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千山等人遠遠瞧見仙師從天上飛下來, 立即拔腿奔過來,出來得太急,他們都忘了騎上馬, 每個人隻靠著身下兩條腿,跑得氣喘籲籲臉色泛紅。
但真到了仙師跟前,他們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隻見那人身上外袍碎為粉末, 玄色護甲也崩裂, 露出下麵青碧色箭袖中衣, 卻半分不顯狼狽, 反而襯得他愈發清貴孤高。而他分明剛剛擊殺了一位築基修士,卻半點不見自得, 回頭望來時神色霜冷,空寂如山巔落雪。
這個人, 仿佛就不應該落在人間。
他們唯恐再上前一步,就會讓眼前這人沾染紅塵, 墮入濁世。
剛剛神遊天外, 如今已回神的遲一懸:懂了!雖然鼓起勇氣來問工資, 但在老板麵前還是難以張口。
遲一懸畢業前去大公司實習過,雖然談工資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職場新人總是羞於啟齒,每個人都會有這個階段。如果他是打工人,他堅決捍衛大家的權利,可他現在是老板,還是個窮鬼老板,口袋空空就和人談工資,總覺得像是在畫大餅。
沒關係,咱很快就富了。隻要趕在月底發工資前把薪資談好, 咱就還是好老板。
於是遲一懸飛快淡定,對眾雜役道:“你們先回去,穀中一切照舊,我出去一趟,短則一日,多則數日,回來後再與你們細說。”
印章結界就先留在山穀裡,他珍貴的點數不能沒有保護,況且那結界不影響他的點數出入。
郭千山等人微微一震,飛快點頭稱是,再一抬眼,遲一懸的身影已經飛遠了。
***
遲一懸正在前往銀城的路上,他晉升築基後,命器的偵查範圍擴大到了半徑三百裡,而距離朝歌兩百裡外,就是最近的城池:銀城。
銀城以曾經出過一個銀礦而出名,長生界雖然能修仙,但凡人間的流通貨幣還是金銀銅錢,至於靈石,那不是用金銀就能換來的。通常隻有修士行走凡人城池時拿靈石換金銀,反過來就難以找到兌換渠道了。
命器的偵查範圍雖然隻有半徑三百裡,但這個半徑是以遲一懸本人為中心的,也就是說他飛得越遠,命器能偵查到的範圍就越廣。
之前還沒築基,又不能禦風,遲一懸不敢在外麵瞎跑,擔心自己一旦離開山穀,他的點數就會出點什麼事,現在不同了,附近唯一的築基修士被他乾掉了,他暫時不必擔心半路會冒出個仇家來。
他一邊禦風飛行,一邊熟悉築基後的靈力,對命器道:“禦風消耗的靈力有點多,看來以後還是得搞個代步的。”
【那麼您是想要法器還是靈獸呢?】
遲一懸思量,“法器也要消耗靈力,但可以用靈石代替,靈獸需要馴化,還要大量飼料供養,還得找人專門照料……”說來說去,都是要花錢。
遲一懸心裡歎氣,還是窮啊!希望這一趟能有所收獲吧!
本來剛剛築基,又經曆過一場戰鬥,他現在應該做的是回去調息靈力並消化這次戰鬥的經驗收獲。但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決定先趕去銀城的奇珍堂,進一步抹消宋典來的痕跡。
有了命器的偵查輔助,遲一懸不需要進城打聽,更不需要費心查找,他剛剛接近銀城,命器就在地圖上標出了奇珍堂的位置和宋典來的居所。
遲一懸瞥了一眼地圖,身影就在昏暗的天空中化作一抹流光落入銀城當中。
夜幕降臨,銀城的繁華卻絲毫未減。
除卻尋常商販,還有身著各式護甲的修行者在銀城來來往往,他們有的背著武器,有的提著包裹,有的悠閒自得,有的行色匆匆。
城中最繁華的當屬奇珍堂所在的青雲街,沿街都是小兩層的商鋪,有的賣吃食、有的賣衣裳、有的賣武器,隻有人想不到的,沒有這些鋪子不賣的。
然而販賣護甲和丹藥的,隻有奇珍堂一家。
那些修行者無論是想要出城還是剛剛回城,都得往奇珍堂去一趟,有的是更換或修補護甲,有的是備些丹藥以求保命,他們通常錢袋鼓鼓進去,再兩袖空空出來。
【無論如何,修行者的生活總歸不會太差,但還是有許多凡人,掙紮在饑寒交迫那條線上。】
命器的偵查範圍變大,自然也看儘了這銀城的市井百態。
遲一懸:“為什麼?”
