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人看我的目光，又帶上了指指點點。

學校就是這樣的，一個班裡一個人有點什麼事，馬上就能順著那個班裡的其他人傳播至整個學校甚至彆的學校。

不，應該說整個人類世界就是如此吧。

大概“高一三班的付授有抑鬱症”也已經傳遍整個學校了吧。

其實指指點點就指指點點吧，那也沒什麼。不過是流言蜚語而已，我掉不了肉的。但很快，就有彆的麻煩找到了我。

“聽說你就是那個抑鬱症？”放學的時候，我還是被堵在了廁所裡。

“嘖嘖嘖，矯情。”學生混混甲惡意的用手指戳著我的胸脯，“聽說你也沒有被虐待什麼的啊？你怎麼就抑鬱了呢。”

學生混混甲揚手給了我一個耳光，其餘的混混們都笑了起來。

“既然沒有什麼理由抑鬱，那我給你一個理由怎麼樣。”學生混混甲的聲音提高了，“你呀，就說你被校園霸淩了。”

一個膝蓋狠狠的頂在我的胃上，如果不是我中午沒有吃飯，現在我一定已經吐了。

又是一個耳光，我倒了下去。

我摔在了冰涼的地麵上，耳邊是他們的哄笑聲。

又有拳頭打在了我的脊背上，接著······接著就數不清了。

好像又有人過來了，高跟鞋噠噠的聲音，是女老師嗎？她會過來嗎？

要救我嗎······

噠噠的聲音好像在門口停下了。

噠，噠，噠，又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遠去了。

我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我掙紮著爬了起來，試圖揮出我的拳頭。但是還沒有觸碰到呢，我就再次，再次，再次，被人打翻在地上了。

有人揪住了我的頭發，把我的腦袋提了起來。我睜眼，是學生混混甲。

“好了，現在你有理由了。被校園霸淩，抑鬱吧。”他說，其餘的混混不知在什麼時候把我的書包拿了過來。嘩啦啦，我書包裡的東西都掉在了地上。

水龍頭被打開了，書包裡的書本被濺濕了。

“啊，對了。差點就忘了。”學生混混甲笑了，學生混混乙舉起了手機。

學生混混甲開始一件一件的脫去我的衣服。

從校服外套，再到我的內褲。我被脫得乾淨。

我聽見手機快門的聲音。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回到家的了，我好像丟失了我的大腦。

真是的。

我怎麼還沒有習慣呀。

可能是因為這樣的毆打還沒有經曆過吧，我還在傷心。

我已經站到了家門口，可我還是不想回家。不想回家啊。我害怕著這個家。我想象著我父母回家之後如果看見了我身上的傷痕他們會說些什麼。

是會問我怎麼惹到人家了，又在學校做錯了什麼事。一遍又一遍告訴我你遭受這些事一定有你的原因，告訴爸爸媽媽你做錯了什麼我們才能夠幫助你。

可是爸爸媽媽啊，這世界上無緣無故的惡意不是太多了嗎。

在我還很小的時候啊，我記得彆的小孩子每次都叫我扮演遊戲裡地位最低的角色。我回家告訴爸爸媽媽我不樂意，他們說遊戲肯定是輪流的，叫我等待。然而我等啊等啊等啊等，我一直沒能等到他們叫我扮演其他的角色。我一直一直一直想不明白，很多年前他們主動叫我一起玩到底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多交一個朋友嗎？還是單純為了找那麼一個人去扮演那個沒有人願意扮演的地位最低的角色？

我想不明白，我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我很傻。

我也還記得我小學的時候，他們肆意的辱罵著我，他們隻說我不需要被尊重。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被尊重嗎？

不需要就不需要吧，就這樣吧。我不能擁有任何東西，不能擁有任何的快樂和美好，不該擁有親吻和擁抱，我隻能得到冷嘲熱諷和拳打腳踢，我隻配得到這些。

反正都是我的錯誤。

“啊——”我喊了起來，我拚命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我搖搖晃晃，我走到客廳窗戶的邊上，打開窗戶。夏末秋初的晚風撲麵而來，清爽芬芳抱住了我整整一身。

