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罌(1 / 1)

竹林深處,黑衣蒙麵人跪坐在盛放的彼岸花咒紋前。他將閃著刺目紅光,黑氣縈繞的魔核自體內取出,小心翼翼放入以血為媒的咒紋中心。

他的手腕還在滴血,不停彙入彼岸花流動的紋路間,所到之處,燃起紅蓮業火,瞬間便間整座竹林焚燒起來。而後那魔核迸發出紅色光束直入天幕,驀地張開一紅瞳,俯視著青丘。

可原本被那紅瞳俯瞰之處,必將瞬間化作齏粉,可此刻紅瞳自夜幕中眨眼,為何青丘毫無動靜?

舒伯平不解地仰頭望著自紅月照耀的夜幕中那滴血的般若之眼,直到九頭蛇獸自其間撕裂空間而來,他才欣喜若狂地大笑,顫身踉蹌著想去往九頭蛇獸降落之地。

“不必去了,舒先生。”隨著話音落下,一股碧落湖水升騰而起,如蜿蜒而上的小溪,在竹林上空灑下了一場大雨,將火澆滅。

黑衣蒙麵人身軀猛然一震,搖搖欲墜回身,看著一丈開外的方時宴,難以置信地顫聲道:““你……你不是……”

“我不是如何?”方時宴冷言反問,“舒先生好歹也是有十二瓣心花的高手,放點血而已,何至於虛弱至此?”

舒伯平眼前浮現出一白衣似雪的人影,那人影即便是有些模糊不清,她的音容笑貌已在他心中紮根幾百年。隨著眨眼,那人影又消失不見,舒伯平渾身乏力伴著肌肉麻木之感,重又跪坐在地,臉上的麵具也隨之跌落。

舒伯平苦笑著搖頭,原本給方時宴準備的陰陽藤之毒,是何時反入了自己體內的?

方時宴在舒伯平冰消瓦解的心上又插上狠狠一刀:“今日並非月圓之夜,舒先生怕是隻等身死魂銷了。”之後的話更是字字入骨,“縱使你以整個青丘去換,汐梧王後也不會複活。”

“你懂什麼?”既然麵具摘下,舒伯平一反平日裡溫文爾雅的模樣,聲嘶力竭,“主人的修為早已超凡入聖,連那銀臨子在主人麵前都如同螻蟻。主人答應過我,隻要替他喚醒九罌,定將汐梧複活。”

方時宴厲聲道:“是你私自決定要在月圓夜開啟般若之眼,是你想將整個青丘化為齏粉,是你即便靠王上與王後活了下來,也要恩將仇報,讓他們泉下得知將你厭惡至極。”

“不是的……不是的……”舒伯平沒了先前的氣勢,整個人萎靡如風中殘燭,那恍然如夢的白色身影又隱隱約約浮現,他聲音如夢囈般喃喃,“汐梧……我要整個青丘為你陪葬……陪葬……”

“我要親手殺了你!”一劍突如其來,刺入倒地的舒伯平心口半寸時,被方時宴製止。

“慕風,還不能殺他。”

“為何?他才是殺死我爹的凶手,還想讓我做替死鬼,更可恨的是,他膽敢對整個青丘下手!”慕風目眥欲裂,聲音都在憤恨中顫抖不已。

方時宴道:“他要向青丘眾人承認他的罪行。”

眼見慕風持劍刺向自己,舒伯平有些難以置信,伸出枯瘦如木枝的手,指向方時宴:“慕風……他,他才是……你的殺父仇人。”

慕風怒不可遏,鷹隼般的眸子裡充斥著滔天殺意:“我爹何其無辜,你要殺了他來嫁禍領主,讓我蠅營狗苟,幫著你迫害青丘萬民!”

舒伯平咧開嘴笑著,直到笑道喘不上氣,他劇烈地咳嗽起來,指著慕風:“咳咳……你彆忘了,咳咳……你體內被魔氣侵蝕,不咳咳,不聽我的……你也會死!”

“比起愧對青丘,殘害無辜之人,區區身死又算得了什麼!”

兩日前,方時宴處理公務至深夜,洞府外狂風大作,吹得桃花樹上的花瓣被裹挾著穿過天窗,花雨般落下。

室內燭火在颶風的襲卷下,猛烈搖曳幾下後熄滅。一柄劍在月光的映照下,吞吐著殺氣騰騰銀光,隨著一聲鷹隼的嘯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刺方時宴心頭。

方時宴側身躲避不及,被銀劍貫穿了肩膀。他低聲喝道:“慕風,你在做什麼?”

“當然是殺你。”慕風絲毫不隱瞞自己,某種決絕狠戾,一道寒涼的劍氣直逼方時宴。

方時宴並指聚起靈力格擋開來:“你當知道,一劍不成,你要殺我便已沒有機會了。”

慕風眸子裡是刀鋒般銳利:“不試試怎麼知道有沒有機會?況且……”

方時宴惱怒打斷他:“況且現在我已身中劇毒?你覺得能耗死我?”語畢,他指尖靈力劇增,竟硬生生將慕風手中的劍抽離出來,“收手吧,我沒中毒,如果你是想報殺父之仇,那你找錯人了。”

慕風聞言,呼吸停滯了半拍,冷聲道:“我爹死的那日,他離家前同我說,與你相約到觀雲亭有要事相商量。我爹久久未歸,我去尋他是,是我親眼見到是你用一團黑氣將他殺死,而後逃走!”