【因為附近有太多人想要定居銀城。畢竟銀城有高大的城牆,還有衛隊,住在城裡不必擔心生命危險,若是城池外的村鎮,則有概率被妖物撞毀屋牆,村鎮裡每年都有死於妖物之口的凡人。】
【另一個原因就是,城市裡的凡人召喚出命器的概率更高。】
這一點不必命器提醒,遲一懸也發現了。一進入銀城,他就明顯感覺周圍的靈氣更活躍,濃度更高。而通過原身的記憶,他也隱約察覺到這一點。
雖然說幾乎每個人都能召喚出命器,但一個人一年隻能召喚一次,如果今年不行,就得等明年,有的人小小年紀就召喚出命器入道修行,有的人年過半百才召喚出命器。而生活環境越好的人,召喚出命器的概率越高。雖然偶爾也有例外,但這個統計大體不會出錯。
據說東辰洲那種靈氣濃鬱的修行勝地,多的是七八歲就召喚出命器的天之驕子。
“這個世界唯一公平的,大概就是命器不能定製,召喚出什麼都看命吧!”何念遠身在東極洲這樣的鄉下地方,依舊召喚出了令仙門也垂涎的頂級命器,令他在靈氣貧瘠的東極洲以超越常人的速度飛快築基。
可是築基修為在東辰洲那些仙門眼裡,依舊弱小如螻蟻。
“究竟是什麼魔鬼,想出了剝奪彆人命器的辦法?這命器是彆人的,他奪走了還能像原主那樣契合?”遲一懸飛快下了定論,“一定是那種天天嫉妒彆人的紅眼醜八怪!這種賤貨,等我將來變強了,我一腳踹爛一個。”
【咳咳,陛下,注意沉穩。】
遲一懸沉吟道:“那我坐在椅子上,沉穩地讓他們互相踹爛。”
命器:……
微風搖動的燈籠下,遲一懸的影子也輕柔地湧動一下。
***
遲一懸毫無阻礙地進入了奇珍堂內部。
在命器的偵查下,這座城池裡有多少人,多少修行者,修為多高,一目了然。
目前奇珍堂裡修為最高的是副堂主賈和謙,練氣五層,其次是幾個管事,練氣三層到四層,接著就是一些召喚出命器的雜役,修為在練氣一二層徘徊。
遲一懸進入奇珍堂時,神識掃到奇珍堂地下關著近萬奴隸,這些人吃不飽穿不暖,還要在底下做手工幫奇珍堂賺錢。
【他們是奇珍堂儲存的奴隸,預備作為苦海道接下來幾年的人牲。】
【陛下,您現在的修為足夠掃平這座城市的所有修行者,如果您願意,現在就可以殺掉奇珍堂所有人,掠走奇珍堂所有財產,包括這些奴隸。】
遲一懸:……
他總覺得命器對他自信過頭,他自己都不敢這麼自信。
一來,銀城屬於東萊國的城池,他要是在銀城犯事,可能會引來國君清剿,東萊國國君是築基巔峰修為,必要時可以去仙門請來金丹期助陣。二來……
“你是不是忘了宋典來被雜役們從天上拽下來的樣子了?”
