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人(1 / 1)

即便身體已經疼得無法動彈,薑冉依舊咬牙將自己縮成一團,胸/口處撕/裂般的疼痛,讓她忍不住抬手去捂,動作間,她餘光瞥到劍一站在身後,視線並非完完全全落在自己身上。

左手又腫又紅,已經無法動彈,右手指尖悄然挪到左手旁,小心翼翼地將袖袋中的傳音石拿出。

好不容易拿到了傳音石,可因身體疼痛,手止不住地顫抖,意識迷迷糊糊間竟不小心將傳音石落到了地上。

“咚—”

淦!

薑冉呼吸一滯,眼疾手快,咬牙抓過傳音石握在手裡。

“劍一,還不快把她手裡的破石頭給扔了!”敖月有些不耐煩了,一個凡人怎麼能有這麼多花招?若不是敖華傳令說魔神要留著這小丫頭的性命,她早就扭斷她的脖子了,哪裡還輪得到她在自己眼前放肆。

後衣領被一道蠻橫的力量揪住,直接將她從地上拽起來,驟然收緊的領口勒住脖子,也阻斷了薑冉的呼吸,她本就憔悴的小臉變得慘白,又在霎那間憋得通紅,不斷扭著身體,想要掙脫束縛。

該死的魔族,

“劍一,彆傷她性命。”敖月悠悠地補了一句,她可不想得罪魔神,不然下一個死的便會是自己。

禁錮的力量驟然消失,薑冉猛吸一口氣,久違的空氣灌入肺中,漲紅的臉色逐漸恢複,可劇烈的呼吸也加劇了她的疼痛。

鮮血從嘴角滑落,她下意識地抬手去擦,鮮血沾了滿手,也蹭到了傳音石上。

見已經暴露了,薑冉顧不得藏,正想著給文昀傳信,可還沒等激活傳音石,就被劍一忽地抓住手臂,扣她手中的玉石。

薑冉緊拽著拳頭,抬腳朝劍一踹去,激活傳音石,用儘全力大喊道:“文昀,後山瀑布,山—不要—”

“啪—”一記清脆的耳光落在薑冉臉上,敖月不知何時站到了薑冉身前,她直接奪過少女手中的傳音石,砸在地上摔成兩半,睨了劍一一眼。

劍一鬆開手,薑冉無力地滑倒地上,眸中映著那塊已經被砸成碎片的傳音石,渾身上下的劇痛讓她再也挪動不了一點了,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直到眼前突然漆黑一片。

文昀,你收到消息了麼?你會找到我的吧?

*

“吾的老友,又見麵了。”

似乎是過了許久,薑冉動了動雙耳,隻是喚醒她的並不是文昀,而是那道嘶啞的嗓音。

她緩緩睜開雙眼,果然發現自己正漂浮在虛妄之中,每一寸肌膚,每一塊骨骼都傳來陣陣刺痛,又如火焰灼燒般滾燙。

“怎麼樣,這是吾親手為你打造的陣法,能讓你在短時間內體驗極致的灼熱與嚴寒,你感受一下,是不是比上一次來效果更好了?”

突如其來的寒流席卷而來,薑冉身子猛地一震,冷意從四麵八方湧來,被汗水浸濕的衣物在驟降的空氣中透著深入骨髓的冰冷,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一開口,麵前的空氣中瞬間凝起片白霧。

“又是你!你是誰,為何能進入我的夢境?”

“這可不是什麼夢境。”男人笑了幾聲,那笑聲猶如刀片刮在骨骼之上,吱吱呀呀,讓人毛骨悚然,“這裡是淨濁淵。”

掛霜的睫毛輕顫,薑冉瞪大雙眼,麵無血色的臉上驚愕難消,她四肢皆被束縛,隻能用微微發顫的聲音問道:“你是魔神?”

“還是一如既往的聰明。不過,今日吾找你來不是敘舊的,告訴吾,玄冰玉佩在何處?”

