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號重新接入,宇興發了消息過來。
配圖是兩碗辣椒蘸水。
他應該,會照她字麵上的意思去做。
但也保不準哪天良心發現了,暗中幫她和她一起對付張軼。
誰讓張軼這個脾氣誰受了都生氣,宇興身為領隊不能正麵回擊他,隻好忍著,而這時候,身邊有一個和他一樣在忍而且忍了七年比他更“慘”的人,陣營自然就劃分出來了。
宇興好奇他們的感情時,鐘淺巧也在有心扮演他們當中心地善良但受苦受難的弱者,最開始她年輕心智不成熟,在社會打拚確實總是處在弱勢地位。
後來,她發現,處在“弱勢地位”,也相當不錯。
所以便乾脆用起了這個“人設”。
七年,她也不可能一成不變。
鐘淺巧在陽台轉了一圈,偶然發現,腳下的獨棟後麵居然還有丘田。
田裡種的是紅薯,葉子青灰色很大,藤蔓交錯,纏著其他野草野花,其中一株點綴嫣紫的牽牛。
。
才剛上來,又要下去了…?
鐘淺巧靠著陽台,有些懶,考慮了起來。
兩秒後她無奈一笑轉身下樓。
循著路到房子背麵,鐘淺巧直接沿著田邊過去采了幾朵牽牛花,又掐了點薯藤,當下玩了起來!
這倆東西沒什麼特彆,就是她小時候折騰過,到現在都還記得。
牽牛花倒著放就像裙擺一樣,隻要再把頭去掉加上彆的裝飾,就可以當免費的換裝“洋娃娃”,或者把裙邊撕碎,保留上麵;薯藤外皮的莖掰折之後不會斷,連著杆一起垂下來,多掰幾節小短支,就能弄成各種耳墜子。
小時候能玩的太少了,但跟著大人下地偷懶就地取材,這樣的東西一玩也能玩一下午。
鐘淺巧還摘過玫瑰花的嫩杆吃,用鳳仙花染指甲,把藤椒刺拔下來反紮回它身上,拿狗尾巴草捆戒指編手環…
做了兩個牽牛花“洋娃娃”,六隻不同樣式的耳墜,鐘淺巧十分滿意,找個了樹杈子安頓它們。
就是從田裡出來遇到的第一棵。
原本棕黑孤單的枝丫多了彩配,但是挺怪,花和薯藤掛在橫條下,風一吹,橫條顫顫巍巍,花和藤也顫顫巍巍,有種逼著八旬老人穿蕾絲套裝,虐待對方的即時感。
鐘淺巧皺眉。
正想換個地方安頓,手機震動。
宇興發來消息:[在淩遲誰?]
“……”
鐘淺巧扭頭,房子側邊,宇興隔大老遠看見她,點了幾下手機屏幕。
和她對視上,宇興一咧嘴放下手機,小跑加速,頭頂的黑發蹦起來。
“巧巧!”
樹蔭的斑駁在他臉上掠過。
“張軼呢…?”
“廁所!”宇興站過來,挺好奇剛剛她苦著臉看著的枝條,湊近摘了一個紅薯藤耳墜。
“這什麼?!好厲害!”
鐘淺巧指了指地。
“…”
“…你原來,還會用‘淩遲’,…這麼高端的詞?”
宇興“啊”了一聲,“噢,用錯了嗎?我中文還不好!”
“……沒用錯,”鐘淺巧有一瞬間,懷疑他是故意的。
“張軼吃得很多嗎?”鐘淺巧看了看時間,還不到十分鐘,也太快了。
宇興胡亂“嗯”了兩聲,隻對手裡的耳墜比較感興趣。
“你不餓嗎?”他問。
鐘淺巧正想說,既然張軼走了,她好去吃點兒。
半小時前她就餓了。
“去去去!”宇興點頭。沒人告訴他這話聽著像是嫌棄對方時用的。
鐘淺巧抬腳,然後又頓了下。
突然想到了什麼。
雖然說,是雇傭關係,但哪個老板不關心員工,不增加些人情味道,底下不會高效辦事,
這些考慮,都是她這幾年被迫或主動學到的。
況且宇興對她來說也有好處,可以深入交際。
十分鐘宇興應該沒吃飽吧?