我貪婪的，貪婪的呼吸著。美好，這真是太美好了。這樣的美好，真的是人間存在的嗎？是嗎？

如果我死在這樣的晚風裡，一定非常不錯吧。

我準備跳下去。

我跳下去了。

“付授！”是媽媽，她抓住了我，把我拖了上來，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

“你！為什麼要自殺？！為什麼？我們哪裡對不起你了你竟然要自殺？！”媽媽發狂的吼了起來，這是歇斯底裡，“我們少你吃了少你穿了還是少你喝了？啊？你要自殺？你他媽的要自殺？你怎麼不去死呢你？”

怒吼過後就是耳光，一個接一個的落在了我的臉頰上，劈啪，劈啪。

沒關係，我已經麻木了。

這時候，我父親回來了。

他一回來看到的應該是這樣一幕，他的兒子，癱倒在窗前，兩眼無神。而他的母親，一邊哭喊著一邊扇著他耳光，喊的是“你為什麼要自殺”。

我突然又感覺到了——恐懼。

果然。

父親的皮鞋踢在了身上，本以為嗓子已經啞了的我竟又發出一聲無力的慘叫。

“你長大了，翅膀硬了，爸媽管不住了，你想死了？彆死啊，他媽的養你的錢你還沒還清呢你他媽的死什麼？”母親抽泣走了，沒了母親占位置，父親的耳光也就自然的落在了臉上，“你個白眼狼，孽畜，白扔垃圾桶裡都沒人要的東西！死，死，你死啊！快點去死啊，能死嗎你。快死吧你！我，我不養你了！過去那麼多錢那麼多米，就當喂了狗！你去死吧！”父親竟然抱起了我，將我向窗外扔去。

母親第一次衝了上來。

“彆攔我！我扔了他！我扔了他這個垃圾堆裡的東西！你彆管我！”

父親和母親的爭執之中，我被扔到了地上。我拚命的爬行，又試著走終於我拿到了媽媽的手機。我撥通了110。

“喂······麻煩快來······我的父親要把我從樓上扔下去······地址是省直家園十號樓六門1021······求求你們快來······”

我沒力氣拿著手機了，這時我看見了手機頁麵，110的電話早就掛了。他們沒有來。

他們為什麼沒有來呢？

父親又撲了上來：“好啊你這個垃圾還敢報警了？！你還敢報警？！我他媽養出你這麼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還沒有報警呢你先報上警了！”又是耳光······不，皮鞭扇了過來，看來父親找到了趁手的武器。

一下一下的，皮鞭打在身上。

鬨劇終於結束了。

一個小時之後，父親找到了我，淚眼婆娑。

“對不起······授授······這次是爸爸不好。但問題還是在你這兒······你說如果你不自殺。那咱們家會鬨著出嗎？肯定不會了對嗎？”

我看向他，點點頭。

“對嘛，歸根結底不還是你的問題嘛。既然是你的錯，你是不是應該給爸爸媽媽一起道個歉啊？”

“是的。”我說，“是的。”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哭了，“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對不起。”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為什麼沒能夠去死呢？我想死了。彆讓我活在這世界上了。

我的錯。

我就不應該抱有期待的，我不應該，我不應該。如果沒有我不切實際的期待那麼就不至於了吧，不至於這麼傷心這麼難過。想要一直哭啊哭啊哭啊哭。

歸根結底，還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我已經認錯了啊認錯了，所以能不能就彆懲罰我了。我以後一定儘量不犯錯。真的。我保證我不犯錯。

能不能讓我離開這個世界呢？

十一點多鐘了，該睡覺了。又是一片讓我什麼都看不見的黑暗。我應該害怕才對。可是我不害怕。

身上，臉上，到處都是疼痛的感覺。如此的熟悉，如此的讓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