薑冉晃了晃發脹的腦袋,身體在經曆嚴寒後又如同掉入了煉獄的火海中,吸入的每一口空氣都是滾燙的,灼燒著喉嚨,撕扯著肺部。

眼皮無力地耷拉下來,她輕蔑一笑道:“我怎會知道?”

“噢,吾倒是忘了,如今的你確實一無所知。”魔神並無惱怒之色,用黑霧凝成的手虛撫過少女的臉頰,故作憐惜道:“讓吾來幫你回憶,隻是這個過程會有點痛苦,你要忍耐一下。”

那雙手從臉頰處緩緩上移到額頭,帶著濁氣凝成的靈力在少女眉心輕輕一點,一時間,魔神周身濁氣四溢,飄散到空中,又緩緩聚在一起,凝成一根泛著黑紫色光芒的絲線,連接著魔神與薑冉的眉心。

意識浮浮沉沉,似有千斤重物壓在腦中,陌生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入,一幕幕畫麵從腦海中掠過,卻什麼也抓不住,倒是要將她的腦袋撐爆了。

薑冉看著那條連接著自己與魔神的濁氣,隻覺得自己的力氣與生命都在一點點地流逝,身體卻無絲毫能力反抗,雙眸無力地闔上。

文昀,我還等得到你嗎?

*

是夜,天色幽暗,星辰皆被厚厚的雲層遮擋,幾縷稀疏的月光被高牆深鎖,在院落中投下斑駁的光影。

家家戶戶都熄滅燭光,整座青橋城一片寂靜。

小城西北角,有間僻靜偏遠的小院,院落一隅的柴房內,燈火昏暗,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和濁氣腐臭味。

文昀站在柴房中央,手中握著薑冉的長鞭,麵容冷峻,狹長的鳳目布滿了紅血絲,帶著隱忍的殺氣,盯著對麵跪坐在地上的那名劍修。

劍修身上遍布著數不清的傷口,道道皮肉外翻,深可見骨,混著濁氣的血浸濕了衣衫,淌了一地,滋滋冒著黑煙。

握著長鞭的手微微發力,一道幽藍的靈力注入鞭身,長鞭高高揚起,又帶著強勁之力驟然落下。隻聽得“啪”一聲脆響,劍修的臉頰上赫然出現一道血痕。

文昀應是用足了力氣,劍修身子一偏,轉眼趴在了地上。

“再問你一次,薑冉,在哪裡?”

文昀的聲音帶著森冷的寒意,他站得筆直,身形如遒勁古木般釘在地上,一動未動,盯著地上那個不人不鬼的東西。

半晌沒見到反應,候在一旁的澤塵走上前,朝劍修踹了一腳,道:“仙君,又昏死過去了。”

“弄醒。”文昀語氣冷冷,好似習以為常,又似百般無奈,他看了眼窗外,又問了句,“瑤宇可有回來?”

“未曾。”

澤塵看到男子握著長鞭的手驟然握緊。

那長鞭的手柄取的是塊普通的木材,並未經過精細打磨,他握著長鞭從烈日當空審到了夜幕深沉,拇指指腹處已磨出了一顆水泡,可他好似卻渾然不覺。

澤塵掐訣將劍修弄醒,其間瞥了眼自家仙君不知痛癢的那般模樣,歪了歪腦袋,不就是丟了個偷盜妖獸的小毛賊麼?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人偷家了呢!

看著已經被弄醒不下二十次卻依舊還沒死掉的劍修,他忍不住問了一句:“濁氣控製人心魔,這劍修一直不說想來是被濁氣操控,仙君為何不用淨化術祛了濁氣再審?”

“他是鬼魂之身,薑冉說過,鬼魂在世間飄蕩一月便會灰飛煙滅。我無法判斷他的鬼魂已經飄蕩多久了,沒有陰陽師穩住魂魄,濁氣一除,他必定灰飛煙滅。”

追蹤術探不出薑冉的下落,審訊了好幾個時辰也得不到結果,瑤宇在外尋了這麼久也毫無音訊。

魔族暴/虐無道,草菅人命,小毛賊性子剛烈,從不肯服輸。

心中劃過一道沒由來的慌亂,文昀眸光閃了閃,將手中長鞭塞到澤塵手中:“你在這裡接著審,有任何線索立即告訴我。”

澤塵愣了一瞬,直到瞧見男子大手一揮,即將踏出柴房才趕忙追問了一句:“仙君去哪?”

