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亂神者(三) 甄蒔看向自己一……(1 / 1)

甄蒔看向自己一眾難以維持形態,長得七扭八歪的同類們,無奈的打斷他們的關心。

“有人告訴我,雖然我們是死定了,但有件事是我們能做到的。”

她手指蒼天:“隻要那些神仙依舊踩在人族頭上,就會有無數人落入萬劫不複的境地,成為我們的同類,屆時哀鴻遍野,生靈塗炭。”

“我們能把天捅個窟窿,至少也能讓他們驚惶,讓他們知道,暗處一直有人注視著暴行,即將歸來向他們展開複仇。”

她提到死亡時眾人沒什麼反應,畢竟實在想不出比現在更差的處境。

但提到天上的神仙,就有些人露出憤恨的神情,他們在生前曾無數次的祈禱,祈求各路神明庇佑,祈求老天開眼,卻從未得到回應,若神仙不存在也就罷了,隻能嘲諷將希望寄托於虛無縹緲的自己是如此懦弱。

死後他們通過甄蒔得知一二天庭之事,這群寄生蟲引導人族供奉香火功德,卻對他們的苦難視之不見,自然咬牙切齒。

哪有白拿人好處,該辦事的時候拍拍屁股走人的道理?三歲小孩都明白。

“媽的,早該這麼辦了!害人不淺。”

男人義憤填膺,揮出扭曲的拳頭以示決心。

“俺莫文化,聽小妮兒你咧。”

大叔習慣性的撓了撓隻剩半邊的腦袋。

“死都死球了,還怕再死一回?乾就完了。”

暴躁的阿姨揮舞著鍋鏟似的手臂。

“我愛的人還在世,我想保護他們,我加入。”

溫文爾雅的青年這樣說到。

神智混沌的靈魂碎片也受到鼓舞,發出含混不清的聲調,圍著甄蒔旋轉。

一位維持正常人形的少女走到甄蒔跟前,擁抱住他們共同的“神明”。

“我不在乎他們的死活,因為我不喜歡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也不欠他們的,沒有救助的義務,就像當初他們對我的求救無動於衷。”

少女早已用死亡與難以忍受的世界劃清界限,她將腦袋埋入甄蒔懷中,汲取並不存在的溫度,聲音微弱如蚊吟,隱約帶著哭腔。

“但我渴求有價值的人生,即使生前沒有做到,不是為了他們中的任何一人,單純為了我自己的願望。”

群情激奮的場麵突然出現突兀的抽泣聲,白雲伸手摸向自己臉,濕乎乎的,是她在哭。

她好沒用,動不動就哭,怪難看的。

記憶戛然而止,過去的幻想消散,甄蒔出現在她眼前。

“我和清醒著的四十九名同類一致同意,用儘最後的力量打上天庭。”

“你願意加入我們嗎?”

白雲匆匆擦乾眼淚:“那你上次乾嘛拒絕我。”

“因為我剛剛得知了你的故事,相當敬佩你的作為,我們為之前的魯莽感到抱歉,對不起。”甄蒔向她鞠躬致意。

白雲聽到過去,鬱悶得很,一個兩個都曉得自己的來曆,隻有她一頭霧水,不知道打哪裡來,又要去乾啥,臉登時就拉下來了。

她也明白,甄蒔主動將她拉入記憶,就是看準了她的惻隱之心,把她拿捏得死死的,怎麼想怎麼不爽,可看過記憶後,她確實沒辦法置之不理。

好像很久之前自己曾做出過類似的事情,今日之事不過是昨日的某種延續,她沿著慣性做出不知是偶然還是必然的決定,最後奔向萬劫不複。

說實話,白雲其實挺舍不得的,舍不得青楓鴻雁流照君他們,特彆是青楓,雖然他們認識的時間並不長。

一聲歎息。

白雲沉默許久後,正準備答應甄蒔的請求。

她忽然聽到耳畔曇花傳來青楓急促的呼喊。

“白雲!不要答應——”

