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之若辦完事，沉默地站在韓蘄身側，欲言又止。

韓蘄將最後一字寫罷，擱下筆，“之若想說甚？”

得了命令，畢之若便敞開心懷道：“殿下送糕點的人是燕家的二小姐，假借其姐之名。”

韓蘄：“吾知。”

畢之若：“傳聞二小姐乖戾跋扈，無才無德，與其家姐向來衝突不和，但今日屬下剛巧在集市上撞見了她，並看到她為流浪的稚子購買新衣，言語得體，還遵循其意見，竟也為其姐購置新衣，倒是與傳聞大相徑庭。”

韓蘄：“還有甚？”

畢之若猶疑了一下，還是道：“為其姐購置新衣時，她特意強調要碧色新衣。”

“另，屬下好像聽見，二小姐忘記了許多東西。”

這倒是引起了韓蘄的興趣，“還有此事？”

他望著眼前飛揚的字，好似撥開了眼前的雲霧：“綠豆糕，碧色，一日連中兩環，加之寒山寺一環，三環全中，這妹妹真是當得儘心儘力。”

畢之若的心神飄在雲霧之外：“殿下在講什麼？”

韓蘄笑道：“她，想為她姐姐謀一位夫婿。”

他解釋：“寒山寺，她們姐妹二人同在。自燕聽雪一舞後，燕奚冒名頂替便一直以燕聽雪的身份靠近吾，明目張膽訴說愛慕之意，並且問過吾愛好。吾存戲弄之心，便說了綠豆糕、碧色與舞。誰知今日便一一應驗。”

畢之若恍然大悟，更為不解：“難道她不知燕聽雪才名在外，她如何假冒，但真才實學、禮儀規矩都是無法冒充的，依殿下的眼睛不消多時就能露出馬腳。”

韓蘄道：“要不怎說，她蠢笨不堪。”

畢之若：“殿下打算如何？”

韓蘄：“暫且看看她能做到何種地步罷。”

算出了她的目的，韓蘄興趣減掉大半，旋即想到了正事：“科舉不日要舉行了，禮部可選好了主考官呈上來？”

畢之若道：“昨日已分罷，選您和敬王的各占一半。”

“既然如此，便由敬王監文，吾監武，身側各設兩名副考官，也算公正。”

*

“姐姐你喜歡攝政王殿下嗎？”聽完女主的上一句話，燕奚的眼睛瞬時亮了，也聽不見燕聽雪接下來說的話了，趕緊趁熱打鐵地問道。

燕聽雪看著她一臉什麼話也聽不進去的神色，便道：“喜歡。”

聞言燕奚的眼睛彎了起來，心道：她這個計劃簡直完美，韓蘄那邊沒有察覺，女主這邊也是一臉高興的模樣。還得是有她這個中間人！

早點完成任務她就能早點回家了！竟然如此容易！沒有係統她也一樣能完成任務嘛。

燕奚心裡滿意地念叨著，但也沒有忘現在來說對她很重要的事情。

她覷著燕聽雪的神色，正色道：“阿姐，芳芷……現下如何？”

燕聽雪道：“我今晨將此事告知了爹娘，他們二人也憤慨不已，帶著些婢子去她屋裡翻找，果然翻找出不少價值不菲的物件，她還嘴硬是小奚兒你賞與她的，爹娘已知真相怎會聽，直接將她趕出了府，這已經是對她最大的慈悲了。”

“小奚兒不害怕，以後祁蘭就是你身邊的大丫鬟，你再也見不到她了。”

聞言，祁蘭忙俯首：“多謝大小姐、小姐提攜，奴婢以後對二小姐將更儘心儘力，堅決不讓小姐受委屈。”

燕聽雪將她扶起來：“知曉你心便好，無需這般。”

“姐姐，我想把我住處的名字改一改。”處理完一切，燕奚麵色平靜地道，“以前是我年少不懂事，如今才悔悟此舉不尊天道，不若改成留仙居罷。”

燕聽雪：“好。”

燕聽雪這便命人回稟父親母親，燕聽侯知曉她竟改性如此，親自去操辦，命人寫新的匾額，加急做好。

黃昏的時候，匾額送到燕奚居處，她出門相迎，看到了親自過來指揮掛匾額的燕聽雪。

燕奚莞爾：“阿姐怎麼來了？”

燕聽雪笑道：“父親讓我來的。小奚兒要換新匾額，我自然要來見一見這時代性的落幕啊。”

燕奚跟著笑了一聲，獨倚著門，往後張望了一眼，有些好奇，緣何是燕聽侯辦事，卻隻指揮燕聽雪來了。

見燕聽雪已經開始指揮小廝掛牌匾的位置，燕奚索性也不多想，同她一起加入行動的陣營裡。

忙活完，燕聽雪很滿意，拉著燕奚特意叮囑一句：“明天記得來聽雪院。”

