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來不及說什麼,顧衍將她放開,一柄繡春刀橫在身前:“隕長老,如此,便該了結一下你我恩怨了。”
隕長老白衣負手,怪異的刀握於身後,他看著顧衍笑出幾分瘋狂:“我等這一日,等許久了,若非賀乾兩年前死於你手,我何苦等這麼久……”
“神使已退,長生教仍有餘眾,你們以為,長生教當真這麼好消亡嗎?”隕長老負刀而行,看著同顧衍站在一處的霍青青:“你以為,你當真能馴服這隻惡獸?他若反撲,你隻怕會屍骨無存。”
斜裡挑來一根鐵鞭,被他反手擋開。
莫天俞收手:“主子都跑了,留你一條老狗斷後,你還得意洋洋呢?”
“天俞,你還是這般。”霍青青笑他一句:“多久未見了。”
“青青,你不厚道啊,都不來瞧瞧你天俞哥哥。”莫天俞朗笑一聲,一個起落躍到霍青青身旁。
他微抬下巴示意跟隕長老對峙的顧衍:“你男人啊?”
霍青青無奈歎了一口氣:“你這一張嘴啊。”
“青青妹子,我可是幫你試了刀,這小子,不賴啊。”柳三爺扛著他的大刀走過來,他跟蘭潯去尋了整整一圈也沒尋到月長老蹤跡,隻能先行折返回來,伍行八卦陣未撤,若是尋到了不敵定會發出信號。
蘭潯拖著紫綾抱怨道:“這副紫綾又廢了,小青兒,你得再買十副還我讓我換著使。”
“知道了,回去就給我家阿潯再買二十副。”
顧衍同隕長老,舊怨未消,如今他二人恐怕,誰都插不了手。
“顧衍。”霍青青叫住他,站在他身後勾住他的手,輕聲道:“你不是一個人了。”
顧衍身形一頓,手指微勾觸在霍青青的掌心,他笑了句:“放心,我還沒活夠,死不了。霍姑娘,等我將他宰了回來,還有事要問你。”
“那我等顧大人回來問我,我定然知無不言。”
“瞧著吧。”顧衍這才放開霍青青的手將繡春刀往肩上一扛,留給霍青青一個帶著痞氣的背影。
他笑著道:“隕長樓,你說新仇舊怨,那今日就一並報了。他們誰都不會插手,開始吧。你當年既打不過我義父,那同樣……也打不過我啊。”
“兩年前,你與我義父,到底是何關係?”顧衍繡春刀出鞘,身形疾掠勢如猛虎朝著隕長老而去。
那柄繡春刀,帶著無匹的銳氣呼嘯而去帶著破空之勢力有千鈞。銀白刀刃在夜色之下,如雷霆一般,帶出一尾長虹。
隕長老的刀刀刃怪異,他曾用這把刀取了無數人的性命,刀刃之上是暗色的鮮血。他大笑著迎著顧衍的刀鋒而上,刀刃相撞間火花驟起。
他們二人似獨在一方天地。
莫天俞站在霍青青身側問道:“真不去幫他?”
