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期待的幻想終會有一天出現在現實的世界裡,此時此刻,恰如此時,開始於二千零二十三年十二月七號晚上七點十一分。
“來吧,來吧,來到克裡斯小鎮,你要高高興興的來到這裡,到了家門口,不要害羞,不要拘謹,隻要你□□裡有錢,那這裡就是你的天堂。這不,你剛一回到家門口,映入眼簾的就是一條繁華的主街道,兩邊都是店鋪,想吃什麼都行。想玩的話,多走幾步,最好多拐幾個彎,夾縫裡就是他們的大本營,彆的地方他們也不敢放肆。每天都會有警報的鳴笛聲在你房間裡回蕩,吵得你腦子嗡嗡疼,應該將房門加固一下,防止彆人打擾,也方便乾事。這裡也隻有這一條分割主街——雷蒙大道。是不是很好記,其餘的都是些鱗次櫛比的房屋,依次排列,看起來很整齊,但其實你如果不拿個小地圖,在掏點小錢找個導遊,你壓根摸不清哪是哪,這裡遍地都是胡同過道。轉的你暈頭轉向。還有其他好玩的地方,小鎮的東邊就是塔姆山,開著車登上遍地是灌木叢和狗尾巴草的山坡,你緊接著就會來到開闊的平原上。在草地上搭帳篷,下水摸魚,也可以采摘野果充饑。總之十分歡迎你來這裡……”
奧斯托·卡羅利嫻熟的用打字機敲完最後一個字,撕下稿紙,並用鋼筆在最後一個字後添上句號。將稿件折疊好,塞進一個信封裡,因為這將是他接下來幾天的生活費,前提是得有哪家不良報紙社發表這種垮掉的廣告宣傳語。並沒有全麵的介紹克裡斯小鎮。
戴維斯·瑪麗站在酒吧大門口街道對麵的柏油路麵上。街道上人來人往的,很熱鬨。她神情平淡,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她穿了一件淺藍色的外套,一件黑色的長褲和一雙白色的平底鞋。穿著毫無時尚感。不過相較於那略顯簡單的服裝,她傲人的身姿和皎潔的容顏才是真正的亮點,更不用說她那無與倫比的氣質。
她是圓臉蛋,尖下巴。她皮膚白皙,兩道柳葉眉犀利卻又不失溫情,有著小巧玲瓏的鼻梁和一雙深邃迷人的眼睛。她身材微胖,有一對聳立的□□和豐滿的臀部,但腰部卻異常苗條。然而,她真正引起街道兩旁路人注視並使他們為之驚歎的卻並不是這些,而是她內心深處迸發出的勃勃生機。她似乎同時兼具熱情和冷淡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就像是天平裡的中心軸,無時無刻都在維持著兩邊的平衡。當一邊的重量下沉導致另一邊上升時,一股毫不留情且又帶著如同沐浴春風般的力量將兩邊撥至平衡,就像是即將枯萎的玫瑰又重新綻放生機,又好似是炎熱的天氣溘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總之,如果你此時此刻心情煩悶,難以排遣,你不妨跋山涉水的見她一麵,隻需稍看一眼,那讓你苦惱的煩心事便會從此消失不見。她好像生來就有這樣的魅力,每個碰巧偶遇她的陌生人都會對她產生好感。
她穿梭在車輛和行人交叉的街道上,在此過程,她暢通無阻,每個人不論是自覺避開她或是刻意彰顯紳士行為,總之,以她為圓心半徑一米內空無一人。她在人們的注視下徑直走向酒吧,她推開門走了進去。那間酒吧不應該得到這麼多人的光顧,不僅是因為裡麵設施簡陋,隻有一間樓層可供人們玩樂。酒吧經常酒水不夠,配備的桌子和凳子也經常湊不齊。但即便如此,店裡也從來沒空過,因為無論什麼時間段總會有幾個忠實的顧客。他們有的是胡子拉碴的流浪漢,有的是無憂無慮的鰥夫,還有店老板最喜歡的酗酒者。雖然他們身份不同,但看上去都昏昏欲睡,無精打采。他們總是打扮的蓬頭垢麵,衣衫襤褸已是常態。雖然他們確實不受人待見,經常大喊大叫,吵的不可開交,偶然也會看到他們因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扭打在一起,弄得酒水遍地都是,但他們是真心地喜歡酒吧這個場所,也難怪酒吧清潔工會討厭他們。