雖然築基和練氣之間差距極大,但還真沒到天差地彆的程度,練氣期的數量如果足夠多,配合足夠默契的話,不說搞死一個築基期,但把築基搞成重傷還真有可能。
更何況他今天本來就剛剛經曆完一場戰鬥,狀態都沒恢複,這麼挑釁奇珍堂,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命器顯然也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很快道:【抱歉,您今日在鬥法中的表現實在太過威武帥氣,令我不自覺衝昏了頭腦。】
聞言,遲一懸腳步一停,片刻沒說話。
【您怎麼了?】
遲一懸飛快道:“真有那麼帥氣嗎?能不能錄下來,方便我以後隨時欣賞。”
命器:【……下次一定。】
說話間,遲一懸已經來到了宋典來的住所前。
奇珍堂的生意遍布東萊國,但銀城這個才是嫡支,臨街的商鋪後麵,就是奇珍堂的大本營,裡麵占地極廣,假山流水奇花異草,儼然一座富貴的園林。
而宋典來的住所就在這座園林的正中心,這座院子相比起其他地方更顯富貴豪奢,裡頭堆金砌玉、珠圍翠繞的,每一處都在無聲呐喊其主人是個暴發戶。
不過遲一懸有些不太明白,吐槽道:“我穿的是修仙界不錯吧?宋典來是個修士不錯吧?真愛搞排場的話,搞個靈石砌成的園子不更好?”這樣他空空蕩蕩的背包格就有用武之地了。
命器很快從偵查範圍內搜索出答案,儘心儘力為主人解惑,【宋典來在東極洲的出身很普通,他回到東極洲後為了顯示自己衣錦還鄉,特意將住處布置成這副模樣。】
在東辰洲,金銀不值錢,但在東極洲,還是很唬人的。
宋典來的住處布置有防護陣法,這個陣法無人主持也能發動,遲一懸沒有學過陣法,不過有命器的偵查在,找到陣眼破解十分方便,說話間他已經破開陣法,順便將布置在園子中心的陣盤收入了背包格。
之後就是進入宋典來的房間進行一番大掃蕩。
令遲一懸失望的是,宋典來家裡就靈石兩千,靈植若乾,法器兩件,道袍兩件,丹藥若乾,儲物袋一個,彆的就沒了。
他翻遍了箱籠,怎麼也不敢相信這人在東辰洲混了五十年,就這麼點家當,家裡連袋靈食都沒有!
“宋典來,你實在令朕失望。”
命器:……
值得一提的是,遲一懸在宋典來家裡翻到了一些他與霸刀門往來的信件,看時間,基本都是每年他獻祭完苦海道後給霸刀門報信的消息。
他還找到一隻附了靈力的紙鶴,紙鶴內是宋典來寫給霸刀門的信。
信件內容十分諂媚,大段大段阿諛奉承之詞,遲一懸看得眼暈,讓命器翻譯了一下。
命器:【厲鳴真人,您交代的事情我已經辦妥。】
【信中所指大概率是處置何念遠的事情。】
命器說完沒多久,那隻紙鶴就微微震動,扇著翅膀從窗口飛了出去,這是一隻定時發送的傳信紙鶴。
命器:【是東辰洲的方向。】
遲一懸點頭。
如果他沒有穿越,那麼算一算日子,今天就該是奇珍堂的管事獻祭完苦海道後回到奇珍堂複命的時間,也就是宋典來確定何念遠徹底死去的時間。
“也好,有了這封信,霸刀門短時間內不會找上門來。”這就給他們爭取了發育時間。
遲一懸在何念遠的記憶裡隻看見仇人的臉,看不見他們的來曆和姓名,目前至少能確定仇家是誰了。
至於奇珍堂發現宋典來遲遲回不來後是什麼反應,那就不關他的事了……
走出奇珍堂的時候,星子滿天,晚風拂麵。
遲一懸難得放鬆,見路邊有人賣餛飩,一天兩頓辟穀丹的他難以忍耐,當即坐下來要了兩大碗餛飩。
這一家用料實在,餛飩皮薄餡大,像一個個在湯水裡翻滾的小元寶,一口下去,飽滿香嫩的肉餡還會爆開汁水,美得不行。
遲一懸一口氣吃了幾十個餛飩,吃得鼻頭微微冒汗。
吃完後他吞下一粒化食丹,在店家的殷勤安利下又點了一杯飲子,坐在涼風習習的茅草棚下慢慢喝著,終於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感受到了熟悉的愜意。
“要是能看電視劇就好了。”
【您可以觀看穀內實況直播。】
遲一懸搓手,“來來來,趕緊的。我要看看他們有沒有背地裡罵老板。”
***
荒漠,朝歌。
裘平安盯著工人將一批清洗乾淨的甲蟲殼搬進煉器坊,就聽見樊蕙蘭喊他,“平安哥,郭大哥喊你過來。”
樊蕙蘭也是雜役中的一員,她召喚出的命器是一根繩子,當初在奇珍堂總被人取笑將來要是活不下去,上吊繩都是現成的,樊蕙蘭每次聽見,都氣得跟人打架,但她每次都打不過,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繼續被人嘲笑。
跟了東家以後,她得了指點,嘗試將繩子結成網、擰成鞭子、乃至模仿蛇類靈動迅速地捕捉活物,如今她跟其他人配合,每每都能在獵殺甲蟲時出點風頭,今天正式邁入練氣三層,而她如今才二十五歲,這樣的晉升速度,是她從前想都不想敢。
修為進步,又有一群同生共死的同伴,還有了真心追隨之人,短短數日,樊蕙蘭變化極大,若此時她再回到奇珍堂,人家必定認不出她是曾經那個總縮在一旁悶不吭聲的雜役。
裘平安聽見聲音,頭也不抬地應了一聲,他低著頭迅速在賬本上記下今日煉製的甲片數量,又數了數今日獲取的蟲殼數量,確定數目都對得上後,才將賬本收進櫃子裡上了鎖。
不久後,裘平安來到穀口附近的醫藥坊。
醫藥坊旁有一間給傷員安排的屋子,如今山穀裡沒有傷員,這間屋子就成了雜役們臨時聚會的地方。
裘平安進來後,發現屋子裡有十個人,都是今天追著仙師離開山穀的同伴,想到自己至今無法召喚出命器,當他們追出去時,自己隻能眼巴巴在穀內等待,他麵色有一瞬黯淡。好在他及時回身關上門,沒教同伴們發現。
屋子簡陋,除了兩張病床,連把椅子都沒有,大家隻能坐在地上。裘平安過來之前,他們還在商量這幾天建房的時候分點木料出來打些桌椅板凳。
裘平安在同伴們麵前坐下,開口道:“我剛剛看了賬,今日獵到的玄甲蟲比平日少了兩成,這是怎麼回事?”
