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1 / 1)

冥界,酆都城。

夜幕無星月,卻是天光異彩,宛如斑斕輕盈的織錦,虛無縹緲恍若夢境。

眼前是一條車水馬龍的寬闊大街,道路兩旁店肆樓宇鱗次櫛比,紅燈高懸,熱鬨非凡。

季言心與王朝行走其間,被晃花了眼。

王朝對孟婆相信季言心一事依舊難以置信,便問:“方才我隻當你胡言亂語,你說孟婆怎就信了你說的鬼話?”

季言心侃侃而談,端的是一派野史傳說了然於胸:“孟婆生前是有名的大孝子,其母老年久臥病榻,孟婆日夜在身邊守候。親自煎藥,煎完總會先嘗嘗藥燙不燙,苦不苦,才給她母親喝。可最後她母親久病不治,撒手人寰。”

王朝一邊感慨一邊疑惑:“沒想到那小姑娘模樣的孟婆,竟還經曆了這些。可為何她看起來隻豆蔻年華?”

“不知。”季言心又道:“之後孟婆更是一路西行幾千裡,一步一叩首,為死去的母親祈福。之後不知得了什麼機緣,守在了奈何橋,隻要見了往生者骨肉難舍難分,便會網開一麵,為其保留記憶,以待來生還能相遇,再續情分。”

王朝想到方才季言心占自己便宜的樣子,嗤之以鼻:“所以你編了個卑鄙的假故事騙她。”

“這哪兒卑鄙了。”季言心反駁,用慈母一般的眼神看著王朝,“我可是真情實意地投入,有那麼一瞬間我自己都信了。”

“我呸,你就是故意占我便宜。”

“哈哈哈。”

二人為虛假的母子情分拉扯間,一嬌柔似無骨的紅衣薄裳女子撞入了王朝懷中:“公子初次來酆都城麼?可要來奴家的萬花樓歇歇腳?”

女子生著一張極為美豔動人的臉,眼波流轉間勾得王朝心下悸動,他想也不想便道:“去去去,姑娘相邀,少爺我哪兒都去。”

季言心沒羞沒臊地湊過來:“姐姐,我也能去麼?”

美豔女子聞言輕飄飄靠向季言心,對著她嗅了嗅:“真是對不住,萬花樓可從不接待姑娘家。”

季言心笑得友善,勾起美豔女子的手,不讓她繼續纏上王朝:“不打緊,規矩是死的,今日我便做一做萬花樓第一位女客。”

見少女故意阻攔自己,美豔女子嗔怪道:“你這小娘子怎麼如此沒羞沒臊,你可知我萬花樓乃青樓,哪個正經姑娘家逛青樓?”

季言心拽得更緊了,不依不饒:“我都不怕,姐姐又何必拘泥於形式。”

美豔女子化作一縷紅煙,重新纏上王朝,卻變得凶神惡煞,目眥欲裂:“我隻要這公子,你若糾纏不休,莫要怪姐姐不客氣。”

“彆吵彆吵。”王朝好言相勸,再看美豔女子,隻見她原本膚如凝脂的臉上,圓目凸出,嬌嫩皮肉褪去,逐漸顯露出白骨來。

離得如此近,王朝被嚇得跳出三尺遠,心神未定:“怎會如此?!”

季言心正色道:“她是專吸男子精氣的啖鬼,卻獨怕少女。”

啖鬼見被識破,惱羞成怒,紅衣長發無風自揚,皮肉褪去一半,顯露出一半白骨,直逼王朝。

王朝下意識想防禦,奈何現在是一孤魂野鬼,使不出半分靈力。思及此,他倒也不急著避讓,想必啖鬼亦無法傷及自己。

“快跑!”季言心驚呼,飛身上前卻已是來不及。啖鬼特殊,不僅能吸活人精氣,更能將死後的男子吸食殆儘,連魂魄渣子都不剩。

隻見啖鬼化作紅煙,將王朝整個裹挾住騰空而起,飛速逃離季言心身邊。

紅煙肆意覆蓋住王朝身體的每一寸,似是有無形的手捂住了他的口鼻,霎時間讓他無法呼吸。

季言心飛身一路追著啖鬼,她一直試圖引出心頭血,欲控製周遭鬼魂助她奈何眼下她自己也是個鬼魂,畫靈術並不打算回應她。

她見沿路有諸多飛行的轎子,便拽住與啖鬼行跡一致的一頂,飛身上去,驚得裡麵的柔弱男子驚聲尖叫:“非禮啊!!!”

“對不住,轎子借我一用。”季言心趴在轎門口,朝著紅煙的方向呼喊著,“王朝撐住!莫要掙紮,莫要忘記了呼吸!使勁呼吸!等我來救你!”