那間酒吧隻有兩個包廂,分東西兩邊,來這兩個包廂的基本上都是達官顯貴,非富即貴。他們雖然衣著光鮮亮麗,可但凡了解他們的人都知道,比起喝酒,他們更喜歡愚弄彆人。他們會仔細物色到這裡的每一個異性,他們給人的感覺就不是來這喝酒的,更像是來這挑選他們的心愛的禮物。
羅曼·馬蒂亞就是這樣一個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他五官端正,長了一張娘娘腔的皮囊,有著一頭飄逸的長發。但是,他卻十分厭惡彆人評價他是一個紈絝子弟。他認為他與那些將女人當成自己寵物的“朋友們”有本質的區彆。他確實喜歡女人,他喜歡女人身上散發的香氣,那是年少時在遇見喜歡的男孩所表現出的嬌羞,也是婚後成為母親後仍堅守的高雅品質,更是在遲暮後卻依然擁有的一顆少女心,總之,她對那些千篇一律的好看皮囊通常是不屑一顧,他更看重醜陋麵孔下的純潔心靈、瘦弱的身體下猛然爆發的力量。他喜歡可以在心靈上打動他的女孩。酒吧永遠是亂糟糟的。從門口進去你會看到各類的桌椅板凳,如果你來的不是時候,那麼你需要邊走邊小心,因為一個不注意你的腳掌就會踩到彆人臉上。不過,你不用擔心他們會生氣,像他們這種躺在地板上早已是醉的不省人事,他們感覺不到疼痛。他們不想醒過來,因為清醒過後,他們依舊會一直喝酒,直到喝不動為止。
她的到來讓原本喧鬨的酒吧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整整齊齊的看向她,原本趴在桌子上萎靡不振的羅曼·馬蒂亞在看到之後也突然來了興趣,從桌子上揚起腦袋,用驚喜的眼光端詳著她。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她,仿佛一刻的失神就是對她的不尊重。她走過流浪漢的桌子旁,引得酒鬼們和其他皮條客的竊竊私語,更有甚者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竟發出了咯咯的刺耳笑聲。不過,她對此並不在意,或者更準確的說她的注意力始終停在某個人身上,她不理會彆人異樣的眼光。她來到櫃台點了杯啤酒。
酒保叫霍爾夫·桑頓,是個極度靦腆的小夥子。他臉色蒼白,身材柔弱。那木訥的神情雖然極力想表達自己的需求,可當麵對身材比他魁梧,或是看起來有錢的闊佬時,內心作祟的自卑感迫使他抬不起頭來。他在人群中毫不起眼。他穿了一件不合身的西服,袖口太大了,他給客人拿酒時會把袖子折疊起來,露出他那細小的手臂。但店裡客人一旦多起來時,他就開始手忙腳亂,有時會不小心將酒杯打翻。之前說過,他很軟弱,通常這個時候,他的臉漲得通紅,身體不受控製的抖動,眼神惶恐不安的朝四周張望,就像是溺水者掙紮著迫切的想抓到海麵上漂浮物。她端坐在櫃台上的長椅子上,她雙手合十平攤在桌子上。她看著那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小夥子,看著他從酒櫃裡戰戰兢兢取出酒瓶,雙手哆哆嗦嗦將酒瓶裡的酒倒進杯子裡。不過,他隻倒了約莫指甲蓋高度的威士忌。
