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小姐,用飯了。”
祁蘭這一聲叫喊可把燕奚從皺著眉頭的事情裡拉了出來。她興奮地回應,隨意踩著鞋子便落座至飯桌。
韓蘄帶著大袖袍,瞧著她提裙子的背影目光溫潤,隨後一步跟上。
今日燕奚想好好謀劃一下明日的事情,很早就洗漱罷躺在床上。
彼時韓蘄還穩坐於榻上,背靠楹窗漏進來是月光,麵朝火燭,隨性地批著一折又一折的奏折。
燕奚久等無果,翻身過來麵朝他,從寢被中露出頭來,“韓蘄,就寢了!”
韓蘄聞聲抬頭,看到小姑娘殷殷的目光,像極了盛情的邀約。
可韓蘄知道定不是,是小姑娘想到了什麼點子,迫切用他呢。
他手下一頓,將折子放回案上,還是吹了燭火,走了過來。
燕奚見有望,將爹娘事先囑托放於床上的另一床寢被拉了出來,示意韓蘄今晚蓋這一床。
韓蘄的臉肉眼可見地冷淡了下來,他推了推被子,坐在床沿,眉眼淡淡,“我記得,以前我們從不分被而眠。”
燕奚拍了拍被子,氣勢也足,“這是爹娘送來的,你出門在外,要懂得寄人籬下。”
韓蘄微挑了挑眉,“你說什麼?”
燕奚的氣瞬間萎了,“當我沒說,你愛如何如何。”
這算是直截明了的命令。韓蘄將那床被子又扔了回去,吹滅最後一道燭火,緩緩將被中人抱入自己懷中,“你的床委實做的有些小了。”
燕奚錘了一下他圈過來的胳膊,“明明是你太高了,這是女兒家的床,你非要湊過來睡。”
韓蘄將紗帳全部放了下來,遮住了漏進來的月光:“方才不是你開口令我過來的?”
燕奚神色認真,順手牽了他一縷發:“我想到一些點子,最近這些時日你和祁蘭可要好好配合我。前些日子定是燕期自己處理不當,才導致如此,現在我出馬,我不信不能成功。”
韓蘄聽她說完,不由得就想到了自己,竟是輕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你又覺得我計劃不好?”燕奚不服地又照著他胸膛所在的位置錘了一下。
韓蘄悶哼一聲,握住她伸過來的手,給她收到了自己的腰間。他能感受到燕奚的身子猛然一僵,便知道小姑娘又乖巧了。
他道:“聽你的。”
燕奚模模糊糊地哼了一聲,不再言語,不一會兒便保持著這般姿勢起了呼吸聲。
韓蘄悄悄地將手又搭了回去,唇角上揚。
她的底線,越來越低了。
*
秋光瀲灩,雲卷雲舒,風清氣正。
燕奚起來的時候,韓蘄已經收拾穿戴好,坐在榻上的老位置,翻看著幾份奏折。
這中間可要苦了畢之若,指揮著搬來送去的。
燕奚踩著鞋子先到他身邊瞧瞧他在看些什麼,這才隔著楹窗去喊祁蘭。
祁蘭好久沒有為其梳妝,這次問她還要不要以前喜歡的飛天靈蛇髻。
燕奚撇頭覷了一眼韓蘄的神色,見他無所動為,她看著鏡中的自己搖了搖頭,“還是雙螺髻罷。”
祁蘭答應,這就開始為她梳妝打扮。韓蘄握著奏折的指骨忽然一彈,隨後在這一折子上點了紅批。
“祁蘭,你梳得真好看。可我最近梳雙螺髻也膩了,我還想要其他的發型,像姐姐那樣不重樣,你今日可不可以向芳菲姐姐請教一下,有什麼要求我都幫你應下來!”梳妝時,燕奚狀似無意地道。
祁蘭連忙應下,笑顏如花:“自小姐走後奴婢整日清閒,如今總算有事可做了。”
“祁蘭果然從來不會讓我失望!”燕奚當即誇道。
其實這是暗中地施加壓力。
韓蘄聞聲一頓,淡淡一笑而過。
梳妝完畢,祁蘭便下去為二人布餐。燕奚就跑過來坐到韓蘄身側,伸手朝他比了個耶,“你就躲在花園裡,到時候看我比這個手勢,你就出來把我叫走。”
韓蘄輕輕點頭,順應了她的要求。
燕奚頓時喜笑顏開,帶著這份愉悅地心情吃完飯,隨後去找燕聽雪。
她帶著祁蘭一同去的,燕聽雪罕見地見二人同了框,祁蘭眼中歡喜神色不假,也真心實意為二人高興。
燕奚說明了來意,燕聽雪便點住芳菲,讓她帶祁蘭去側房學手藝。
燕奚拉著燕聽雪的手,嬉笑道:“既然她們有事,那我們就去花園轉轉唄。如今這個時節,府中菊花開得甚好。我見阿姐寫的詩是菊,畫的也是菊,想必很是愛菊,我們去看看唄。”
兩姐妹難得又在一起這麼長時間,燕聽雪自是溫溫柔柔,笑著答應。
臨出門時,燕奚又左右張望了一下,似想起了什麼似的,左手握拳狀捶了一下右手手心:“燕期這人常年護著阿姐,也應當出來見見風,今日讓他也隨行罷。”
燕聽雪聞言一頓,看向了燕奚,見她眸光澄澈水潤,折閃的還是清純和天真,似乎找不到半分的心思,她雖心下生疑,到底不敢確定,隨她的話點了點頭,笑得溫和:“是這個理。”
不消一瞬,燕期就出現在二人麵前。
燕奚說明意思,燕期淡淡瞧了她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還是在燕聽雪柔和的目光下,抱拳答應了,隨即隨在二人後側。
二位小姐和侍衛一同遊園,雖說都是府上熟人,可是府上婢子小廝還是稍覺怪異,卻什麼也沒有說。
燕奚姐妹二人走至小池塘對麵,燕奚往前走了幾步,笑著指著小池塘對燕聽雪道:“阿姐,我現在不怕水了!”