紅煙中早已喘不上氣卻拚命掙紮的王朝聽到季言心的聲音,努力平靜下來,深深吸了口氣再用力吐出,終於脫離瀕死的感覺。

王朝漸漸可以平穩地呼吸後,他不斷嘗試催動靈力。季言心的聲音忽遠忽近,一直在喊他堅持住,莫要放棄。

“怎能讓一個小丫頭為我擔憂,她本就弱得不堪一擊,還要來救我。慚愧,實在慚愧。”王朝一邊腹誹,一邊嘗試用不同的法子催動靈力。

“我是修出九瓣心花的靈,本不該受世俗束縛。”王朝平靜地呼吸著,“既然之前可以打破常理,現在如是。”

心花似乎有了回應,一股暖流自心花溢出,蔓延至王朝四肢百骸。而後,雙手中幻化出新月狀的光刃,月華在光刃間流動,霎時間穿透了裹挾著他的紅煙。

王朝握緊雙刃,似水中遊魚般輕盈翻身,朝著紅煙劈手斬去。

王朝輕輕吐出一口氣:“少爺我真是天縱奇才。”

話音一落,啖鬼一聲淒厲的慘叫,紅煙便隨著朝雙刃收攏的月華煙消雲散。

季言心追上來的時候,隻見紅煙消散,王朝負手而立,仰頭望天,好一派人前顯聖,傲然物外的架勢。

她走近詢問:“沒受傷吧。”

“受傷?”王朝笑了,笑得邪魅狂狷,“季言心,你對少爺我的實力一無所知,日後你便會知道,有我是你的福氣。”

季言心:“裝夠了沒?裝夠了我們還得想法子回去。”

王朝輕咳兩聲:“大膽承認少爺的優秀好麼?”

“你看,我們變回來了。”季言心這才發現,兩人不知何時,鬼魂的禁製終於解開。

忽地,一頂轎子從天邊飛至二人麵前,殷勤道:“客官走哪兒啊,坐轎子麼?”卻是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誰,誰在說話?”王朝東張西望,也沒見著人。

季言心指著轎頂上掛著的四盞燈中的一盞:“在這兒呢。”

隻見那燈上有一笑嘻嘻的人麵,白麵粉腮月牙眼,甚是喜慶。

“我看過話本裡有說,這叫夜行燈,能上天下地入水,可載人到任何地方。”季言心好奇地繞著轎子看了一圈,果然每個燈上皆是一張喜慶人麵。

離季言心最近的燈,一張化著蝴蝶唇妝的小嘴笑得諂媚:“誒呀,客官真是見多識廣。”

另一側的燈也附和著:“客官生得這般好看,我真是幾百年都沒見過,如若客官能賞臉搭乘,是我等幾世修來的榮幸。”

王朝卻頻頻咋舌:“如此諂媚逢迎,必有妖。”

第三盞燈也相繼開口:“誒呀呀,這位客官怎的這般說話,莫要占著你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堂堂儀表就隨意傷了我等的好客之心。”

王朝登時變得喜滋滋,撥了一下鬢邊碎發:“看你這麼會說話的份上,少爺我便不跟你計較了。”

第四盞燈問道:“看二位客官麵生,該是新來的吧,酆都城已百餘年未有新人入城。二位是要去轉生石那兒投胎麼?”

王朝回答得謹慎:“孟婆心善,允我們在此待三日,沒想到酆都城竟如此繁華,遂想自行到處逛逛。”

季言心想也不想便道:“我們想回人間去,你們可知道法子?”

夜行燈一聽,失聲驚呼。

“誒呀呀,客官這話可不興說!哪有來了酆都不投胎想著返回人間的。”

“來了酆都要麼住下,要麼投胎。”

“怎可想著返回人間,真是天大的罪過!”

“這話要是被判官大人知曉,會懲罰你們的!”

“你莫要胡亂言語!”王朝一邊悄聲提醒,一邊拚命給季言心使眼色,奈何她並不看他。

王朝隻好擋在季言心前麵,儘力圓場:“我這妹妹腦子不大好,莫聽她胡說。”

隻見季言心手上不知何時捧了一團寒氣繚繞的冰藍色火焰,拿著湊近其中一盞燈,聲音裡滿是威脅:“告訴我回去得法子,否則我用寒冰火燒你們了。”

夜行燈哭喪著臉,道:“姑娘,死人除了轉世投胎,怎能重返人間。有違天道,有違天道啊!”

“哦,是麼?”季言心說著緊緊抓住轎子以防夜行燈逃跑,接著將寒冰火逼近一盞燈,聲音冰寒入骨,“我向來不會給彆人第三次機會。”

寒冰火顫動起來,寒氣燎到燈麵,發出冰層碎裂的聲音。夜行燈最怕的便是寒冰火,隻要被其灼燒,便會灰飛煙滅。

王朝看著眼底湧出殺意的季言心,倒吸一口涼氣,腹誹:“小丫頭片子,這裝得也忒逼真了!”

四盞燈被嚇得膽戰心驚,齊齊哀求:“姑娘饒命,我說我說。”

裡季言心最近的燈道:“想重回人間隻有一個法子,便是拿稀世珍寶同判官大人做交換,可大人喜歡與否,全憑心情。”

背麵另一盞燈補充:“要是你們獻上的珍寶,判官大人不喜歡,你們便隻能永遠留在酆都城做苦力,再也不能轉世投胎。”

季言心當即便鑽入轎子中:“走吧,送我們去見你們的判官大人。”

王朝跟上,嘴裡喃喃:“你這操作太快了,真不知該說你不過腦還是說你雷厲風行……”

待二人在轎子中坐穩,一陣風起,夜行燈帶著他們升至空中,乘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