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孫榮嬌當即給燕奚下了帖子。
帖子上隻寫了七個字:燕奚,急,明日速來!
燕奚就知今日這桌是鴻門宴,還好她跑得快!
次日一早,燕奚匆匆趕來孫府。
到了荷華院,孫榮嬌迅速將門拉上,一臉驚駭:“燕奚,攝政王殿下知道了!”
燕奚的神色跟昨日的孫榮嬌簡直如出一轍。
她問:“他同你說了什麼?”
“他什麼都沒說,隻朝我念了《詩三百》的那兩句詩。”孫榮嬌道。
燕奚心中有些忐忑:“他昨日來做什麼?”
說到這事孫榮嬌也挺氣的:“今日本該休沐,他非要於今日行殿問,親自來通告,當然這其中還有捉我跟我哥的緣故。”
燕奚奇道:“孫策泱跟他又沒有什麼過節,他捉孫策泱做什麼?”
孫榮嬌也很奇怪:“我也想知道啊。昨日午膳用罷,他非要拉著我哥去下棋,還非要我在一側瞧著。本來孫策泱就善武不善文,昨日攝政王殺得他片甲不留。”
她嘖歎昨日盛景:“我哥就贏了一局。”
她撐著下巴繼續回憶:“不過他們收手之後說了些話,似乎話裡有話。我記得殿下說什麼製勝之道在技不在人,孫策泱回的好像是贏一局足矣。”
孫榮嬌瞧著她:“你說他們在說什麼?”
燕奚聳肩:“這我哪知道。韓蘄說的話我連聽都沒聽過。”
孫榮嬌點了點頭:“也對,憑你的腦子你也想不出來。”
作為隊伍裡最差的修複專員,燕奚最討厭彆人說她腦子笨了。
燕奚一下子便不願意了:“我腦子若是笨,你也寫不出那麼精彩絕倫的書了。”
“好了。”孫榮嬌道,“那現在怎麼辦才好?殿下已經找到我們了。”
燕奚道:“不慌,我還有最後一計。我去攝政王府將你的手稿偷出來。”
孫榮嬌依舊不信:“憑你?”
燕奚重重點頭:“憑我!”
*
殿問之後,群臣散場,韓蘄走在最前頭,對於身後以孫明為首的指指點點,竊竊私語,恍若未聞。
畢之若在階下等他。
他走過去,畢之若便道:“殿下,許慕傳信來說,燕姑娘在府門前等你。”
韓蘄腳步一頓:“今日不出宮,留昭明殿。”
畢之若心裡暗中嘖歎:一個在外頭被日頭曬著,一個在宮裡被核查課業,今日這兩人可有的受的。
天色晴朗,白雲悠悠,一片堆積一片,似畫一般。
行殿問的舉子都各回自己的居所了,燕奚又等了一個時辰,還是沒見到攝政王府的馬車朝巷子這邊駛來。
燕奚歎了口氣,韓蘄畢竟是個攝政王,看來今日又是留於宮中不回去了。
她算了算日子,再過些時日就到進士放榜日,此後男主的生母立即借生辰之由行了一個宴會,女主在其上因其詩才和舞大放異彩,京中貴子爭相上門提親,不過男主生母俞太妃也看上了女主,求小皇帝將此女許配於自己的兒子。
由著在眾人麵前舞蹈,自是沒有梅林那一次發揮驚豔,且當時燕奚謊認的是自己的名字,男主自然不屑一顧,要求求娶燕家二小姐。當時韓蘄也在,和她們交集也沒有現在這般多,聽到男主這樣說,自然搶親。小皇帝自小養在韓蘄身邊,且俞太妃執意要給男主配女主,自然同意韓蘄的請旨。
如今她在所有人麵前聲稱是女主的名字,宴席上顧寒霜自然就不會錯認女主,也不會在小皇帝麵前反抗。原小說安排是俞太妃先求取而韓蘄後至的,為了給韓蘄一個偷聽而陰差陽錯娶錯人的劇情鋪墊。如今前麵劇情已被她修改,定再沒有顧寒霜反抗這段出現,女主還是會被男主先行一步搶走。
首先她不想讓女主被男主搶走繼續步原小說的後塵,第二她一點也不想嫁給韓蘄這個老東西。
所以她必須,在這幾日間,在韓蘄麵前承認自己的身份,也把燕聽雪的所有和所有她為燕聽雪做的,都轉移到燕聽雪本人身上。
“小奚兒在發什麼呆呢?”燕聽雪拿著帕子的手在燕奚眼前上下揮舞幾下,提醒她回神。
燕奚猛然回神,神色更為苦惱。
好像是預謀到她接下來所作所為一般,從殿問那一日開始,韓蘄就沒回過家。燕奚日日去,日日都碰壁,到今日已經七八日了。
她苦笑著轉身問道:“阿姐怎麼也來水雲亭了?”
