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心後背仿佛被撕裂般疼痛,她知自己背後定不是尋常邪祟,未來得及多想,她立刻引出心頭血,隻要是邪祟便皆可被畫靈。
季言心嘴唇翕動,念訣。在一呼一吸間,動作完成得乾淨利落。
可後背上的疼痛轉瞬在經脈內蔓延開來,有堅硬冰冷的東西纏上季言心腰間,瞬間勒緊,讓她幾乎喘不上氣。
隻聽一陣如嬰孩啼哭的聲音後,四下恢複光亮。駭人的一幕呈現季言心麵前,比埋骨坑滿眼的白骨還要瘮人。
原本流光溢彩的晶石已褪去光輝與顏色,變成透著死氣的鴉灰。那些自蛋中破殼而出的藍鱗小獸眼下已褪去外層藍鱗,顯露出猩紅蛇紋遍布的真身。
它們密密麻麻堆疊排列在一起,碩大的眼珠脫落,幻化出猙獰可怖的人臉。隨著人臉上的口張開,嬰兒咯咯的笑聲充斥在本就不開闊的晶石洞中,回聲震得人頭痛欲裂。
而季言心,正被一個比那些可怖妖邪大上數十倍的醜東西用蛇一般的身體攔腰束縛著。季言心對上那巨大人臉上的猩紅雙目,胃中一陣翻湧,差點吐出來。
百裡翊化出一道紫雷,纏在那妖邪身上。紫雷得了主人命令,活了一般滲入猩紅的鱗片中,呲啦幾下,妖邪纏繞著季言心的軀體鬆開來,百裡翊一把扯過季言心將她護在身後,與此同時,紫雷炸開,盛放如數十條長鞭,在電閃雷鳴間將大小妖邪撕得粉碎。
紫雷將妖邪吞噬吸收,連一點血跡都未曾留下,像極了那有潔癖的主人。
紫雷將晶石洞中沾有魔氣的東西掃蕩一空後,化作小小一道乖巧溫順回到百裡翊手心,與其相融。
季言心,好似半晌沒動靜了?
百裡翊轉身,隻見季言心雙目赤紅,有黑氣自她背後如羽翼般長出。他當機立斷,將手心按在她迸出魔氣的位置。
羽翼收攏,拔除後被百裡翊吞噬,身為魔尊,所有妖邪之氣皆能助他提升修為,更彆說魔氣。可魔氣消失了三千年,這妖邪……似乎看著有些眼熟。
被塵封許久的回憶裡……百裡翊終於想起,此物名為幽煞,隻是個低階魔物而已。但對於人族、妖族是棘手的存在。
幽煞生性嗜血,對於尋常飛禽走獸,它們會毫無顧忌將其血液吸噬殆儘,□□棄之。對於人族、妖族便會偽裝作單純無害的模樣接近,用魔氣將其侵蝕後控製心智,甚至待折磨夠了,才會混著血肉一齊吞掉。
季言心眸子上的血絲褪去,整個人也隨之恢複了意識。隻見晶石東光潔如新,就連鴉灰色的石頭也消失不見。
她摸了摸自己的背,方才有一股比邪氣更厲害詭譎的氣息,鑽進了自己身體,充斥在經脈中,除了疼痛……似乎,有種血液沸騰的錯覺。是那種自己還身為仙師時,麵對強大敵人,油然而生出的激奮……
這次季言心還開口問東問西,百裡翊便道:“你眼中可愛的醜東西,名為幽煞,它們非妖非邪而是魔。”
“魔?”季言心不由驚住,“這世間真的有魔?”從她有記憶開始,也算閱遍古籍,所有古籍皆對魔一物一筆帶過,隻說其是倒反天罡的存在。那隻字片語自然而然讓世人以為,魔隻是虛妄的存在。
百裡翊嗤笑:“即便是最低等的魔,在你們人妖兩族麵前,都難以戰勝。你方才被魔氣侵蝕,若本座不大發慈悲,你現在便是屍骨全無。”
季言心喃喃:“也就是說……剛才侵入我體內的,是魔氣?”
百裡翊沒搭理她,仔細審視四周,目下一切空空蕩蕩,怕是一粒灰塵也沒有,魔氣消失三千年了,這些又從何而來?
“剛才你救了我……埋骨坑時亦是。”季言心摸著下巴做思考狀,恍然大悟般握住百裡翊的手,查看他手心,“你能吸收魔氣?”