霍青青握緊手中的破甲錐,目光緊隨顧衍,良久,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我信他。況且,他們有舊怨。”
“行,我帶著人去燒了其餘墓室。”莫天俞收好雙鞭背在身後,一襲白衣飄然,廝殺這許久,這一襲白衣也未染塵。
“小青兒,那月長老……”蘭潯蹙著眉頭:“定然是用蠱人掩人耳目,小青兒,我們去何處尋?也不知那伍行禦陣,能不能將她攔住。”
如今八卦陣中,八門皆啟,八門一個時辰對調一次。隻要伍行守陣,未傷陣腳,便可將人困在其中。
霍青青看著周遭開始清理剩餘毒物和蠱人的人,提氣喝道:“今日多謝各位圍剿長生教。此行辛苦,我霍青青在這裡邀大家出去之後青州玉樓春一聚,到時,酒水管夠,大家敞開了喝。今次恩情,十三樓記下了。”
“霍樓主說的哪兒的話,苦長生教久矣,隻是一直不知它們總教何處。如今霍樓主大義,我等自當儘一份力。”
“青青妹妹既這般說了,那我們莫家莊就卻之不恭了。”莫天俞領著人又回來,眼眸微眯看向那方打得正酣的顧衍。
顧衍心知隕長老靠著那刀槍不入的傀儡臂如同雙兵其上,便單手握刀鞘壓製。刀鞘掄在隕長老的傀儡臂上,發出金木撞擊之聲,隕長老順勢握住他的刀鞘拉扯。
那繡春刀刀弧一掠,顧衍矮身躲開隕長老襲來的刀鋒反手繡春刀順著那刀鋒而上直壓吞口。
二人打得難舍難分,顧衍欺身而上,繡春刀入鞘朝著隕長老當頭砸下。
“小青兒,他怎麼也使這一招?”蘭潯第一次瞧見跟小青兒路數差不多的。
小青兒慣用的是偏門的三麵破甲錐,破甲錐長而窄,適合刺挑,本是破甲利器,但小青兒將它用作自己的獨門兵器。那招上重天便是以十成大力縱躍而上,壓下後斜刺,勢如泰山壓頂。
“或許是……心有靈犀。”霍青青笑了句,她也沒見過顧衍用這招。
隕長老見狀傀儡甲臂和刀交疊而起接下顧衍這一擊。
“你比你老子刁鑽多了。”隕長老腳下的地麵陷進三分,他提氣一動才將顧衍的繡春刀推開些許。
顧衍繡春刀重新出鞘,疾退數步躲開隕長老的傀儡甲臂。
兩人已走了上百回,不斷有鏗鏘之聲傳來。
在隕長老再一次握住顧衍的刀刃時,他的袖擺已經被顧衍削落,那隻傀儡甲所製的手臂崩出寸寸裂口。他握住刀刃,生生接下顧衍的刀鞘,伴隨著骨骼碎裂聲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唇角溢出鮮血,頭發散亂著看著顧衍:“賀乾的好兒子,比賀乾更厲害。你老子,若是有你這麼聰明,何至於死在你刀下?”
隕長老笑著,一張臉扭曲,最後在光影之中,出現在顧衍麵前的,是賀乾的臉。
“好兒子。”他大笑著,將繡春刀的刀鋒貫入自己的身體,刀尖從他背上穿透而出:“賀乾果真是把所有的東西都教給了你,我同他,是同門師兄弟啊。”
“江湖不踏朝堂,他偏偏要與我恩斷義絕,還說我已墮,墮落的明明是他啊。”隕長老將顧衍的刀拔出,他低下頭看著這柄繡春刀:“六年前,他也用的這把刀,斷我一臂,冠冕堂皇地說我們此後恩斷義絕。他,憑什麼?”
隕長老抬起頭來,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笑聲:“恩斷義絕,那你為何……不廢了自己的武功同師父說上一句恩斷義絕呢?入了朝堂,成朝廷走狗,享著自己的高官厚祿,哼,賀乾一身本事,不都是師父給的嗎?”
“賀乾是忘恩負義之輩,他教出來的好兒子不也是這樣嗎?兩年前,他死在你手上,如今,我也死在你手上。顧衍,你殺了你恩重如山的義父,如今又殺了你的師叔。你果然,是喂不熟的狼。”
顧衍沉默地站在那裡,握著繡春刀的手微微顫抖,他看著眼前的隕長樓當真像看著兩年前的賀乾。
兩年前,他的義父賀乾,也是這般,這般披頭散發跪在他麵前,最後被他一刀斬首。那天的血,濺在他一身飛魚服上,將衣擺浸透,沉重不堪。
“你當真……能殺他第二次嗎?他該死在我手上的啊。你憑什麼殺了他?”隕長老笑著:“顧衍,你憑什麼?他要死也是該死在我手上,讓我拿著他的人頭去師父的墓前悔過啊……”
“他怎麼能死在彆人手上呢?啊?他怎麼能死在他所謂的兒子手上呢?是你殺了他,裝模作樣。你們朝廷都是些裝模作樣的東西!他負了師父,說我入業障該死,可是他呢?才斷我一臂就夠了嗎?讓他爬起來,殺了我啊!”