燕聽雪聽在耳中又是另一種意思,她想到清水宴上的事,一時又自責不已,“那日都怪阿姐不察,也沒有讓守安隨身跟著。”
燕奚知曉她悲懷的是什麼,忙道:“明明是他人作惡在先,怎能怪阿姐。而且人生意外如此之多,哪是守安哥哥能顧得過來的。”
“的確。”燕聽雪苦笑著答,“說至這個,這些時日我出門,不是遇到流氓便是刺客,甚至有人在施粥棚公然鬥毆搶奪,險些波及我。若不是有守安和芳菲在我身側,我一人真應付不來,芳菲和守安甚至因這些事負傷過。如今除了施粥的日子和榮嬌上門的邀約,我都不太敢出門。”
這劇情聽起來這麼熟悉,燕奚偷偷睨了燕期一眼,見他此刻果然低著頭,燕奚扯了一下自己的嘴皮——
還真是自己的傑作啊。
燕奚忙嗬嗬笑道,“都過去了,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我們快去看菊,今晨才澆過水,花蕊如今肯定還帶著些,定新鮮好看。”
燕聽雪笑著應和,由著燕奚跳脫地帶她去看園中的菊,雖然這些菊她前些日子瞧過,還於水雲亭作過一幅畫。
到位置,落地燈前,大片的菊長勢甚好。花簇與綠葉相稱,恍若彩球亂綴,華燈落地。
燕奚指著那朵白色的跟燕聽雪說是滾雪燈,指著黃色的說是被射下來的太陽,指著綠色的說,像阿姐。
燕聽雪一頓,緊接著瞧著她嬌憨地望著自己:“綠菊的風骨,像極了阿姐。”
韓蘄就立在不遠處,畢之若隨在他身側。他瞥著自家主子,盯著那靈動的人,眉梢柔和,略帶笑意。
從燕奚隨於他側,韓蘄笑的樣子愈發多了,恍然間如回到幼時。
燕奚見時候差不多,背朝韓蘄處,手背於身後,比了個耶的手勢。
韓蘄得令,悠然地走近,“燕奚,過來。”
聞聲而望,燕聽雪帶著燕期朝他行了一禮,燕奚則猛然躲到燕聽雪身後,細聲細氣地道:“我想同阿姐在一起,我不過去。”
韓蘄臉上的淡然轉瞬消失,“過來。”
燕奚望著他冷然的神色,咽了口口水,鬆開了燕聽雪,依依不舍地挪到他跟前,被他輕輕一帶,就靠在他身側。
畢之若覺得,方才韓蘄臉上的神色,不像演的。
韓蘄朝燕聽雪淡淡頷首,帶著燕奚轉身就走。燕奚苦著臉色回望了一眼阿姐,用唇語告訴她彆擔心,頭轉過來的時候,輕輕貼了貼韓蘄,朝他狠狠豎了個大拇指:
“棒極了!”
韓蘄不言,眼尾微彎。
待到走一陣子,燕奚真回頭瞅了瞅,發現花園中的二人已經看不到,拉著韓蘄就折回,蹲在草木間偷偷往回張望。
菊種在去燕奚留仙居的路上,就在水雲亭對麵,而二人目前所處位置在小池塘的對麵,種著桂樹。桂樹枝葉繁盛,蹲在下麵,若不是仔細張望過來,是看不到他們二人的,是極佳的觀察地。
尊貴的攝政王隨身側的姑娘屈了身子,此刻卻是望著她,恍然想到了初遇那日。
那時怎麼會想到,有一日,他能同她混一處,循了她的規矩。
似乎是最吵鬨的人一走,二人之間顯得很冷清,對麵如今明顯有些沉默,好一會兒,才似想到什麼一樣說笑起來,但之間距離依舊疏離淡漠。
忽地,燕期似乎在燕聽雪的準許之下,摘了兩朵,不過是□□。
是要送給燕聽雪嗎?
燕奚抓著韓蘄的胳膊。
韓蘄感到臂上發力,動了動眼眸。
沒有。
燕期隻是拿在手中,隨著燕聽雪往這邊走。
啊?
燕奚迷惑了。
但這邊通的便是聽雪院啊,燕奚連忙拉起韓蘄,“快跑!”
倏然間,韓蘄帶她身起,腳尖一踮,人已消失在原地。
畢之若立在原地,無語凝噎:有沒有考慮到我?
燕期和燕聽雪因為響動,明顯注意到這邊動靜。
燕期瞬間飛身過來,扼住了畢之若的命門。
他汗顏,“燕大小姐,是畢某。”
燕期鬆了手,燕聽雪順勢問道:“先生如何在此?”
他不急不緩地道:“二姑娘帶著殿下找祁蘭姑娘去了,殿下讓我順便去留仙居將二姑娘昨日未繡完的繡品帶來,讓二姑娘繼續跟在一旁學一學。”
燕聽雪點頭:“有勞先生了。”
“為殿下的事儘心儘力,是我等本分。”
畢之若沉穩行禮告退,先錯一步離去,轉到她們身後才算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