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靜靜地倚靠著層層疊疊的白樺樹葉,沙沙的低語吹進房間內,被電視裡輕快的聲音壓過,悄無聲息地掀起沙發上垂落的白發。
中島凜窩在沙發中,臉側的肉壓在手臂上,雙眸認真地看著電視機裡的畫麵。
清理屋子的過程中,中島凜觸發了這具身體殘留的記憶,看到了很多關於這棟房子裡,每個角落曾經發生的故事。
她從記憶裡學到了很多人類的習慣和常識。
這是中島凜來到的第二個以人類為主導的世界,但她對人類世界並沒有多少了解。
她剛剛學會怎麼看電視。
伴隨著片尾曲的開始,中島凜按著遙控器,換到下一個台。
脫口秀節目。
主持人正在說著自己和母親出門散步發生的趣事。
中島凜聽著舞台下響作一團的笑聲,抬頭望了望窗外的天空,漂亮的紫眸裡是外麵晴朗和煦的景色。
天氣晴朗的時候就要出去散步嗎?
這樣的天氣讓她想起了靈魂裡那段模糊的記憶。
那個小姑娘好像也總是想要找機會去見母親,兩個人在這樣的天氣下談著瑣事。
那個世界裡中島凜附身在一塊石頭上,嘗試用自己突發奇想的方法修煉自己的靈魂。千百年來她都是這麼過來的,靈魂強大才是她能夠存在的本事。
中島凜使出的氣就是在上一個世界修煉成的,它會對寄體起到一點奇怪的副作用,讓寄體變得“完美”。在一眾攻擊性能力裡,十分讓中島凜嫌棄。
在中島凜沉迷改進自己能力的時候,她的寄體被一個少女撿到。
因為新能力,這塊石頭有了非常美麗的外表。她被少女裝飾在護身符上,借此跟著她聽到了很多人類世界的事情。
中島凜一開始沒有見把她做成護身符的毛利蘭,也意識不到她們正在結緣這件事,就等著哪一天被排斥出世界。
在沒有相識之前,中島凜在漆黑的空間內聆聽外界的聲音,有時候會聽到少女說出自己的生活瑣事,了解了一些她和家人朋友的日常。
直到一次意外發生後,中島凜才和毛利蘭真正相識。
記憶中發生的事,她記得很清楚,但它們隻是就像一段文字存在著,她看不清任何畫麵。
隻是這樣,心中便有著一股悲傷縈繞著。
毛利蘭的每一個樣子都仿佛就在她眼前,又像蒙了一層紗,看不清麵容。
那雙平靜的紫眸不理解自己內心的情緒,她空白的眼眸眨了眨。
要不要出去看看。
中島凜關掉電視機,和敦一起出去看看天空吧。
那些她生命裡為數不多的能稱為回憶的事,即使現在無法完全回想起來,也被小心的珍視著,留存著,成為她走向未來的指引。
做好出行攻略,帶好裝備,中島凜將敦放進嬰兒車,溫柔地看著他,摸了摸他因睡眠微微鼓起的小肚子。
媽媽期待你今天醒過來哦,睡眠小貓。
當中島凜推著嬰兒車慢慢在樹影中穿行,斑駁的光影在鼻梁上片片滑過,她體看著安穩睡著的中島敦露出恬靜的笑容。
正想著要不要在前麵的座椅上坐下,仔細看看自己孩子這副可愛的樣子,遠處突然亂了起來。
“殺人了!”