“你要的酒,女士,不,小姐。”他支支吾吾的說道。她雙手接過杯子,舉在半空搖了搖。不過,她似乎並不打算喝下去,因為她酒精過敏。她嘴唇顫抖著貼在杯子邊緣。她在杯口處抿了一口酒後,一股不可名狀的火辣從她的腸胃直接上升到中樞神經,暈眩感讓她的臉紅撲撲的。她不經意間打了個哈欠,慌忙的用右手捂住嘴,生怕被彆人看到似的,隨後又恢複之前的平靜神情。她強壓著喉嚨發出的刺痛,又繼續喝了一大口。她把酒杯放在櫃台上,眉頭緊鎖,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不過沒人看得見。那樣子很不好看,這裡的不好看並不是指她做了什麼誇張地表情,她那張精致的臉龐即使是齜牙咧嘴也不會難看到哪裡。而是說她身上那股能從容維係兩邊平衡的力量消失了。她不再熱情,也無法給彆人高不可攀的孤傲姿態。她孤零零的坐在那,人們的眼光打量著她的身體,就像是覬覦一個闊彆已久的獵物。她身上閃爍的神性光芒徹底消失了。她違背了她自己的意願,但她堅信值得。
她眉頭緊蹙的這一動作是轉瞬即逝的,再加上人們的眼光隻會停留在她的身體上,也不會感受到她靈魂泯滅的無力感。如果嫖客真的感受到她那一瞬間表現出的掙紮,他們不僅不驚訝,反而會愈加的激動。不過,不同於妓女身上的嫵媚和妖嬈動人,也區彆於情竇初開時少女所萌發出的貞潔,她帶給你的更多是心靈上震撼。可惜這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隻知道享受淺薄的快樂,而忽略了精神世界充盈。
正當她支撐不住她那踉踉蹌蹌的身體時,羅曼·馬蒂亞一個箭步衝過去扶穩了瑪麗。他雙手貼在她兩邊的肩膀上,像是托起手裡的珠寶那般小心謹慎。她麵頰通紅,她長長的睫毛害羞的來回忽閃,隻因羅曼一直在看她。那純淨的目光像是要將她的整個身心剖析完畢。大概過了幾秒鐘,她意識到了她正處在一個尷尬的境地,於是,她慌忙的從羅曼的懷抱裡掙脫開來。她拘謹的往後退了幾步,她很想找個洞穴鑽進去自此永遠的離開這裡,但一道不容拒絕的命令促使她不能轉頭離開,也正是這不能違反的規定才讓她到這來。她要學會不敢看他,她應該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淒慘樣。
他邀請她到他包廂那邊坐一坐,她瞧著周圍人聲鼎沸,他們活像歌劇院台下的觀眾。想必觀眾也是生平頭一次在酒吧裡看了一場如此戲劇性演出,因此,一個個興奮的難以言表,露出玩味的笑容。她隻能答應他的邀約,她隻想快速地逃離這裡。她必須跟他走。兩個人麵對麵坐在黑色的皮質沙發上,從他們的緊挨著的窗口處可以看見過路的行人。他們中間橫隔著一張老舊的長方形木質桌子,桌子上並沒有擺著酒水,反而隻有兩杯苦澀的咖啡。
“你為什麼會到這裡來,你不應該到這種地方來喝酒。你應該到咖啡店裡去喝一杯暖心的巧克力咖啡,或者在午後躺在藤椅上閱讀一本浪漫的愛情小說。當然,不,是我太唐突了,我並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我隻是簡單的問候一下,畢竟像你這樣漂亮的女孩是不會來這種地方。對了,我叫羅曼·馬蒂亞,上次匆匆一彆,還沒問你名字。你叫什麼名字?”羅曼一連串的追問雖然活躍了氣氛,卻也使得談話不再輕鬆愉悅,增添了一絲緊張感。
“我叫戴維斯·瑪麗。”她暈眩的說道。明顯是酒勁並未過去,她臉色仍泛著紅暈。
“好久不見,瑪麗,我剛才見你神情慌張,你是有什麼傷心事?請不要誤會,我並不是那種喜歡打探彆人心事的偷窺者,我們之前見了一麵,不至於連一句話也不說吧。我隻是想說如果你有什麼傷心事,可以告訴我,我會竭儘全力的幫助你。雖然我們並不是知心朋友,不,我們不能成為朋友。雖然我剛知曉你的名字,但我會覺得我們可以成為相互傾訴的伴侶。所以,我希望你千萬不要把我當成那種不懷好意的人。”羅曼寬慰道。
“十分謝謝你剛才的仗義施以援手。謝謝。”瑪麗說道。
……
“你喜歡我嗎?”