今天帶隊去捕獵玄甲蟲的是樊蕙蘭,她說道:“自從我們天天出去捕獵玄甲蟲後,這附近的玄甲蟲就越來越少,今天我帶人追出去幾裡地,發現玄甲蟲在往更遠的地方遷徙。”
萬天佑嘀咕,“這是打不過就想跑啊!”
樊蕙蘭接著道:“再這樣下去,我們獵到的玄甲蟲會越來越少,如果想獵到原本的數量,就要往更遠的地方去,這樣天黑前就趕不回來了。”
馬弘宣搖頭,“不成,在荒漠過夜太危險了。”
荒漠夜裡不單有沙蟲,還有其他妖物,而他們並不是每一種妖物都見過,遇到不熟悉的妖物可能會有性命危險。
郭千山道:“但我們跟風行商行簽了契約,每個月給他們供甲片和丹藥。如果沒了貨物,憑穀內的存糧,管不了多久的。”
裘平安笑道:“沒事,我今天算過了,煉器坊的存貨還夠我們跟商行交易幾次,之前商隊走的時候我已經跟他們說過,下次他們會帶一批護甲過來,如此就能在野外過夜了。”如今他們的護甲都是自己用靈力將甲片強行拚合起來,用不了幾天就散架,比不得正經煉器師做的護甲。
樊蕙蘭聞言鬆口氣,臉上終於有了笑容,但片刻後,她道:“還是得找個煉器師,這筆錢與其讓商行賺去,不如我們自己賺。”
但煉器師難找,於是這件事大家默契地按下不提。
萬天佑則道:“醫藥坊建起來的時候藥櫃裡就帶了些藥材,是仙師細心備好的,如今每日丹爐啟動,能練出十瓶上品補血丹,十瓶上品補氣丹,另有十來瓶下品丹藥,以及一些藥散。”
他說的藥散指的是丹爐煉丹時吐出的廢料,分為補血散和補氣散,因為凝丹失敗,這些藥散失去了丹藥的大部分功效,但這些東西並不真的是廢料,隻是藥效相比起丹藥來說十分微弱,但也比熬草藥來得強。凡人服用依舊有效。
比如乾活時不小心劃傷了手,或是因舊傷舊病導致的身體虛弱,都可以服用這些藥散。丹爐出來的藥散每日都有雜役用紙包好,免費提供給穀中的子民。
萬天佑因為命器特殊,如今除了獵殺玄甲蟲,就是負責醫藥坊裡的事務,他說道:“剛剛小廖跟我說,醫藥坊的藥材隻夠用再開兩次丹爐了。我們不能總等著東家來料理這些雜務,藥材的事,得找辦法解決。”
山穀裡入了道的雜役每天都要外出,不是捕獵就是運送石材木料回來,所以山穀裡這些雜務都是裘平安管著,他當然知道穀裡都缺什麼,上次商隊走的時候他也提了藥材,但有些藥材已經被奇珍堂壟斷,風行商行也弄不到,這就需要他們自己去搞,要麼進深山老林采藥,要麼去跟奇珍堂談條件。
但這件事,他們現在已經沒心思去想了,因為萬天佑剛剛提起了東家,於是他們每個人心中所想,都不知不覺歪向了同一個地方。
屋子裡靜默了好半晌,燭火時不時發出嗶啵嗶啵的燃燒聲。
許久之後,安靜的屋子裡響起了馬弘宣艱難的聲音,“你們……還記不記得初見東家的情形?當時他在籠子裡,說……”
話音剛落,一隻手突然將馬弘宣拽了起來,郭千山拎著他的領子,冷冰冰地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其他人紛紛看向他們,目光裡含著相似的怒火,萬天佑欲言又止,拉了拉郭千山試圖讓他冷靜,裘平安則過去試圖將兩人分開,“有話好好說,馬兄弟肯定不是那個意思。”
郭千山冷聲道:“那他是什麼意思?”