“我那是想救師父!你爹是我的授業恩師,我一個外族人在青丘孤苦無依,是你爹悉心栽培護我長大,我怎可能對他下毒手?”

“巧舌如簧!”

“你口中的黑氣,你身上也會有。你可知那是你們赤鷹一族的詛咒?每到五百歲,黑氣便會自體內覺醒,我同你爹那日在觀雲亭商議,是找到黑氣在青丘其餘地方出現的線索。我們想追查下去,誰知你爹體內溢出黑氣,我想救他可我不知怎麼救。”說到此處,方時宴想到了那日無力回天的情景,痛心疾首。

方時宴沉下聲來再道:“之後我便瞥見一黑衣人,躲在暗處窺探,他身上縈繞著黑氣,我追上去那人卻消失不見,後來再也沒有過黑氣的線索,直到季言心一行人出現。他們說那黑氣叫魔氣,我想他們應當有能解決魔氣的法子,可我未完全信任他們。”

慕風怔怔道:“你說……我們赤鷹一族,身上皆有黑氣詛咒?”

方時宴察覺慕風的不尋常,心下一涼,握住了慕風的手腕查探:“你還未滿五百歲?為何體內會有黑氣?”

慕風並未回答,隻道:“待我確認清楚,如若你騙我,我還是會來殺你。”

一個時辰後,慕風又找到了方時宴,告知他月圓之夜,舒伯平不但要開啟般若之眼,還要整個青丘化作齏粉。

舒伯平背後有個神秘的主人,給了他一個南方之靈,要他待九罌蘇醒後,助其解除封印。是舒伯平要換用般若之眼這等陰毒的法子來解封九罌,好讓整個青丘為他心中執念陪葬。

蜃魚本是性情溫順的精怪,舒伯平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用血喂養蜃魚後使其變成季言心他們口中的幽煞,為解封九罌聚集黑氣,也助舒伯殺了人。

般若之眼一旦布下,便不能停止。舒伯平命已與即將蘇醒的九罌息息相關,九罌不出,舒伯平便是暫時的不死之身。

而後方時宴聽聞季言心的謀劃,卻不敢拿整個青丘做賭注。他與季言心約定,隻要她助他解決了此次危機,青丘便奉上秘寶,助她恢複心花。

……

百裡翊睥睨著九頭蛇獸,淡淡開口:“九罌?”三千年前,他很少見過九罌顯露真身的模樣,他的真身原來這麼醜。

“正是屬下。”九罌聽到百裡翊聲音後,感慨萬千,滴下血淚來。

周遭人看著這一幕,皆倒吸一口涼氣。

季言心疑惑地問百裡翊:“你是他主人?”可她心裡卻知道,並非是百裡翊在幕後操控,要召來九罌。

還未等百裡翊說什麼,那匍匐著的九罌驀地起身,指著百裡翊怒極叫囂:“你如今隻是一個元神?!並非是你將吾喚醒!吾要殺了你,去找吾真正的主人!”

百裡翊:“……”

眾人:“……”

隨著九罌的憤怒,他背後的蛇仰天長嘯,尖厲的聲音刺得眾人耳膜生疼。

百裡翊召出天斬化作手中長鞭,刺啦啦抽在九罌身上,震得碧落湖上激起漣漪陣陣。那些蛇當即咬住天斬,九罌順勢閃身至百裡翊身前,利爪在血月下閃著寒光,朝百裡翊劈下。

百裡翊側身閃避,可隨風蕩起的發梢還是被九罌刀鋒似的利爪削斷。他琥珀色的瞳孔驟然收緊,靈力在掌心迸發,還纏著九罌的天斬爆發出滾滾雷霆。

百裡翊手腕一轉,將比他大出數倍的久罌甩去了碧落湖中。隨著一聲沉悶的雷聲,周遭一陣地動山搖。

片刻後,九罌自湖中爬出,目上的血色漸次褪去,背後的蛇頭還沾著天斬留下的閃著紫光的細密斑紋,看起來似乎有些搖搖欲墜。

九罌搖了搖頭,甩乾身上的湖水,匪夷所思地低語:“他隻是一個元神,吾不可能不敵,是哪裡出了問題?”

“自是因你也隻是一個元神呀。”季言心神出鬼沒般湊到九罌跟前,對他咧嘴一笑。

而後,自須彌納戒中飄出一團白色光暈,落在九罌額頭。

九罌兩邊瞳孔朝中間聚攏,看著額頭的光暈,還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便被吸入光暈中,而後帶回到須彌納戒裡。

季言心心滿意足地摸了摸須彌納戒:“果然是個好東西。”

一旁百裡翊嫌惡道:“你收這醜東西作甚?”

季言心嘿嘿一笑:“沒準兒日後有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