“什麼……”
“你喜歡我嗎?”她又重複一遍。
羅曼·馬蒂亞擠破腦袋也想不到她會說出這樣的情話來,他很高興,但更多的是惶恐不安。他愣了片刻,心中不禁回想起幾年前的破事。那是他始終不願提及的一樁醜事。還有他非常崇拜的父親——巴洛斯特·馬蒂亞。他父親強壯有力,那一身雄壯的肌肉顯示出了他強大的力量,但他並未給人呆頭呆腦的感覺,相反,他是一個風度翩翩的俊美男,不僅博覽群書,也了解一些異聞奇錄,而且為人十分風趣幽默。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天才,一個可以為藝術獻身的瘋子。羅曼的確是遺傳了他的好皮囊。在巴洛斯特年輕時,受到了許多有錢人家女孩們的愛慕,儘管他並不富有,不得不要寫出一些滑稽有趣的文章來維持他勤儉的生活,但那些癡情的女孩還是不顧家裡的反對,紛紛向他拋來了橄欖枝,隻因他有著異於常人的才情。其中,羅曼的母親查理·芬妮憑著對愛情的幻想贏得了這一場勝利,在跟她母親決裂後帶著她僅有的積蓄來到了巴洛斯特家裡。
當時,所有人都為芬妮歡呼雀躍,因為她勇敢的決定和當時少女的懷春夢如出一轍——有才華的窮小子和公主走到了一起。所有人都相信他們會永遠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也正如人們所期盼的那樣,他們在結婚的前幾年過的十分幸福美滿,儘管他們每天都得起早貪黑的忙碌,但他們樂此不疲。隻要在清晨的枕邊看到對方,那麼他們那一天都將不會感到勞累。在羅曼出生後,巴洛斯特也成功寫出了一部名震一時的小說,他們靠著這筆稿費開了一家後來是當地規模最大的書店,除了向外兜售各類書籍,他們還願意接受當地人投來的稿件,發掘一些默默無聞且有才情的作家,並自掏腰包幫他們出書。
就在一切向著好的方向發展時,芬妮自殺身亡了,死於十二月三十號。她是服用過量尼古丁自殺的,警察趕到現場時,屍身已經涼透了,她死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人。根據法醫的初步判定,死者死於下午四點五十分。最先到達案發現場的是她的兒子——羅曼·馬蒂亞。
傍晚,羅曼從學校回來後,就在父母兩人的閨房裡看到了母親。她躺在床上,她穿的是她從娘家帶回來的嫁妝,那是一件鑲著百合花邊的白色連衣裙,原本是純淨的一絲不苟,但因為有鮮血的染色,會帶給彆人妖異的美感,可能是因為陽光照在房間裡。她枕邊有一束玫瑰花,那是巴洛斯特每天清晨都在花圃裡摘的。羅曼·馬蒂亞看著母親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想必她死的時候一定很安詳。記憶到這裡就戛然而止了。
喪禮在幾天後如期舉行,那是一個烈日炎炎的下午,整個雷蒙大道堵滿了來往的車輛,鎮子裡的大人物都來到了葬禮,他們齊齊的站在棺槨旁邊,每個人都麵露難過,似乎都為芬妮的去世悲痛不已。父親巴洛斯特看著母親的遺像,神情悲痛,在葬禮上嚎啕大哭,眾人根本就勸不住。芬妮的母親奧利斯·艾琳也到現場了。她是一個尖酸刻薄,十分貪財的人。她身材臃腫,那件可以襯托女性身材的衣服根本就壓不住她如水缸粗的腰圍。她拿著手帕,時不時的擦擦額頭,防止汗水將她抹了幾層的胭脂毀掉,她一邊擦,一邊嘴裡還厲聲道:“你這苦命的孩子呀,怎麼就不知道聽我的話呀,都說彆嫁給他,你就是脾氣倔,現在倒好,錢倒是掙到了,可就是沒這個福氣去享,最後還得我來去接這個爛攤子。”
父親並不打算將母親辛辛苦苦攢下的錢財交給奧利斯·艾琳。艾琳獲悉這一情況後,並不善罷甘休,她知道這一筆錢不會拿的那麼容易。她開始大肆散播謠言,說是父親有了外遇,母親發現後,這才受不了打擊才服毒自殺的。在瑪麗的胡亂造謠下,父親的名聲也一落千丈,但其實還是受不了她每天在家裡騙吃騙喝,還時不時出言譏諷。父親受不了,隻好將原屬於母親的那一筆錢財給了艾琳。事後,她滿臉笑意的向彆人誇耀她的好女婿是多麼善良,多麼的愛芬妮。這與她之前痛罵巴洛斯特的情況如出一轍。