鐘淺巧迅速在腦子裡過了一下,果斷放棄本能反應,重新引入話題,看了看宇興的手裡的紅薯藤耳墜子。
“…你,真的覺得這個還行嗎?”她問。
宇興拿著那薯藤琢磨了下,彎腰去摘新的,應該是沒有發現她剛抬腳就停下了,一臉懵地轉身。
“…我們重新點一桌,”鐘淺巧抿了抿唇,歪頭看向他手裡的東西。
“我教你弄。”
宇興:“……”
“好啊!這個,從來沒試,有意思!”宇興連忙又摘了幾棵,捏在手裡湊過來,很好奇。
“所有人一起會嗎?!像那個,嘿!哈!”宇興抓著紅薯葉子,做了個往上飛的動作。
鐘淺巧消化了下,理解他是問這耳墜子是不是和輕功一樣每個中國人都會。
“應該…”鐘淺巧也不知道這東西的普及程度。
“翻花繩。”她想到另外的,這才是全國統一。
“翻花生??”
“嗯…”鐘淺巧找個了視頻給他看。
兩人步子都大,沒兩分鐘,已經回到一層坐下重新點好餐,宇興看完視頻震驚得嘴裡開始冒意大利語,看起來受了神秘的東方力量控製。
但他也還沒忘耳墜的事。
鐘淺巧給他演示後,他就一直埋頭折騰,時不時盛點魚肉和配菜吃。
鐘淺巧看著時機,開門見山了:
“宇興…國外,會賣小飾品嗎,市場如何?”
“小飾品?”宇興從飯碗中抬頭,魚肉燙得他說話含糊不清。
“就像這樣的。”鐘淺巧舉手機,屏幕裡是一個真花壓製的耳環,款式簡單,但花色保存得非常不錯,因此一眼看過去也有種小驚豔感。
“太漂亮!”宇興咽下肉向桌前撲,“好像沒怎麼見,唐人街?”
“唐人街有賣?”
“差不多的,但這個沒有。”
確實在唐人街比較現實,鐘淺巧收回手機,回想之前大概了解過的情況。
等張軼的事解決,可能要去一趟國外。
像她手機裡那個,隻是單純的壓製加工品,在景區也可以賣到一對30、40,實際成本卻可能不到5塊。
依照這兩年的經濟形勢,反而是下沉市場比較好做,國內出售可以加點設計酌情降價,國外…
鐘淺巧抽紙擦了擦嘴,低頭點開備忘錄。
房間裡沉寂了一會兒。
魚湯咕嚕冒泡,酸香越熬越濃,蒸出的汽隱秘地侵蝕著房間。
宇興掰折著薯藤。
鐘淺巧時不時地停下來,盯著屏幕思考。
“巧巧!”
突然,宇興“啪”一下按桌站了起來。
高度集中的鐘淺巧嚇了一跳,備忘錄爬出一串亂碼,她下意識抬頭,卻沒看見聲源來處的人,迷茫中右耳一燙,好像有人摸了過來。
未知的恐懼和有些過分的親密接觸,讓鐘淺巧瞬間就起了層雞皮疙瘩,燙意沒有消散,居然還遊走了起來。
男人的指頭撫過她輪廓,揉捏耳垂探進了耳穴裡。
“宇…”鐘淺巧僵了一瞬,下一秒又因為慌張手臂撞到桌沿,吃痛嗚咽,
宇興也嚇到了,他手指順著側臉下滑,幾個指尖輕輕用力。
鐘淺巧就猝不及防被抬起下巴,仰頭對上了那雙藍眼睛。
“鐘淺巧?”
“………”
冷靜下來,才發現原來除了體溫,耳邊的紅薯藤也傳來微涼的觸感。
鐘淺巧偏開脖子,脫離他的視線緩緩坐正,呆了會兒,好久,都還不太適應。
“…我是,想給你試試這個。”宇興從背後隔空伸來一隻手,紅薯藤垂吊在她眼前。
“哦……”
剛穩下來的薯藤又晃起來,宇興收手從側麵鑽過來,蹲下半跪扶著弧形的木椅邊:
“沒事吧?”