“給你送我剛做的綠豆糕,解暑的。我試了新樣式,同平日裡的不太一樣,你試試。”燕聽雪笑道。
她眼睛隨意一瞥,落到燕奚身側的那本《平帝紀事》。書頁停在了平帝養教韓蘄的地方,她突然一愣,連忙將目光轉移至燕奚身上。
燕奚並未察覺,在聽聞她的話後,趕緊拿起一塊嘗,入嘴滿是滿足之感:“阿姐做的就是好吃。”
燕聽雪端坐在一旁看著她笑:“好吃就多吃些。”
燕奚瞧著她,心裡更不是滋味。這樣光風霽月、小意溫柔的一位女子,未出閣前的生活這般恬淡愉悅,如何能承受住那虐身虐心的非人地獄。
她一定要救她於水火。
她正吃著,燕聽雪從袖中掏出了一張請帖:“今日娘收了這個請帖,說是俞太妃的生辰,邀請京中權貴親眷前往,上麵有你我二人的名字。宮中規矩繁多,人情禮雜,阿娘讓我問問你願不願意去。”
燕奚吃東西的動作一頓,差點沒噎住她。
她將請帖拿過來看,紅紙金文,赤燙燙地寫著她們二人的名字。
四月二十,長定宮春芳庭。
燕奚將嘴中東西吞下,騰出手來拉了拉燕聽雪的衣袖:“不管我去不去,阿姐是一定要去嗎?”
燕聽雪點了點頭:“帖子上寫了我們二人的名字,若是隻讓母親一人去,不僅是落了太妃的臉麵,也讓燕聽侯府無地落身。小奚兒可隨自己心意,但阿姐是一定要去的。”
燕奚也歎了一聲:“既然阿姐一定要去,那奚兒陪你們去。”
燕聽雪笑了笑,也沒有去問責燕奚的話,反而道:“好奚兒。阿娘說命人給你打了一套頭麵,過些時日就送來。咱們進宮,也不能失了體麵。”
燕奚嘴中嘟囔:“奚兒不用這些,阿姐一人體麵即可,燕奚帶策泱送的步搖就行。”
燕聽雪當然知道這次宴席的目的,撫著她的頭笑道:“小奚兒聰明。那你到底是喜歡孫小將軍還是喜歡攝政王殿下?”
聞言,燕奚當即瞥了祁蘭一眼。祁蘭雙手緊握,神色有些慌亂,回答的聲音卻足:“小姐,這次真的不是奴婢說的!”
燕奚看著她笑道:“這回是孫策泱。”
她瞥著她:“這些時日你日日出門,孫小將軍久日不見你,便日日來府上找你,誰知你都不在。是人家在青門巷看到了你,又不敢問你,便將此事告知於榮嬌,榮嬌似乎知道卻不肯跟他講,他心裡放不下,又托人來問我。”
燕奚撇了撇嘴:“這猜的也太離譜了吧,我怎麼可能喜歡韓蘄啊。我最近去找韓蘄,一是因為姐姐擔心的畫作一事,二則是我和榮嬌姐姐之間的秘密,這秘密不能告訴旁人。再者韓蘄喜歡阿姐,阿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不直接回了他呢。”
燕聽雪瞧著她,眸間有其他的情緒,卻是不肯多言,旋即笑道:“再告訴你一事。孫小將軍也托話給了阿爹阿娘,說是孫將軍和夫人在尋人卜定良辰吉日,不日上門提親,就是需要小奚兒將自己的生辰八字寫下來,送過去。爹娘讓我問問你,若是你同意,他們這就替你辦好。”
得到這個消息燕奚簡直狂喜:太好了,這一世的燕奚也終於擺脫了大反派,能獲得個幸福美滿的結局了!
