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1 / 1)

雁京城南的石榴林在謝家的莊子裡。

這個謝家,乃是當之無愧的名門望族,早在大宸建立之前就已存在了上百年。在大宸朝風雲跌宕的數百年間,謝家依舊屹立不倒,其家族勢力之深厚,可見一斑。

大皇子的母妃淑妃,便是出自這謝家,她乃謝家上一任家主的嫡女,也是現任謝家家主、太常寺謝少卿的親姐姐。

謝家的那片石榴林,栽種在莊子裡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上。尋常人若想進去賞花,連莊子的大門都進不去。

但若是承武帝最為寵愛的明安郡主,那便不同了。甚至無需請示謝家家主,隻消長公主府護衛說一聲“明安郡主到了”,管事立即滿臉笑容地跑出來迎接。

秦熠客氣地對管事說道:“聽聞謝少卿莊子中的石榴花開得正盛,今日恰逢端午佳節,冒昧前來,還請見諒。”

管事殷勤地笑道:“秦都司客氣了,沒想到莊子裡這小小石榴花能有幸得到明安郡主的青睞。貴客臨門本應掃榻以待,但家主此時不在此處,小的招呼不周,還請郡主和秦都司多多包涵。”

寧玉瑤微微頷首,不甚在意地說:“本就是臨時起意想來看看石榴花,不必勞煩謝少卿,看過花兒我們就走。”

管事不再過多客套,連忙恭敬地引著寧玉瑤一行人往莊子內走去,一路上介紹著莊子內沿途的各類產出。

謝家的莊子規模極大,從莊子門口一路往裡麵行進,經過了一大片廣袤無垠的小麥田。

寧玉瑤好奇地停在了麥田邊緣,隻見麥田裡的麥穗顆顆飽滿,葉片呈現出黃綠色,微風輕輕拂過,形成一片此起彼伏、黃綠相間的麥浪。伴隨著微風,一陣清新的小麥氣息悠悠地拂過寧玉瑤的鼻尖。

“原來麥子長這樣。”寧玉瑤揪下一支麥穗拿在手中仔細端詳。

在場眾人沒有人敢笑話明安郡主五穀不分,身為大宸朝皇室最受寵愛的少女,這些農耕之事她本就無需知曉。

寧玉瑤眺望遠處正在麥田中忙碌的農人們,“他們這是在做什麼?”

管事連忙回道:“郡主,如今正值小麥生長極為關鍵的灌漿期,這些農人需要鬆土、澆水、除草、滅蟲害以及追肥,如此才能保證這些麥子能夠有個好收成。”

寧玉瑤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轉頭卻看見秦熠眉頭輕皺,盯著那些辛勤勞作的農人,寧玉瑤沒有開口詢問,隻是輕輕拉了拉秦熠的袖子,秦熠回神,笑著誇道:“這麥子長得著實不錯。”

管事忙道過獎,將一行人帶至石榴林邊,“小的就不打擾郡主和秦都司賞花了,若郡主和秦都司有何吩咐,儘管差遣小的便是。”

寧玉瑤頷首,“有勞。”

管事主動停在石榴林外,並不上前打擾貴人。

寧玉瑤信步走進石榴林中。

石榴林中很安靜,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灑在地上,此時的石榴花開得正好,大片大片火紅色的石榴花,花瓣層層疊疊,微風吹過,石榴花瓣輕輕搖曳。

空氣著彌漫著淡淡的香氣,清新怡人。

看了一會兒花,寧玉瑤示意侍女和侍衛們退遠一些,隻留丹素和丹諾跟在身邊,她問秦熠:“熠哥哥方才在麥田裡看到了什麼?”

秦熠伸手摘下一朵開得最盛的石榴花,本欲將其插入寧玉瑤的發髻,但突然意識到自己如此行事太過唐突,於是轉而將花枝遞給丹素。

看著丹素將花枝彆在寧玉瑤的發髻上,那火紅的石榴花襯得寧玉瑤愈發嬌美動人。

秦熠才開口回答寧玉瑤之前的問題:“麥田裡有幾個農人,瞧著比一般農人高大健壯,麵上也不似農人一般風霜,而且行動間看著似乎是個武把式。”

丹素、丹諾聽聞此言,心中皆是一驚。早有傳言秦都司目力驚人,可百步穿楊,但沒想到他能看到的比傳聞中的更遠。

在方才站的位置,她們隻能模糊地看見有幾個人,是男是女都難以分辨,但沒想到秦都司連他們的麵容神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寧玉瑤卻見怪不怪,青梅竹馬十餘年,她對秦熠的能力了如指掌,她問道:“這幾人很可疑麼?”

秦熠仔細回想了片刻,覺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便搖搖頭,“沒什麼,他們務農時極為熟練,顯然是常年做慣了的。像謝家這樣的大家族,莊子裡有幾個會武的護衛,倒也不是什麼稀奇之事。”

既然秦熠說沒問題,寧玉瑤便沒有繼續追問,兩人不再言語,靜靜地欣賞著滿山火紅的石榴花。

片刻後,寧玉瑤輕聲問秦熠:“熠哥哥,你何時啟程?”