青楓非常想立刻趕到白雲身邊,但他走不開。

陰魔現身的同時,引爆了它在人妖兩界夾縫處埋下的魔氣,在人界邊緣炸開了一道裂縫。

一道猙獰的黑暗不斷吞噬著發出濛濛光亮的武器,人界本就稀薄的靈氣和生機不可逆轉的湧向無儘的虛空,好似破碎的沙漏。

駐守邊界的修士和妖族,有一個算一個全堆在裂縫處,更有宗門直接把祖師留下的鎮派仙器請來的。

問題是,在場的沒幾人能開啟這些仙器,這樣下去究竟是天先崩裂還是地先塌陷還未可知。他隻能留下。

青楓突然通過曇花看見白雲那邊的情況,他下意識的開口製止,他在害怕,卻不知為何。

“白雲!不要答應——”

連他自己也驚訝,自己一慣行事穩重,少有情緒激動的時候,怎麼剛才差點吼到破音。

青楓怕她不肯聽勸,衝動行事,緊接著又補充到:“事後我會儘力給出讓你滿意的說法,請相信我。”

他放低聲音,語氣接近於祈求:“就聽我一回,好嗎?”

白雲遲疑,最終將對不起還了回去,主動掙脫陰魔構建的幻境。

她拒絕的時候還防備了一手,生怕被抓住破綻成功控製,但並沒有,反倒讓她產生小人之心的慚愧,不敢直視甄蒔坦蕩的雙眼。

“陰魔的目標是天庭。”醒來的白雲簡單說明前因後果,雖然她半天也沒鬨明白為啥。

洛月皺眉,視線轉向魔氣旋渦正中的陰魔,緊急傳音給鴻雁。

白雲見他如此鄭重,愈發不解,也跟著召出大錘警戒。

他們對付不了陰魔正常,沒道理傳說中牛逼轟轟的天庭對付不了,沒準還能給天庭的大佬們衝一波KPI呢,最多讓閣主他老人家受點罰。

罰,罰他丫的,她煩得要死,把鍋統統甩給掉線狀態的葉浮生,實在是無辜躺槍。

收到消息的鴻雁立馬緊急聯係閣主救命。

仙妖兩界衰微,連帶著障壁也變得稀薄,陰魔說不定真的能突破障壁,一旦泄出的仙氣打破三界的平衡,後果不堪設想,而他們已經沒有能補天的神明了。

閣主沒有回音,連樂子人流霜也沒聲響,太蹊蹺了。

流照君聽見一聲悶哼,是鴻雁扯下係在脖子上的鎖鏈,鎖鏈的末端還滴答著粘稠的黑血。

此鎖鏈為閣主親手煉製的,毀去它能起到警示作用。

他當然還沒覺得事情嚴重到需要自己這個萬年替補出場,這一出屬於他的私心,掙脫鎖鏈隻是第一步,但之後怎麼做他還沒想清楚,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要親自去一趟。”其實想得是一去不複返。

無名閣,狗都不待。

“再等等。”流照君勸阻,共事有些年了,她還不至於聽不出潛台詞。

“但願順利。”鴻雁聳肩。

他嘴上這麼說,心裡另有盤算,天庭那群老王八蛋吃心眼子長大的,僅憑陰魔就能將人界邊緣撕裂,他自然不信。

聽著來自洛月的最新彙報,鴻雁的表情整個裂開來,陰魔整那麼大陣仗,拚死一搏是為了人族的未來?

嗤,多可歌可泣,正能量純度溢出。

有病吧?

白雲聽完洛月的解釋,一個頭兩個大,怎麼一個普普通通的陰魔支線任務升級成拯救世界的主線任務了。

洛月極力阻止,手段儘出不惜動用殘破的本源。

“如果你隻是要審判惡極之人,我不會阻攔你,甚至可以幫助你尋找合理的辦法。”他歎息,眼底卻是死水般的平靜,“我不知你為何執意破壞障壁,若你執意如此,請恕在下不會留情。”

陰魔仿佛聽見天大的笑話,笑得身體不住顫抖,悲憤到極點,魔氣浸染的利爪直掏向洛月的心口,穿心而過。

“聽聽,多悲天憫人的口氣,這話你們閣主說得,白雲說得,唯獨你萬萬說不得,哪怕你用了白雲的兩三成努力,我也當你是真的有心無力,可你偏偏冷眼旁觀一切,難道看著人族掙紮求存的可悲模樣很有趣嗎?”

