了口水,卻麵色冷酷。
計蒙沉默的轉了個身坐在外頭,像個艄公又守在洞穴穴口的獸,而小船在他法力的催動下正一往無前往島嶼駛去。
秦沫被堵在逼仄的空間裡,眼看著自己離漁村的方向越來越遠。
係統看熱鬨不嫌事大唏噓:【都說了叫你不要惹這沒腦子的怪物,你看吧你看吧你看吧!】
這才不是沒腦子的怪物。
沒腦子的怪物可不會故意使壞,害她弄丟船槳。
秦沫如是想,眼神骨碌轉了一圈。
她往蓬口小幅度挪了挪,試探性從背後戳了戳計蒙:“你不是生氣了嗎?乾嘛還要抓我回去?”
回應她的是對方不動如山的一聲輕嘶。
似乎在嘲笑她那一巴掌連搔癢都算不上。
秦沫悻悻,心說你在島上甩臉就走的時候可看不出來這麼大度,麵上卻不敢露出異色,嘟囔:“既然不生氣,咱們能不能打個商量啊?”
計蒙又充耳不聞。
秦沫壯著膽子往外鑽,想跟他並排坐。
他卻仿佛背後長眼了似的,頭也不回的一爪子把她按了回去。
“你個——”王八蛋!
默默咽下罵人的話,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秦沫坐穩了,再次交涉說:“你看到現在這海水已經臟成什麼顏色了嗎?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海神還是海怪又或者什麼海獸之類的。”
“但總之,你每天早上都在清理島嶼附近的海洋獸屍,吸收它們的魔氣,以保持自己居所的整潔。為此甚至還被龐大的魔氣混沌了神智。”
“但你要知道那是治標不治本的,隻有從根本解決問題,不再讓沾滿魔氣的獸屍進入大海。海水才能再次湛藍,你的領地才能恢複寧靜!”
她也不管他到底能聽懂多少,一口氣說給他聽,說著太激動了,甚至兩手緊抓住他的臂膀。
計蒙終於肯回眸看她一眼。
秦沫喜上眉眼,連忙一把捧住他的龍臉不許他再回頭,義正辭嚴地說:“我們現在回漁村,然後把那些亂丟海洋垃圾的家夥統統拿下。拯救海洋的重任壓在肩頭,計蒙大人難道你要臨陣脫逃嗎?”
或許是因為他心情不虞,下了小雨。
以至於她捧著他臉的手有些沁涼,但那份獨屬的柔軟一如既往。
計蒙是不喜歡他人觸碰的生物,可或許是懷念她將手撫在他眉心,幫他治療頭疼時的舒暢感。
他並沒有躲開。
至於她說的長篇大論,他大概能聽得懂一小部分。但顯然,他並不是很信她的大餅。
相比而言,他更懷疑她是在千方百計逃離他的巢穴,一心要投入同類的懷抱。
因此,他並不願意放手。
於是乎,就在秦沫還在苦口婆心勸說的同時,小船已經宛如一隻離鉉的箭,迅速到達了島嶼岸沿。
她猛的抬頭,眼中有些不可思議。
計蒙卻很平靜的抓下了她捧在臉上的手,以護食的姿勢將人裹在胸口,一躍之下便飛掠樹梢,直奔了空蕩寂寞的塔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