“萬壽節過後,我和我爹會提前出發前往定州。”

寧玉瑤聽後沉默不語,爹爹也告訴過她,萬壽節後便會處死林鴻軒,北穆王儲一死,北穆王必會發瘋攻打大宸。

但林鴻軒絕不能留,不論是舅舅還是父親,都認為不可放虎歸山。

更何況林鴻軒是舅舅欽點的探花,如此奇恥大辱,舅舅怎能咽下這口氣。

既然如此,秦將軍和秦熠就必須儘快抵達定州,先下手為強。

想起前世秦熠戰死定州,寧玉瑤抬起頭,定定地看著秦熠:“熠哥哥,你一定要平安歸來。”

秦熠轉身看著寧玉瑤滿是擔憂的臉龐,心中一陣觸動,他攥緊了自己的拳頭,片刻後鬆開手,按下心中的遐思,伸手摘了一簇火紅的石榴花遞給寧玉瑤,輕笑著回道:“明安放心。”

寧玉瑤此刻已沒有心情繼續賞花,有些煩悶地帶著秦熠走出石榴林。

謝家管事見到二人,連忙上前請示道:“郡主,秦都司,二位可還有彆的要求?”

寧玉瑤餘光瞥了一眼如往常一般笑容燦爛的秦熠,“無事,今日打擾了,我們現在就回雁京。”

“不敢不敢,小的送二位。”管事趕忙應道。

寧玉瑤跟在管事身後,仔細回想前世秦熠的死因。

她隻依稀記得似乎是因為舅舅駕崩之後,林鴻軒在背後搞鬼,斷了定北軍的糧草,導致定北軍孤立無援,最終全軍覆沒。

若是如此,那應該無需太過擔心。這次林鴻軒被關在牢中,舅舅還健在,定北軍無後顧之憂,必不會如上一世一般慘烈。

想通之後,寧玉瑤的心情頓時好了起來。

一行人走到一個小院前時,旁邊的林子中突然走出兩個農夫打扮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見到他們先是一愣,待反應過來自己衝撞了貴人們,頓時嚇得臉色蒼白,誠惶誠恐地跪下磕頭,請貴人們恕罪。

管事見狀,神色緊張,連忙向寧玉瑤請罪:“明安郡主,這些刁民沒見過世麵,還請郡主見諒。”

寧玉瑤此刻心情還算不錯,隨意地揮了揮手:“退下吧。”

那兩名中年男子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爬起來,趕緊跑回林子裡。

*

端午節過後沒幾天,雁京城內漸漸熱鬨起來。

大宸如今都頭等大事,便是聖上的萬壽節即將來臨。

周邊小國的使臣們都陸續抵達了大宸,雁京城內隨處可見穿著奇裝異服的外邦之人。

這些時日雁京城中就連遊商都比往常多了許多,他們操著不同的口音叫賣著各種稀奇玩意兒。

北穆這次派遣來的使臣是北穆的丞相,他自稱十分喜歡大宸文化,還給自己取了給大宸名字叫文攸禮。

文攸禮一行人在鴻臚寺卿梁鬆年的陪同下,抵達各國使臣在雁京城暫住的會同館。

梁鬆年圓潤的臉龐上笑意盈盈,一臉和氣地對麵前頭發花白的乾瘦老人說:“文丞相,您遠道而來,辛苦了。這個院子一直以來都是給北穆使臣使用的,希望您能住的習慣。”

文攸禮環視一圈院中的陳設,他注意到其中有許多北穆的物件,隻是這些東西究竟是大宸與北穆正常交易而來的,還是從戰場上繳獲的戰利品,就不得而知了。

文攸禮收回視線,轉頭看向梁鬆年,笑著說:“梁寺卿有心了。”

梁鬆年謙虛道:“分內之事,分內之事,既然文丞相沒有彆的需求,那本官就先告辭了,文丞相好好休息。”

“梁寺卿,”就在梁鬆年準備轉身離開之時,文攸禮出聲叫住了他,“您也知道,我向來對大宸文化推崇備至,心中甚是向往。不知可否勞煩您請一位大宸的文官來,給我講講大宸的經史子集,也好讓我更深入地領略大宸文化的博大精深。”

梁鬆年一臉好說話的表情應道:“自然是可以的,不知文丞相對人選可有什麼特彆的要求?”

“也沒特彆需求,諸位大人想必都事務繁忙,不便打擾。隻是我聽說有位叫林鴻軒的大人文采斐然,不知可否請他來給我講講學問?”

梁鬆年一臉疑惑,似乎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林鴻軒?”

站在他身後的鴻臚寺丞小聲提醒道:“承武十四年的探花,任職翰林院侍讀。”

“哦!”梁鬆年恍然大悟,趕緊說,“一個侍讀,好說好說,丁寺丞,你去翰林院把林侍讀借過來用幾天。”

丁寺丞站在原地不動,尷尬地笑了笑,“梁寺卿,林侍讀現在在大理寺地牢裡呢。”

梁鬆年還沒來得及說話,文攸禮身後一個身材魁梧的壯漢就按捺不住,用蹩腳的大宸話怒喊道:“你們居然把我……”

文攸禮臉色驟變,用北穆話大喝一聲,打斷了大漢未儘之言。

大漢收住聲,滿臉怒容退到一邊。

梁鬆年一臉茫然,假裝沒看懂他們的眉眼官司,心中暗自輕嘖一聲,差一點就能套出來了,真是可惜。

“真可惜。”文攸禮輕聲說道。

梁鬆年被這一聲嚇得唬了一跳,還以為自己不小心把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

他趕忙收斂心神,看向文攸禮,隻見文攸禮似乎真的滿懷好奇地問道:“我一路走來,聽聞林探花文采非凡,不知他究竟犯了何事,竟被關進了大理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