鐘淺巧自我建設。
“沒事…”
“那就好。”宇興鬆了口氣。
“下次我會提前說的!”宇興把耳墜子遞給她,“那你自己來吧。”
說完,他拍拍手站起來坐回去,沒再提相關的事。
外國人,就是這樣的…鐘淺巧最終說服自己。
宇興做的耳墜躺在她手心,他把葉子撕成了蝴蝶的樣子,掏洞卡上另一片,翅膀重疊,尾翼也延伸出兩條斷開的藤。
造型還不錯。
“……”
“明天,去彆的地方了嗎?”鐘淺巧清了清嗓子,斟酌後抬頭打亂剛才意外帶來的一點不愉快。
回過這一趟,接下來隻管跟著宇興的安排了。
一聽這個,宇興就來勁,當場掏出攻略給她來個了演講。
“明天去天生橋,世界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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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軼拉得有點虛脫。
其實也不是。
鐘淺巧指使人教了他一句要哄自己好結婚,張軼嘴上嗬嗬,現在卻已然將此奉為了圭臬,躺在床上賣慘。
鐘淺巧給他倒了杯溫水,張軼便很得意,不過還是不安心。
留著她照顧自己的時間裡,張軼變著法兒問鐘淺巧結婚的事她到底考慮的怎麼樣。
鐘淺巧又幫他蓋被子,第N次回避。
“好好休息吧,彆說話了…”
“明天又得出發了,養好精神?”鐘淺巧柔聲說。
張軼臉越來越黑。
要不到答案,他脾氣又上來了,試問鐘淺巧和他結婚到底還需要猶豫什麼,彆人想還八輩子沒這個機會呢!
鐘淺巧默默低下頭,不置可否。
張軼開始磨牙,在爆發的邊緣。
其實,七年的時間,張軼隻看到她的表麵,打心底裡沒想真的了解她,鐘淺巧幾乎卻裡外熟知了解他的一切了。
這種情況,隻要她演出一幅嬌羞害臊的樣子,求張軼這趟旅程結束了再說,張軼就會消停並且相信她了。
等到旅程結束,她再回絕。
麵對所有問題,能含糊的絕不輕易應允。
鐘淺巧是這麼計劃的。
但她實在沒想到,真的麵對張軼時她居然羞不起來一點!
眼前的男人是她七年來的伴侶,但從三兩年前,兩人就再沒過什麼親密的互動了,張軼什麼情況鐘淺巧不清楚,但她最初以為是時間長了正常的情侶平淡模式,某天見到張軼,才發現是她終於長大,看清了他的本性。
他本就不是她追求的人,幼稚糊了她的眼和心,要是晚幾年,或許,在她去讀大學而沒有早早出去創業,合規矩地長大後再遇到張軼時,她就不會崇拜張軼這樣的人,不僅如此還會在心底默默鄙視。
鐘淺巧把回憶翻了個底朝天,拚命對著張軼找感覺,卻遺憾地一點也找不到。
帶著今天的認知,再去看過往,徒留惡心。
張軼忍無可忍坐了起來,“問你個話這麼費勁兒!”
這是生氣了。鐘淺巧咬了咬牙,
“等一等…”她胡亂伸手去抓,觸到膝蓋,借機往下壓了壓,攔著張軼。
“等這一趟結束了…”
“什麼?!”張軼停住,不耐煩地咂舌。
鐘淺巧抬起頭來。
她雙耳紅得快滴血了,圓眼也沾了點水光,張軼愣了愣,久違地想起剛在一起時,鐘淺巧就是這樣一逼就急,一逗就紅,但隻要他生氣,不管什麼要求都答應。
他靠牆躺回去嗤笑一聲,鐘淺巧更紅了,轉身彆過頭。
“巧巧?”張軼叫了一聲,尾音故意拖長。
或許是剛剛才想著宇興白天的過分上臉,這一聲曖昧的昵稱傳進耳朵裡,居然也音色模糊,空中蕩了兩下之後,漸漸變成生疏的、宇興的腔調。
見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