燕奚驚異了一瞬，如是照做，第二日早早地去了：“阿姐有何事喚我？”

燕聽雪道：“知你心情，我特意寫了帖子喚榮嬌來我們府上，讓你們二人認識認識。”

燕奚訝異地“啊”了一聲。她確實想過要結交孫榮嬌，但沒想到是今日，此地。

她有些躊躇：“阿姐，我本來今天想找你一起去衣裳鋪子看衣服的，如今剛巧來了個與我而言很陌生的人，我怕我放不開。”

話音剛落，一道笑聲從門外穿曉而來，坦蕩恣意，“見聽雪信上言語那般懇切，我便來了，不成想你妹妹還是不歡迎我哦。”

話音落，燕奚抬眼望去，一女子身材高挑，瘦削但不孱弱，穠豔的眉眼輕輕彎起，倚著門框，背著春光曉日，恍若流光倒瀉，天運隻眷顧在她一人之身。

這便是天之驕女，燕小溪最想成為的人——孫榮嬌。

燕奚罕見青澀地笑了笑：“孫姐姐說笑了。小奚兒沒想到今日孫姐姐會來，若是提前得知，定悉心準備，不怠慢了姐姐。”

聞話，孫榮嬌極為訝然地盯了燕奚一眼，見她的表情不似作假，心裡的驚疑更重。

她也不在意，明目張膽把燕聽雪拉到她身邊，朝她附耳小聲道：“你確定，你妹妹這不是裝的？”

燕聽雪重重地點了點頭，給她下了決判。

孫榮嬌又上下打量了燕奚一番，對她以前的所作所為還是心生膈應，“那也不能將她以前的所作所為全部推翻。”

一方拘謹的燕奚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結果，還是不免歎了口氣：她就知道孫榮嬌可沒家人那麼容易和解，她還需做些努力才好。

她忙道：“孫姐姐不必原諒我，且隨自己心便好。我知我以前做錯過很多事，如今幡然悔悟也並未付諸於孫姐姐可以看得見的行動裡，孫姐姐有所擔憂是正常的，這才體現出對姐姐來說，孫姐姐是極為值得交的朋友。”

孫榮嬌冷哼一聲：“幾日不見，你妹妹這張嘴倒是愈發能說會道了。”

見機燕聽雪忙出來打圓場：“小奚兒你不是說今日想帶我去一間衣裳鋪子逛逛，正好榮嬌也來了，不若我們現在就去？”

燕奚忙不迭點了點頭，唯恐被孫榮嬌打斷燕聽雪不想去了。

此刻若是拒絕她便成跟燕聽雪唱反調的人了，孫榮嬌隻得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一路行至君悅衣坊，二人間都無話，反而是燕聽雪被拉著東說一句，西回一句，處在二人中間，不免有些為難。

好不容易到了君悅衣坊，燕聽雪這才鬆了一口氣。

見到店內一下子出現了三位身著華貴衣裳的女子，掌櫃的忙迎了出來，一眼望去，立馬認出了燕奚和燕聽雪。

她忙道：“原是燕姑娘，來了怎麼不先提前通知我，讓我先替姑娘備好最新的衣服款式任姑娘挑選。”

燕聽雪忙笑道：“是家妹要帶我出來逛衣裳鋪子，沒想到就是柳掌櫃你這家。”

燕奚驚異地看著二人熟絡的態度，竟然覺得自己才是被帶來試衣服的那一位。

柳掌櫃笑道：“原來姑娘的阿姐是燕姑娘，是我眼拙不識。仔細一瞧，二姑娘當真與姑娘生得極為相似，尤其是這眉眼唇腮，竟一般無二。”

燕奚在一側悄悄撇了撇嘴，心道，不會誇可以不誇，他倆的眉眼遺傳完全相反，一個隨了父親，一個隨了母親。

但是燕聽雪聽這話，神色明顯高興了起來，她轉過身去輕輕地點了點燕奚的鼻頭：“原來小奚兒一大早上喚我出來，竟是預備良久。”

這一幅姐姐對妹妹寵溺的畫麵讓孫榮嬌感到非常不適，她騰出一隻方才抱胸姿態的手，扯了扯燕聽雪的衣袖，“莫不是有了妹妹便忘了我？”

燕聽雪笑道：“並未。我們一起去瞧瞧小奚兒給我選了甚衣服。”

她挽過二者的手臂，一左一右，隨著掌櫃的進入內室。

那件留給燕聽雪的華彩貴服躍然於她眼前。精致的繡花，細密的針線，於光下泛著點點熒光的裙身，昭示著這個衣裙的不可多見。

掌櫃的道：“這裙子可是繡坊做了小半年的，剛送到我這來就讓二姑娘碰見了，真是二位姑娘的福氣。”