羅曼·馬蒂亞直到現在也不知道母親為什麼會自殺,她明明是那麼的善解人意,是那麼的心地善良,她怎麼會選擇自殺這個極端的方式。羅曼從來沒有忘記這件事,一直到現在。唯一令羅曼痛心的事是人們的冷漠。就在芬妮死了幾個月後,人們仿佛將這件悲痛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之前來葬禮上哀悼的人再也沒來,他們彷佛人間蒸發了,不會有人再記得他們穿著一身黑禮服,胸口彆著康乃馨。沒有人再提起這件事,甚至就連母親愛到死心塌地的父親也置若罔聞,她的死成了茶餘飯後的閒談,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這不是件好事。
就在母親死後他才弄清楚父親巴洛斯特到底是個怎樣的貨色。他的的確確擔得起天才之名,卻也是個徹頭徹尾的瘋人。原本他和芬妮還沒結婚的時候,還需要到每天寫一些無聊的文章來維持生活,無法專注於他的創作,但生活富裕後,他更加如癡如醉的實施他的藝術之名。他整日窩在那間屋裡鑽研他的小說,對其他事一概不管不問,但他並不是不會打理他的書店,恰恰相反,一邊賣書一邊充當編輯社這一全新的理念就是他提出來的。不過,他認為把時間浪費在售賣書籍和發掘其他作家身上純屬是浪費自己的生命,他要繼續創作,他日思夜想道。人們應該有更高的精神追求。他認為文學創作可以擺脫生活的束縛,他喜歡在幻想中尋求真理,他真切地感受到那一瞬間即將抓住的幸福是無可比擬的。
以前芬妮還在的時候,他可以不用顧忌他的吃穿用度,每天早中晚都會有人給他送飯,那時候他看起來還像是個正常人。那間小書店也是靠芬妮的打理規模才越做越大,他則可以專心致誌的做自己喜歡的事,但據他本人所說,寫作是需要靈感的、是需要激情的、是需要不擇手段的,倘若待在一個安逸的環境裡根本就不能有所突破。所以,你會在一個不知名的犄角旮旯裡見到他,他胡子拉長,有著厚厚的黑眼圈,一看就是好幾天幾夜都沒睡覺。行人從他旁邊經過時,都會敬而遠之,隻因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像個傻子。羅曼·馬蒂亞那時候就開始混跡於各種聒噪的場所,隻因父親一心追求心靈上滿足,沒時間和羅曼噓寒問暖,兩人可能一個月才見一回麵,見麵也隻是談論他的小說如何越練越好,最後扔下幾張鈔票就匆匆離開。
羅曼·馬蒂亞傲慢的性格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形成的。他對周圍發生的事情抱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他可以擺出一副親切麵孔使得彆人對他讚美有加,也隨時可以築起高牆將人們阻擋在外麵,總之,他對外界的任何動靜都采取觀望,隻是靜靜的看著,眼神平淡,不需要任何的理由。他如果感到確實無聊到需要一個人來解脫他們,他便會拍拍手,將錯亂輪盤轉到正確的位置後,然後湮沒在雜亂的笑聲中。沒有人管他,他手裡拿著大把的鈔票,他不需要朋友,他不喜歡上學……
在他剛上中學時,他喜歡上了她的主任教師——珍妮·羅拉,羅曼向她表露心意的那一天她剛好生日,她也正式步入不惑之年,她生有一兒一女,大兒子彼得·亞倫和二女兒麗薩·亞倫與馬蒂亞是相識多年的老同學,彼得是個典型的不學無術的家夥,但為人還算坦誠,而麗薩必然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人人都誇她聰明可愛。