一道驚恐的尖叫聲在公園裡傳開,吸引了周圍人的目光。
這道聲音也同樣被中島凜聽見,她的臉色一瞬間的蒼白起來。
她想起來了。為什麼她會記得工藤新一和毛利蘭的名字,為什麼她會明白案件是什麼。
記憶中那些鮮血淋漓的畫麵,少女絕望的神情在虛幻的目光中上演。
那個表情並不是絕望,反而有些安寧的意味,可是在路人的聲音裡,中島凜的情感為它渲染了一層不願接受的色彩。
中島凜不喜歡案件,更不喜歡殺人,以及殺人犯,這些詞就是在提醒她,她失去了什麼。
近乎本能,靈魂撕裂出一部分,瞬間轉化成透明的絲線,以中島凜和敦為中心,向四周結成網絡,成為中島凜的眼睛。
她要確保中島敦的安全,她不能失去他。
能量波在絲線上流動,將周圍的一切傳達回本體。
中島凜在一個商街附近的公園旁邊,現在是上午十點鐘,又是周末,還不到年輕人出來吃飯的時間,公園裡的人大多數是中年人,或者和中島凜一樣帶著孩子出來曬曬太陽的家長。
因為這裡是比較繁華的地方,周圍有巡邏的警察,所以很快就有警官前來控製現場。
剛剛尖叫的人是一位穿著休閒裝的男人,就在中島凜身後大概五米的距離。
死者的是一名女性。
雙眼凹陷,雙耳出血,麵容糜爛,五官流出血液,脖子之上沒有一塊好皮。
擴散出去的靈魂絲線瞬間收回,中島凜瞳孔微張,僵在原地,被刺激的感官讓她無法思考,也忘記了她已經查過這個世界沒有米花町。她的腦中隻回響著,凶殺案,又是凶殺案。
毛利蘭的臉似乎在和這個女人的臉重合,變得清晰。那雙藍紫色的眼睛看著她,好像在說著什麼。
中島凜的腦子混亂著,無法正常判斷。即使她早有意料尚不能掌控自己情緒的時間裡,她會出現這種狀況,但是瞬間爆炸的情感還是衝亂了她的控製。
明明,明明時間是正常的,怎麼她又遇上了凶殺案。不,今天正常,也許明天就混亂了。一定是米花町,她要去找蘭。
彆想,彆想,冷靜下來。
她隻是一個個性單調的存在,隻要活著,怎麼樣都好,大樹,鳥獸,石塊,甚至沒有自我意誌存在的天使,隻要她能活著,她不在乎自己身處何處,任何經曆都是自己的旅行。
為什麼要痛苦。
洶湧而來的情感淹沒了理智。
中島凜的靈魂出現了裂縫。那些邪惡的靈魂誘導這場變故,它們來自一個世界的罪惡。
他們利用中島凜尚未掌控的情緒,利用她的恐懼,不甘,妄圖想要逃離這個監牢。
中島凜努力囚禁的惡魂在靈魂的更深處貪婪而肆意地望著那一絲絲縫隙,一擁而上。
她努力牽製自己崩潰的一切,可是它們已經開始爬上了她的寄體,紫色的瞳孔透出血色,衣服下白皙的皮膚生出淺淺的裂痕,開始加深。
警方正在詢問最先發現死者死亡的那名男性,四周的人類沒人發現中島凜的異常。
被攙扶著勉強站立的男人眼中驚恐未散,聲音帶著顫抖和恐懼,“是新聞。我在新聞上聽說最近有連環殺手,死的人,死的人都是麵部被腐蝕。”
見到男人神色蒼白,警官安撫了男人幾句,然後請周圍的人一起去警局,說明一下個人情況。
還稍顯稚嫩的女警官走到中島凜身邊,簡單說明了來意,告訴她要去警局。但是中島凜並沒有對她的話做出反應。
女警官朝著中島凜的眼睛前揮揮手,“你還好嗎?”