她麵上的表情當即不一樣了,有一種明明已經幸福到想笑,硬是緊緊繃住臉,神色頗為倨傲,故作高冷地點了點頭:“能娶到我可是他一輩子修來的福氣,他就偷著樂吧!”
燕聽雪笑著點頭附和。
之後,她才頗為正色,似乎在模仿那人的語氣說話:“不過,孫小將軍見你這幾日作為頗有些吃醋。他說,若你答應了他,未提親之前便不要再去找攝政王殿下了,否則他會急得連良辰吉日都等不了,想快些將事情定下來。”
事情迫在眉睫,孫策泱又提這種要求,雖說情理之中,但耽誤她的正事。
燕奚不由得急了:“我去哪裡管他什麼事啊。我去找韓蘄從不為我私事,都是正正經經的事,我若是不找他,那事情就沒法解決。”
燕聽雪笑著安撫她:“孫小將軍什麼人你還不知道。他隻是請求,不是強迫。你將你的想法告知他,他也定不會攔你。”
“畢竟你都快要嫁人,再見外男屬實不妥。”燕聽雪道,“畫作一事並無旁人知曉,其實不急。太妃生辰宴那日定能遇見攝政王殿下,阿姐親自解釋言說去取回來即可,不用小奚兒再操心。至於榮嬌與你之間的秘密,阿姐並不乾預,你看事情急緩自己安排。”
燕奚點了點頭。
她轉念一想,以前她是害怕泄露自己是燕奚的身份,現在她是急於解釋自己就是燕奚,那麼讓本主親自去可比她去的效果更好,還不會直接責罵到她身上來。
女主宴席大放光彩的時候可一定要讓韓蘄看到啊!
燕奚隻能這般賭。
反正稿子都被韓蘄半路截獲了,就算出版馬上就能查到她們頭上,已經對她們沒有用了。再者孫榮嬌確實比她有心眼,身邊存有備稿,也並不是太需要那份稿子回來。
一想到這個,燕奚就想起自己還有很多字沒抄,心情就很苦澀。
她道:“其實我們之間的那個約定,也不是太需要實現。既然阿姐這般說,我就不去了。”
燕聽雪笑道:“咱們小奚兒就是大度識體。”
燕奚狠狠地點了點頭:“那是!”
“對了,小奚兒有沒有什麼喜歡的花?太妃娘娘要回帖眾家喜歡的花,我和母親沒什麼偏愛的。”燕聽雪道。
燕奚仔細想了想,印象中突然閃過一抹紅,卻是捕捉不到,便道:“海棠花罷!”
“好。”燕聽雪笑道,“阿姐這兒還有一盤糕點要給父親母親送過去,就先走了。天氣燥熱,你再吹會風也回去罷,彆中暑了。”
燕奚應答如流:“阿姐再見。”
燕聽雪起身,芳菲提著食盒隨在身側。
走不多遠,她又回頭瞧了燕奚一眼,見她已經將祁蘭拽下,坐在自己身邊分食那盤糕點,似乎有說有笑,淡淡一笑,輕輕搖了搖頭。
芳菲便鬥膽問道:“小姐怎麼了?”
她說出方才她一直盤旋在心裡的話:“我見小奚兒,似乎並未有多喜歡孫小將軍。”
芳菲不解:“二小姐的模樣看起來是很興奮的,怎會不喜歡?許是小姐你多想了。”
燕聽雪腦海裡是揮之不去的《平帝紀事》:“但願我多想。我記著孫小將軍說過,是小奚兒靠近的他,如今反倒是孫小將軍對婚事更上心。小奚兒,似乎對攝政王殿下更上心些。”
“如今小奚兒已經無意識敢直呼殿下名諱了,可見殿下在小奚兒心中的關係已經親近了好些。孫小將軍的擔憂,並不無道理。”
小奚兒老是重複攝政王喜歡她,其實他們都看出了其中蜿轉。
她莞爾一笑:“我就隨口一說,芳菲你也隨心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