燕奚推了推女主，示意道：“阿姐快去換上給我們瞧瞧？”

孫榮嬌也難得跟燕奚統一觀點，一同推著她：“去罷去罷。”

燕聽雪隻得答應。

她進去後，店裡的氣氛明顯冷了下來。孫榮嬌不屑與燕奚說話，燕奚也不知如何同她搭話。將軍的嫡女，被捧在手心裡嗬護長大，自是什麼都不缺，她又有什麼能引起她的注意的呢。

燕奚想得焦頭爛額，也沒有想出一條可行的方案。

不過好在女主換好衣服出來了。

她踏出試衣間那一刻，燕奚就知道這衣服買對了。她立即將餘下的錢都付與掌櫃的。

這件衣裙與女主身材無比貼合，仿佛天生為她所設計一般。盈盈一握的素腰，削裁得當的鎖骨，白皙纖長的脖頸，都被完美地顯露出來。碧色與花色相襯，愈發照得人膚白貌美，宛如天仙。

燕奚和孫榮嬌都移不開眼了。

她忙道：“阿姐彆換了，我們便穿著這身出去罷。”

孫榮嬌也在一側點了點頭，“有流氓我保護你！”

燕聽雪笑道：“有這麼誇張，你們瞧瞧對方的樣子。”

看樣子女主是想換回自己的衣服的。

燕奚心一橫，拉了拉孫榮嬌的袖子，朝她使眼色，希望她配合自己。

但是她根本沒看出來什麼，反而嫌棄地將自己的袖子從她手裡拽回來。

燕奚有點無言以對，隻得自己想措辭撒潑：“阿姐，我都已經付過錢了，反正這衣服你是退不回去的，我們就直接穿出去，也省了換來換去的麻煩，耽誤老板娘做生意，好不好～”

孫榮嬌輕咳了一聲，後知後覺明白燕奚方才的意思，也道：“聽雪，我覺得你妹妹說的在理。”

好在孫榮嬌還算聰明，雖然二人沒啥默契，但能達成統一戰線。

燕聽雪是個耳根子軟的，聽二人這般軟磨硬泡，最後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燕奚算了算，現在時間剛好。

她前幾日可是讓阿澤打聽過的，攝政王一般巳時初下朝回府，且最愛經過這裡，她要試一試。

今天不成，便明天繼續帶燕聽雪過來轉。

她心裡盤算著，找了個理由打算帶著燕聽雪往那邊走，又害怕這一理由招來二者的不喜，但思來想後自己這貧瘠的腦袋也想不出來什麼葷招，隻得心一橫道：“阿姐……我想買北街新出的話本子，可是身上帶的錢全拿來給阿姐買衣服了，阿姐……可不可以借我一些錢買話本……”

未待燕聽雪開口，孫榮嬌先驚愕喊出聲：“你也愛看話本子？！”

燕奚一愣：“……是……啊？”

孫榮嬌忙拉過她的胳膊，“你愛看什麼樣的？”

燕奚大腦一白，順著心裡的僅剩的幾個字便揮出了：“……攝政王殿下愛上我？”

聞言，孫榮嬌更是激動地握緊燕奚的手眼眶竟有些濕潤：“果然是同擔啊，這本書最近最火了，我已經偷偷追了好幾本連載了！”

燕奚嘴角一抽：沒想到還真有這本書？！

她也十分激動地回握住孫榮嬌的手，真是天助她和孫榮嬌和好啊。

她笑道：“那，孫姐姐帶著我們去買嘍？”

孫榮嬌道：“好！我正好看看那裡有沒有上新。”

說起這個，孫榮嬌簡直口若懸河，而在外閱曆豐富的燕奚，自然十分順溜地接住她所有話茬。

一時孫榮嬌更為激動，把自己這幾年偷偷看書，因找不到同好憋住的分享欲全部傾瀉而出。

被擠到外側的燕聽雪，看著二人滔滔不絕的身影輕笑了一聲。如今倒顯得她是那個不入群的人了。

路上說說走走的人很多，但是像孫燕二人如此吵鬨的卻是極少，加之她們二位身側有位宛若天仙的姑娘，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畢之若也不例外。

他隨行在馬車側，聽著紛擾聲，不禁皺眉去尋找聲源，一抹驚豔的碧色映入眼簾，隨後便看到紛擾的來源。

畢之若皺起的眉頭突然舒展開來。

他敲了敲窗牖，往前駛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裡頭坐著的人沉沉的語調傳來，“之若，作甚？”

畢之若道：“是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