“你與那群默許天庭行徑的幫凶又有什麼分彆?”

洛月沒有為自己解釋,淡淡的抓住利爪,力度正好彈開,僅僅讓她後退兩步。

他的核心,是一片空洞。

“這就是你背後之人探求的秘密,你們的猜測不算錯,我的確仍有餘力,卻為了自保而緘默。”

“你!”利爪帶起一片金色的血液。

麵對這一爪,他沒有做任何防禦,他越是這樣,甄蒔越覺得他虛偽可憎。

恨吧,不幸跌落絕境,失去得救的一切可能,恨他至少能讓陰魔在最後發泄怨恨,畢竟比起麵對難以捉摸的命數,顯然麵對他這個具體的敵人更輕鬆。

跟不上節奏保持沉默的白雲聽到他的呼喚,回過神來見洛月的長發正一點點染上霜色,向她伸出左手。

“我為上古洛書殘卷器靈,需被生靈持有才能發揮實力。”

白雲不會阻止彆人解決,也不想親手置之於死地,特彆是在他明擺著另有秘密的情況下。

洛月沒有催促她,將心思放在限製陰魔行動上。

甄蒔死去,被贈與壽數的李想們大概率無法存活,或者甄蒔得償所願把天捅破,把更多的無辜者卷入混亂,她討厭隻有屎味巧克力和巧克力味的屎兩個選項的選擇題。

或者一開始便是她的一廂情願,就像洛月曾提醒她的,無論怎樣陰魔都沒有得救的希望。

一道代表持有的契約在她手背上顯現。

白雲看向符文,奇怪,明明自己從未見過它,卻莫名的可以理解它的含義,又無法用言語解釋清楚,一頭霧水的水幾乎沁進腦袋裡,攪成一團漿糊,讓她頭痛欲裂。

洛月本不對白雲能完美使用他抱有太大期望,他從誕生以來,除伏羲大神外,僅有兩三人勉強激發出他的力量,不過是為了擺脫天道加諸於他身上的禁製而已。

她竟真能助他衝破桎梏,大大超出他的預期,可惜現在不是深究的時候,他當即施術將陰魔帶離人界邊緣。

回過神來,白雲看向仿佛開了無敵狀態的洛月,撓了撓頭。

厲害不?智商換來的。

白雲作為持有者自然嘲諷拉滿,她這種高攻低防玩家但凡給撓一下立馬血條減半,被迫以攻代守。大錘亂砸法對付沒有實體的陰魔好似捶在棉花上,她趔趄向後退了幾步,反而差點被她扯進魔氣的漩渦裡。

越打越憋屈,隻能勉強讓陰魔不再靠近,頭一回揮舞錘子當手酸收起白費力氣的錘子,回想起無良上司壓榨她畫的咒符,以靈力紙,以血為墨在半空中現場畫符,爭取把陰魔暫時凍在原地。

光瞧著彆人以血為引的帥氣,白雲怕疼隻割了手指尖,每次一點一點的擠血,克製不住的生理性兩眼淚汪汪,ma的,還有這種雞掰事情,閣主,加工資。

陰魔血條倒底多厚,快來個GM,這裡有掛逼,嘶,嗷。

白雲硬著頭皮割開手心,靈力全開,以她為中心刮起狂風暴雪,直指陰魔。

很快,她連吐槽轉移注意力,強迫自己行動的心思都沒有了,陰魔這個層級的敵人僅僅困住一刻便幾乎熬乾了她的靈力,隻是機械的一遍遍的重複畫符的動作。

目睹甄蒔被重創時的慘狀,她是真的於心不忍,可作為加害者的她,實在沒有資格流下兩行假惺惺的鱷魚眼淚。

大家都不是不講道理的壞人,為什麼一定要發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一陣暈眩後,再一睜眼已身處山林。

洛月從半空下落,站到白雲身邊:“我已把陰魔釘在人界腹地,剩下的便交由天道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