裘平安畢竟沒入道,力氣小拉不開,還是樊蕙蘭和另一個雜役上去把人弄開。
馬弘宣的相貌和他的聲音一樣有些文弱,他理了理被郭千山弄皺的衣領,輕聲道:“郭兄弟,我的意思是,你們有沒有想過今日追出去時,東家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東家說的話?
——朕明察秋毫,不會錯判一人,誅!
這句話當時幾乎在整片荒漠上空回蕩,裹挾著雷霆般的怒意,連地麵的妖物都嚇得鑽回了沙土裡,他們聽見時也忍不住心頭一顫,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震撼,隻想就地匍匐跪下。
當時帶給他們的震撼太多了,無論是親眼目睹修士間的鬥法,還是東家揮手湮滅修士的屍身,都令他們頭腦空白,不能自已,更何況追上去後,東家什麼也沒提,他們也就沒有再去想,可此時經過馬弘宣這麼一提醒,往日裡關於東家的記憶紛至遝來,砸得眾人都有些發暈。
他們曾經都是奇珍堂的雜役,看慣了奇珍堂收攏的人牲。一開始對那人其實沒什麼印象,畢竟人牲太多了,他們數不數過來,每日乾完活累得倒頭就睡,壓根沒精力思考。
直到有一天,他們聽見那人從囚籠裡發出了聲音,他有時自稱寡人,有時自稱朕,有時又望著奇珍堂的管事冷笑,說要將他們九族誅滅……
而那個時候,他坐在囚籠裡,是個蓬頭垢麵的人牲。
他們理所當然地覺得這人是個瘋子,有誰會真覺得他是一位國君呢?
後來東家殺了管事,封印苦海道,救了他們所有人,又指點他們修行,造了煉器坊和醫藥坊讓他們謀生,他們心中感激涕零,偶爾也想過以前坐在囚籠裡的“瘋子”,但那時隻當東家是個脾氣古怪的修士,也許裝成人牲瘋言瘋語正是他修行的一種呢?
畢竟這世上奇奇怪怪的命器和奇奇怪怪的修行也不是沒有。
然而結合今日東家的話,他們才驚覺,自己還是把東家想得太淺了。
一室寂靜裡,隻有馬弘宣輕柔的嗓音在回響,“我在書上看過,天下十四洲,三宗九門一十六國,但曾經不是這般,據說遠古時沒有門派,也沒有分散各洲的小國,長生界萬萬民隻效忠同一位王,那位君王雄才偉略,愛民如子,他的名姓已經不可考,也有人說這是杜撰的傳說。但見到東家後,我才覺得,傳說非假。”
萬天佑眼睛發直,呆呆道:“你的意思是,東家他……他是……”
裘平安咽了咽唾沫,艱難道:“他是從遠古而來的……王……”
郭千山握緊了拳頭,目光堅定,“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東家他一定……”
啪!
遲一懸手動掐滅了屏幕。與此同時他腳趾瘋狂摳地,沒一會兒忽覺腳底一涼,他竟然,硬生生,把鞋底,摳破了!
【陛下,您還好嗎?需要我為您換一雙鞋子嗎?】
遲一懸捂臉崩潰,“彆這麼喊我!”
他剛剛還想著帶一些餛飩回去分給他們,現在好了,不用給了,他再也不想麵對他們了!
救命!當時他在打架啊!當時要是讓宋典來逃走,朝歌日後就彆想安生,況且他又沒用過技能三,為了最大限度發揮出來,他隻能大喊出來了!
誰知道竟然被他們聽見了!
他們的耳朵怎麼長得!隔那麼老遠都能聽見!
餛飩攤子的香味隨風送到他麵前,然而他已經失去了所有對美食的欲.望,趴在桌上一臉生無可戀。
就在這時,有人衝出來撞了他一下,遲一懸目光銳利,反手揪住那人手腕冷酷道:“說,從我身上偷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