“廢話!”百裡翊抽出手,“本座是魔尊!能吞噬一切。”末了看著季言心的眼神染上一絲玩笑意味,他故意笑得有些邪氣,“也包括你。”
季言心不明覺厲,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那就說明你體內有魔氣,你給我點我試試。”
百裡翊蹙眉斷言:“人族之軀怎承受得住魔氣侵蝕,你會死。”
季言心漫不經心道:“你說這些都是尋常之理,我修道向來喜另辟蹊徑。”
說罷,季言心眼神灼灼朝百裡翊攤開手。
百裡翊知拗不過倔驢似的季言心,便應了她,引出一絲魔氣置於她掌心。
季言心沉著臉,賭氣似的看著還沒一根手指粗的魔氣:“再來點兒嘛,怎的這麼小氣。”
百裡翊隻好在魔氣上輕觸一下,那丁點魔氣陡然壯大,季言心雙手都拖不下了,她才心滿意足。
而後,季言心做了個令百裡翊瞠目結舌的舉動。
她一隻手托著魔氣,另一隻手兩指並攏引起魔氣,口中念訣。眨眼之間,她竟將魔氣引入她心脈。
魔氣入體,要在經脈間擴散開來,隨之而來又是滲入骨髓的疼痛。季言心登時跪倒在地,一隻手強撐著身體,引起入體的手還保持著原本的姿勢,她嘴角滲出血來,卻依舊念著訣,將欲擴散的魔氣強行聚集在心臟。
百裡翊見之變色,想扶她起身,伸出的手在半空頓了頓又收回來。這個瘋子想乾什麼?!
季言心忍著鑽心噬骨之痛,憑著驚人的毅力,終將魔氣儘數壓入心臟。她的嘴角不斷有血滲出,仿佛一雙布滿荊棘的手,緊緊抓住心臟一般。
她極力調整氣息,身體終是適應了那難忍的疼痛。而後,季言心盤腿而坐,試圖煉化附著於心臟的魔氣。
百裡翊見狀,繃著的心舒展開來,眉宇間卻依舊陰雲密布。他不自覺將手輕輕搭上季言心肩頭,注入靈力為其護法。
不知過了多久,季言心體內被塵封的靈力好似乾裂的河床驟然迸發出清泉,溫和蔓延開來,使枯竭已久的長流煥然新生。
魔氣帶來的疼痛漸次被純淨的靈氣取代,而後消失不見。體內血液開始沸騰,是那種即將打敗敵人的興奮,是領悟新術法使的欣然。
季言心對這種感覺再熟悉不過,這是她曾經無數次變強的征兆。
而後,季言心重開識海,透過識海看見,那原本敗壞的心花逐漸成型,煥發新生,雖未長出花瓣,卻修得了雛形。
季言心睜開眼,大喜過望,她起身抱住百裡翊,笑得像個第一次吃糖葫蘆的孩子:“百裡翊,我修出心花了,我又修出心花了!”
百裡翊掙紮著推開她,麵上淡漠疏遠,嘴上依舊嫌棄:“你現在臟得很,不要碰本座。”現在卻起了一絲莫名的波瀾。被困終焉之脊三千年,他以為他都要忘記了這世間生的氣息,季言心好似那股向著陽光蓬勃生長的生氣。
百裡翊見季言心無礙,探了探她體內的魔氣,不知為何卻探不到。不知是被季言心煉化了融為一體,還是……
既然暫無大礙,百裡翊便繼續查看晶石洞。他依次敲擊著洞內的牆體,季言心見了並不多問,也跟著他敲擊起來。
隻不過季言心力氣有些大,在掄著拳頭敲到洞穴深處的牆體時,“轟動”一聲,牆體坍塌,碎石塵土濺起,季言心本就有血汙的身上,又沾了一身灰。
百裡翊下意識沒有緊皺,畫了個咒丟過去覆在季言心身上,血汙塵土隨之消失,季言心再次煥然一新。
季言心是個不拘小節之人,不理解但選擇了尊重,便道了聲謝。
待飛揚的塵土儘數落地,百裡翊這才踏著步子走過來。往坍塌的牆體望去,是個一眼望不到頭的黑洞,同來時那個通道看上去無甚差彆。
季言心二話不說就想鑽進去,百裡翊把她拽回來,而後喚出紫雷。紫雷盛放叫囂著往通道裡鑽去,片刻後便重回百裡翊手心。
百裡翊道:“裡麵是比這裡更大的晶石洞,儘是些未破殼的幽煞,已被天斬吃了。”
季言心摸了摸百裡翊手心的紫雷,兩眼放光:“真沒想到雷還有名字!天斬呐,好霸氣我喜歡。”轉念一想,自己的法器叫百裡翊,似乎更霸氣。季言心忍不住嘿嘿笑起來,大概也隻有她一人吧,法器還有自己的法器。
百裡翊驚覺這瘋丫頭莫不是聯想到了自己,一怒之下讓天斬化為雷拳,在季言心頭頂落下又輕又狠的一擊。
二人回到地麵,百裡翊始終放不下魔氣,便決定再探查一番,天斬將附近所有淺潭巡了遍亦無所獲。
季言心分析道:“我也是偶然發現這個淺潭下麵彆有洞天,這附近沒有不代表其餘地方沒有,我們換個地方再看看。”
可就在話說完沒多久,一群青丘人圍堵上來,將他們製止。他們一個個滿眼憤恨地瞪著二人。
季言心認得裡麵大半的人,便找了個最前麵的少年問:“溪竹,你們圍著我們做甚?”
百裡翊淡淡道:“你看不出他們想將我們千刀萬剮的眼神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