“去把附近的水域翻個底朝天!”

*

文昀剛行至後山溪流畔,就瞧見一道狐狸外形的靈光朝自己飛來,心中不由一喜,揪了一天的心臟也稍放鬆了一些。

是傳音石!小毛賊還活著!

指尖靈力劃過,那傳音石的光化成少女的斷斷續續聲音傳來。

“文昀,後山瀑布,山洞—”

“不要—”

伴隨著一陣嘈雜,少女撕心裂肺的喊叫聲戛然而止,文昀才放下的心再次高懸起來。

眸色忽地一沉,本就布滿紅血絲的鳳眸更是像淬上了一層烈焰,明明是春日,從他身側拂過的風卻帶著冰冷的寒意。

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在空中一揮,幾尾鯉魚破水而出。

“後山的瀑布,帶我去。”聲音不大,卻能聽得出文昀刻意壓製著的怒意。

那幾尾鯉魚不敢反抗,擺著尾鰭,往後山深處遊去。

有了鯉魚帶路,文昀沿著溪流一路沿山路而上,很快就找到了瀑布,他並未收斂周身氣息,折扇化為長劍,劍氣穿過,將瀑布生生割出一道口子,也破了那道能隱匿氣息的結界。

文昀縱身一躍穿過瀑布,滴水未沾。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黑暗幽深山洞,一眼望去看不見儘頭。洞口有塊石碑,因常年沾著水汽,遍布青苔,石碑中央明顯是被剛剛清理出來的,還刻了幾個字—

月龍劍閣。

不過一群孤魂野鬼、烏合之眾,靠修煉魔功,戕害妖獸以換鬼魂不滅,如此有悖常理,竟還好意思叫自己的據點為劍閣,當真是厚顏無恥。

文昀發出一聲嗤笑,手中長劍一轉,數道劍氣直擊石碑。

劍氣掠過,石碑上瞬間爬滿了裂紋,如同蜘蛛網般蔓延,隨著一聲巨響,石碑轟然倒塌,化作一地碎片。

塵土飛揚間,文昀收起長劍,帶著周身淩厲的氣息,抬腳走入山洞中。

在文昀破水幕結界的那一刻,敖月就感知到了危險,她手中正拿著敖華傳差人送來的卷軸,說是魔神傳來幾處可能藏有玄冰玉佩的地點,叫她想辦法找薑冉核實。

可她清楚文昀的身份,也知曉他的淨化術法可破濁氣,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薑冉,她終究不願舍了自己的性命,吩咐劍一帶上少女,自己化成一團黑霧匆匆離去。

劍一帶著薑冉無法化形,隻好彎腰揪著她的衣領,粗/暴地拎起來扛在肩上,讓她上半身倒掛在自己背部。

昏迷之中的薑冉本就飽受痛苦,被如此一折騰,隻覺得五臟六腑都要被顛出來了,鮮血自她口中湧出,噴灑滿地。

文昀進來的時候,正好瞧見這一幕,他咬著牙,幾乎是從喉嚨深處低吼出幾個字。

“放開她!”

劍一轉過身,隻瞧見來人一襲白袍,周身仙力精粹,手中長劍劍氣淩人,靈力流轉。他曾聽敖月說過,仙界的文昀仙君是除神女之外唯一擁有淨化術法之人,可除濁氣。

帶著個累贅並不好逃命,他鬆手把薑冉往旁側一扔,自己則化為一道黑影想要離去。

見狀,文昀往薑冉的方向閃身奔去,長劍脫手而出,直擊那道企圖逃竄的黑影。

隻聽得一道悶哼,長劍“咣”落在地上,劍一魂飛魄散,神形俱滅。

而薑冉,在摔倒地麵之前,被文昀牢牢護在懷中。

小毛賊,我來了,彆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