“你讓他自己爬起來殺了我啊!你憑什麼殺了他啊?顧衍!你憑什麼?”
他麵容扭曲著,看著顧衍猶疑。
隻這一瞬,他突然暴起,傀儡甲臂直直襲向顧衍。
“彆動。”顧衍喝住欲上前的人,他站在那裡背過身去,以肩背扛下傀儡甲臂,留下五道深深的血痕。
“論輩分,我或許該叫你一聲師叔。”顧衍又提起刀,削下隕長老一臂,接著一個後刺,穿透了隕長老的身體:“受你一擊,還我義父師兄弟之情義。”
“如此,我與義父,都不再欠師門任何東西。”
隕長老看著他,飄揚的素白衣衫徐徐垂落而下,他看著顧衍刺入自己身體的繡春刀笑得瘋癲起來:“當年賀乾……果真是活該!顧衍,賀乾和他情同手足的師弟都死在你手上了。你還不完的……”
“永遠都還不完的……”
繡春刀被他抽出來,帶落一地的血珠,顧衍有些疲憊地收刀入鞘,朝著霍青青走過來。
他走到霍青青麵前,才終於沒有再強撐。
霍青青將他抱住,顧衍靜靜地將頭靠在她肩上,他帶著笑的聲音微顫:“霍姑娘,我好累啊。”
“讓我歇歇再問你。你彆走,好不好?”顧衍的繡春刀落在地上,他抬手抱住霍青青,縱然渾身染血,也有一絲輕淺的薄荷香縈繞在他鼻端。
霍青青扶著他,找了一處乾淨的地方將他放下,蹲下身子將他散落的發彆到耳後。
她看著顧衍,想到他為了尋她想必已是連夜趕路好幾日未曾停歇。顧衍和大家,都為了尋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如今長生教隻餘下清繳餘孽,就讓他們,都先休息吧。
霍青青指尖落在顧衍的眉目上一點點描摹。
她早說了,顧衍長得好看。
如今一戰,也絲毫未損風華。
“顧衍啊……”霍青青輕歎著想收回手。
卻被顧衍握住手腕,一把拉進懷裡。
他的手環在霍青青腰間,閉著眼在霍青青耳畔輕聲道:“青青,陪我一會兒吧。”
霍青青覆上他的手背,指腹摩挲在他手背上的傷口。傷口結痂之後又被崩裂,方才一戰,他手心磨得血肉模糊。
“好啊,我不走。”霍青青放鬆身子靠坐在他懷裡,聽著他平穩的呼吸才放下心來。
沒有人來擾他們,四周都慢慢安靜下來,霍青青抬手觸上顧衍的臉,輕輕喚了一句:“顧衍。”
“嗯。”
“你背後的傷,我看看。”霍青青想起身,卻被他牢牢箍住。她捏了幾下他的手,笑罵一句:“顧衍。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流血流死了,窩不窩囊啊。”
“死不了。”顧衍還是沒有放手,他鐵了心不讓霍青青起身。
這點傷於他沒什麼,他更重的都受過。
“霍姑娘。聽話一點,彆動。”顧衍得寸進尺地將下巴放在霍姑娘的肩上,壓得霍姑娘動彈不得。
“我說死不了就死不了。”顧衍乾燥的唇擦過霍青青耳畔:“再陪我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霍青青隻得妥協。
那便都休息一會兒吧,等明日再出去也不遲。
……
另一邊的伍行,沒有碰上月長老。
他推演著八卦陣,忽聞周遭有馬蹄踏過。
竟有人強行破陣!
月長老借毒物蠱人脫身時,已耗大半心力,她捂住被蘭潯割裂的血口咬牙疾行。
奈何八卦陣已啟一時找不出生門。
突然大陣被破,她咬牙朝洞口而去,隻要出了洞口就能有一線生機。
突然,她驚愕地看著一杆玄黑長槍洞穿自己的身體,槍尖自胸口貫出來,隨後抽出。
她跌坐下去,艱難地回過頭看著手握長槍的玄甲將軍。
“你是……何人?”
“鋒銳騎,雁將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