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汝至今還能很清楚的回憶起她第二次見祝宜蓁的場景。
那是在學校的小樹林,她們看見兩個人靠在一棵樹的樹乾上接吻,樹枝的影子讓人看不清她們的樣子,於是陳思汝好奇地看了很久,直到祝宜蓁伸手拉她。
“走吧,彆看了。”
陳思汝聽話地回過頭,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沒想到他們這麼大膽,我感覺那個女生不是很情願,好像是那個男的強吻她了。”
祝宜蓁的腳步微微頓住,她慢慢轉過頭,臉上的表情很古怪,她用一種微妙的口吻說:“你怎麼知道她是男的?”
這就是她們兩個人的第二次見麵。
而現在,陳思汝躺在一張單人床上,看著頭頂明亮的燈泡,聞著消毒水的乾淨味道,微笑著麵對一個穿白大褂的人。
“她這種症狀,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陳思汝的爸爸媽媽用蚊子一樣的聲音,低聲耳語了一會,那種感覺,就好像兩個小偷在商量如何偷彆人的東西。
他們有些心痛地對醫生說,是自己的疏忽,沒有及時發現孩子的症狀,沒有及時乾預,沒有儘到做父母的責任。
陳思汝看著他們的嘴,覺得大概是這個意思,但是他們具體說了些什麼,她並沒有聽懂。
然後醫生問:“你是不是覺得彆人都喜歡自己?”
陳思汝歪了歪腦袋,眼珠子從左轉到右,再從右轉到左,“我沒有吧……我是覺得彆人都……我希望,是希望彆人都喜歡自己,不是覺得……”
醫生審視著陳思汝,他的眉頭微微皺著,眼睛被眼鏡蓋上一層不知名的東西,陳思汝認為,那裡麵至少有一絲竊笑。
彆的東西,陳思汝不想看懂。
醫生堅持問:“真的沒有嗎?你是不是覺得,全世界的人都喜歡你?”
陳思汝快要哭了,她的淚水在脊椎裡晃動,她沒有說話,隻是注視著醫生。
“……這個叫鐘情妄想,主要表現為……”
醫生說了很多,又和陳思汝的父母單獨說了很多,但陳思汝隻能看到一塊牌子,牌子上寫了三個字,蘇德正。
這天晚上,陳思汝做了好幾個夢,她夢見自己死於槍擊,一把手槍頂在後腦勺的感覺十分清晰,她夢見自己在潔白的塑膠跑道上奔跑,在散發著消毒水氣味的食堂裡吃飯,她夢見自己成了張愛玲筆下的女主角,體會到從未擁有過的浪漫愛情。
可是最後夢見的,還是她。
她夢見午後柔媚的陽光,一縷縷從窗戶透進來,鋼琴的白鍵泛著光,黑鍵反射出兩張並不相像的臉,她們在靜謐的琴房裡四手聯彈,彼此應和又故意錯開,節拍器不會比她們更快,但總有一個人會先停下來。
就像是雙胞胎同時出生,總要有一個人先離開。
陳思汝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愧疚,但對於她們兩人之間的感情,是她先選擇了逃避。其實說愧疚,也是想讓自己顯得高尚一點的說法,她的逃避,從來就隻是因為恨她。
恨她總是能傷害自己,而自己卻永遠無法傷害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