羅曼·馬蒂亞對這位看著嘻嘻哈哈的朋友還算是照顧的,應該是二人有相同點,都經常在上課期間躲到廁所裡抽煙,也會在晚上熄燈後翻牆逃出宿舍,然後到酒吧裡徹夜狂歡,順便早上帶著睡眼朦朧的神態回到教室。羅曼對於教師的感化式教育並不反感,但也談不上支持。他眯縫著眼看著麵前這位年近古稀的老教師對自己一頓數落,他叫阿道夫·喬治,是一位慈祥的怪老頭,卻也是個古板到近乎苛責的壞家夥。他滿頭白發,麵容瘦削,身體全靠皮包骨支撐,好像快死了。他平時喜歡用那雙小到快看不見的縫隙瞪彆人,他上課時穿一件淺藍色的西服,那件西服鋥亮的反光,他應該隻有這一件衣服,因為在課堂上沒見過他穿彆的衣服。看到他啊,你就會想起臟兮兮的街麵上的私家偵探來,他冷酷狠毒,同時又堅守他心中的正義。他身上有一股沉重的腐朽感,那是舊時代遺留下來的刻板印象,是根深於心靈深處無法動搖的固執。假如條件允許,他麵對像羅曼這種不服從管教的刺頭,基本都是拖出去圍在牆角裡拳打腳踢,或是在夜深人靜時在小樹林裡槍殺他。但這也隻是幻想,他不可能這樣做,因為他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師嗎,是個學識淵博的先生,他隻會用他編織的貌似頗具道理的話語來說服他的學生,但這一招已經失效了,尤其是麵對像羅曼和彼得這種“病入膏肓”的角色,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隻好試著通過請教他們的父母來解決問題。在此之前,他們隻能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罰站。
羅拉在去看望彼得之前,她正盤腿坐在辦公室裡批改卷子。她看著亂塗亂畫的試卷,整張卷子的選項壓根就看不清寫的是什麼,因為每一個空格的答案都是一個大黑疙瘩。羅拉將筆帽頂在右太陽穴上,腦袋向右彎曲,就這樣維持了三分鐘。
“彼得這個臭小子,真是傷腦筋啊。”她深吸一口氣,並鼓著腮幫子說道。
中午十二點二十分,伴著午休鈴聲的落下,偌大的操場再也不是烏泱泱的一大片,如果有,那就隻剩下學校的環保人員在彎腰撿操場上亂丟的紙屑。如果你在學校裡無聊到讓人膩煩,那你不妨從教學樓三樓的走廊上向樓下駐足遠眺,看看是否有彆樣的風景。但無論從哪個角度觀察,你看到的隻有兩棟四層樓高的教學樓互相矗立、一棟僅相隔一層樓的男女混合式宿舍、一個老舊的國旗台和三個可供情侶們搞曖昧的小亭子等等。還有花圃,不過,裡麵種的月季啊百合啊薔薇啊是一樣也沒見到,但據傳小花圃裡各種名花種類繁多。羅曼·馬蒂亞想過坐下休息會,畢竟從早晨五點半一直罰站到現在,雙腿酸的要命,可阿道夫·喬治端坐在辦公室裡,透過窄窄的門縫死盯著他和彼得。他隻好想彆的辦法。
羅曼·馬蒂亞試著將兩肩向前張,佝僂的身軀靠牆小憩一會,但奈何沒有一點睡意,再加上如果他想要睡覺,必須要有一張躺下去就凹陷下去的大軟床和安靜溫馨的房間,最好是晚上,而不是讓太陽曬得睜不開眼睛。羅曼·馬蒂亞心情煩躁,但一旁的彼得卻是悠然自得,絲毫看不出疲倦的感覺,因為他一直閉著眼睛,估計在睡覺。
彼得·亞倫上半身緊貼在牆壁上,低著頭,每當他快進入夢鄉時,他的整個身體重心向下,就在他一屁股快坐在地上時,羅曼趕忙用右手拽住他的衣領,將他整個人抬起來。他揉了揉眼睛,道了聲謝謝,又跟羅曼瞎扯了會,就繼續睡覺。就這樣,兩人安穩的度過了將近六小時的漫長等待。彼得睜開了雙眼,打了個哈欠,轉過頭來對我說:“終於熬過了這幾個小時,我們差不多也該換個場地休息會了。”
他的這番言論使得羅曼·馬蒂亞很是無語,但他也沒什麼話可說,因為彼得就是這樣一個無所事事的人,一個犯了錯誤不僅沒有逃之夭夭,反而還主動攔下所有錯誤的人,而且態度低下,仿佛在告訴彆人我不是故意的、不關我的事、跟我沒關係,他給人的感覺就不是一個愛闖禍的家夥,正是憑借這誠懇的態度他才躲過了一次又一次的麻煩,羅曼也正是看重他這一真摯的品德才與他結交。但彼得確實是個壞家夥。
“你的意思是會有人來將我們帶走,我可不會指望我那瘋子父親回來。”羅曼·馬蒂亞說道。
“你忘了這個點了,羅拉教師會來接我們的,彆擔心嗎。”彼得說道。珍妮·羅拉是彼得母親這件事沒有人不知道,彼得似乎並不回避這層關係,羅曼·馬蒂亞對於她們母子二人相處的模式並不清楚,隻知道彼得闖禍了都是珍妮·羅拉替他擺平的。高跟鞋踩到地麵會發出噠噠的聲響,坐在教室裡的學生都聽得清清楚楚。
“來了。”
羅曼·馬蒂亞順著彼得的方向看去,一道倩影出現了,來人正是彼得的母親——珍妮·羅拉。她穿了件的襯衣,襯衣是純白色,一件可以顯示出她身材的黑色的短裙,她的短發剪的整整齊齊,非常簡練。她臉上看上去沒有多少皺紋,但她笑起來,那抬頭紋法令紋就繃不住了,可她卻生的極為漂亮。她活潑可愛,跟她同年齡段的女性一比較,她就像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她不具備端莊大方,也不會給人成熟女性的感覺,沒有風韻。她雙手交叉疊在後背,身子前傾,輕輕一跳就來到彼得麵前。她表情豐富多彩。剛開始是撅著嘴,儼然是頭疼到不知如何是好。接著,她抽出背在後麵的右手,用食指在彼得的腦門上咚咚彈了三下。母女二人平常就是這樣相處的。最後,她強撐著嚴厲的樣子,故意偽裝成為人師表所特有的語氣對彼得說道:“小彼得,你說這次怎麼辦吧,彆再指望我將你遣返回家,在家裡還不如在學校裡好。但你這次惹到喬治了,那個怪老頭事也真是多。額。小彼得,你怎麼天天給我闖禍,我以後還指望你給我養老送終那,真是讓我失望啊,我親愛的彼得。哎,其實都怪我,都是我從小沒有管教好你,都是我的錯。”說著,她情緒竟不能自已,有點想哭的難受樣,不過她嘴角還是停著一抹微笑。
彼得大概率是受夠了這種讓感到膩煩的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話語,所以,麵對羅拉一連串的連珠炮轟,他隻是冷漠的說道:“我親愛的珍妮·羅拉的老師,我也是服了你這腔調,就不能出點新花樣,每一次來來回回就這麼幾句。還有一點,您馬上就五十了,能不能彆那麼幼稚,在我看來,您還不如喬治那個老家夥,他雖然古板,但卻有一套自己的原則,至少看起來還像是個老教師,儘管我確實很恨他。而你這套騙小孩的話語難道你不覺得讓你感到尷尬嗎,儘管人們都不讚同你,可你依然還是堅持做自己,這大概就是你賴以堅持的勇敢。”
珍妮·羅拉在聽的時候她一直低著頭,表情嚴肅,臉繃得緊緊的,好像是在將怒火藏在心裡,等彼得說話後,再一鼓作氣將積怨已久的憤怒全都發泄出來,直到徹底擊垮彼得。羅拉抬起頭,像個乾壞事的乖孩子委屈的說道:“講的太棒了,不愧是我的兒子,懂得道理就是多,不過,現在你的跟我走。”正當她拽著彼得離開這裡時,她必須的看見站在彼得旁邊的羅曼。羅曼·馬蒂亞在幾分鐘的觀察中由最初的驚訝到現在狐疑。他不可置信的是彼得和羅拉居然相處的這麼融洽,完全沒有母子之間的“隔閡”,他們就像是一對歡喜冤家,雖然每次見麵都免不了小打小鬨,但兩人那種沒有阻礙的對話著實讓羅曼很是羨慕。他將這一切都歸咎於珍妮·羅拉的不同尋常。她臉上已經有了歲月的痕跡,但她是年輕的、是充滿活力的、是那種體內擁有太陽溫度的灼熱,永不曾熄滅的寬容。她沒有羅曼印象裡成年女性的端莊,她就像一張溫暖的大手掌,將你牢牢的攥在她的掌心裡,無論你是什麼樣的人。珍妮·羅拉應該是覺察到羅曼的餘光打量著她,她收起了此前嘻嘻哈哈的玩笑樣,馬上變得嚴肅起來。
“羅曼·馬蒂亞是吧,你看起來也不像是能和彼得交朋友的人,你可不能跟著他到處闖禍。當然,從母親的角度上看,彼得能有你這樣的朋友我也很高興。”她一邊說,一邊難得的展示出慈母的微笑。
“那你覺得我應該和什麼樣的人成為朋友,或者我應該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羅曼·馬蒂亞帶著他慣有的傲慢神色,同時又毫不掩飾他那好奇的目光的看著羅拉問道。
“我看你的樣子,我……你看起來心裡藏著許多秘密,害怕被人發現似的。你有著不同於你這個年紀的成熟感,你之前或許沒有談過朋友吧,應該吧。”
珍妮·羅拉顯然是沒有想到羅曼會這麼問她,一時間慌忙失措,她的回答很是緊張和擔憂,語氣也跟著擔驚受怕的,跟之前與彼得對話時的歡快打鬨判若兩人。羅曼看著羅拉,一時也開始語塞起來,他原以為他的質問會換來劈頭蓋臉的訓斥,可不曾想羅拉不僅平靜的回答了他的提問,更重要的是在此過程,兩人的身份發生了驚人的轉變。隻幾分鐘的對話,羅曼·馬蒂亞不再是犯了錯誤的學生,而珍妮也不再擁有教師這一層身份,兩人的位置反過來了,現在是羅曼·馬蒂亞批評羅拉。
“我們到底還走不走啊,要是不走的話,就隻能回家了,畢竟如果不能回到辦公室裡寫道歉書,並在教室裡向喬治那家夥鞠躬道歉,我們就隻能回家道歉了。所以,親愛的羅拉老師,我們到底該怎麼辦……”彼得說。
“當然是回辦公室寫檢討,不然你以為真的讓你回家,回去容易,再回來就困難了,你們已經有前科了,再犯錯了誰也幫不了你們。”她臉色憋得通紅,她惡狠狠的瞪著彼得,生氣的地說。彼得和羅拉走在最前麵,但她的的視線一直停留在羅曼身上。陽光照在羅曼·馬蒂亞身上,汗水會讓他想起戴維斯·瑪麗的表白。
“首先,我並不了解你,我帶上今天才見過你兩次,我喜歡你。沒錯,你沒有聽錯,即使是你今天不向我表露心意,我也會告知我的愛意,但是聽到你剛才的話,我真的好高興。我很開心有個我喜歡的女孩突然有一天會追求我。同時我也很苦惱,我不知道我該如何對待這份遲來的愛情。但是你並不了解我,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沒你想象的那麼美好,我並不確定你是因為什麼喜歡我,當然,我沒有懷疑你對我的真情流露,我很痛苦,我甚至不知道我為什麼活著,因為太多的糟心事壓得我喘不過氣,我每天無所事事,我甚至來不及思考我接下來該乾什麼。我不喜歡這裡,我討厭到這裡的一切,我是個愛乾淨的人,這裡臟兮兮的,這裡充斥著暴亂,本來我是不想到這裡來的,可我還是堂而皇之地來了,就像你並不會喝酒,可你還是咽下去了,這一點我看得出來。我相信我們之間一定有共同處,這在我初次見到你時就感受到了,現在更是難以抑製。雖然我並不知道你是否有那種我說的心靈上的感應,但我相信我們肯定有許多共同之處,不然你也不會對我表白。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需要了解你,如果你要和我在一起的話,這是肯定的。當你同意跟我在一起時。我也需要知道你的一切,因為我曾經就因為對她不了解,也對自己不夠了解,才造就了我現在這樣落魄樣,是的,我之前確實有一個女朋友,不,他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像一隻孤魂野鬼一樣活在世上,那是我人生中至暗的時刻。我跟她之間的事我不想再過多提及,但你要是一個勁的問我,我也會坦白的,畢竟你有權力知道這一切。我相信我們之間的愛情就像手裡的咖啡一樣,雖然苦澀,卻暖人心肺……我也願意相信我們一定會走到最後,儘管我不知道你的過往、你住在哪裡、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我寧願相信這是天賜的禮物,讓我遇見你了。愛情好脆弱,在見到你之前我並不覺得。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真的在一起了……我相信我們會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