中島凜正從碎裂的那一部分靈魂裡看到了曾經發生的一幕幕。
那些模糊的記憶開始摘去麵紗。
“對不起,之前一直沒有感覺到你是活著的,對不起”先前還驚恐呆坐著的少女,鞠著躬,窘迫的道歉。
“你的名字是什麼?”苦惱著作業,少女對著擺放在桌上的護身符說話。
“看,這是我給你準備的紀念禮物。”少女滿眼認真地捧著精心準備的禮物,一個她親手製成的福袋。
“我想和你做一輩子的好朋友,所以才不要在乎他們。”少女忽略行人異樣的眼光,對著空氣大聲的宣告。
“護身符小姐,我能做到的,對不對。”少女斷斷續續地哭泣,滿臉淚痕,就好像她還在中島凜身邊,真實地哭著。
“請彆忘記我。”少女請求著,在生命彌留之際想讓她的朋友記住她。
中島凜想起來毛利蘭在她懷裡滿身鮮血,艱難地笑著的摸樣,她說:“護身符小姐,你做過人類嗎。做人類好辛苦,下一次我不要了。”
躺在嬰兒車裡的中島敦不安地動著,意識在用力地向上衝破什麼。他不知道自己感知到的是什麼,隻是一種使命在幫助他明白,要醒過來,他必須醒過來。
終於,嬰兒車內白胖的小手臂揮動了一下,然後,撕心裂肺的哭聲響起。中島敦,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聲,是為了救自己的母親。
女警官有些無措地看著嬰兒車內哭鬨的敦,她意識到這孩子的母親有些不對勁,也許是精神方麵有些問題,被驚嚇之後做不出反應。
女警官哄了幾聲,發現沒用,又喚了幾聲他的母親,也沒回應。女警官咬咬牙,伸手小心地抱起中島敦,準備學著以前看過的視頻哄著他不要哭了,中島敦哭得太厲害了。
中島敦感覺到自己離那個讓他擔心的存在更近了,睜開眼睛去看她,努力的伸手想要摸摸她。
女警官在敦睜開眼睛的瞬間怔了一下,好漂亮的眼睛,像墜落的黃昏裡盤旋而出的紫氣,兩相交錯。
出於警官的直覺,她看懂了敦想要做什麼,便抱穩了敦,靠近孩子的母親,期望能有些效果。
在不可見的視角裡,中島凜的四周是一些灰色和黑色的靈魂,他們有的掙脫出一個頭,有的掙脫出半個身體。
好痛。
中島凜把自己縮起來,躲進空間內,自責地想是她的原因才讓蘭失去生命的。被惡魂誘導的思維朝著更壞的結果奔去,既然關不住就不管了,等他們出去,我把那片靈魂燒掉,隻要燒掉了,就不疼了。
毛利蘭從來沒有對她的護身符有過責怪的情緒,在生命的最後,她依然在感激著護身符。
中島凜現在隻想它們快點出去,然後她燒掉那片區域的靈魂。
在更多的惡魂跑出監牢前,中島敦觸碰到了中島凜,他的小手放在她的皮膚上,力量傳遞給了他的媽媽。
中島凜所在的暗色空間內,驟然浮現金色的浮光。
上升,下沉,流動。
當第一縷金色接近中島凜,在每一條縫隙上探出了半個身子、半個頭、一隻胳膊的惡魂瞬間被壓回,縫隙閉合。
惡魂嘶吼的聲音被打碎,中島凜的身體也恢複了正常。
空間發生的變化引起了她的注意,中島凜伸出手,金色在她的手指纏繞了幾圈,表達親近,然後聚攏又擴散,化成粒子埋於空間的每個角落。
這處暗色的空間出現了中島凜以外的亮色,如星芒一般的光輝。
中島凜看著自己如群星閃耀的夜空一般的空間,按住了自己圓滾滾的靈魂核心,它在跳動,像人類心臟一樣跳動。
陌生的震動聲在她的身體裡。
紊亂的情感亂流開始向靈魂核心彙聚,在開辟出的網絡上控製和整理出完整的運行紋路。
中島凜知道這顆微弱的,跳動著還不完整的靈魂核心是因為中島敦才活了過來。
指尖還停留在跳動的靈魂核心上,中島凜在心中對蘭道歉。她不能認為毛利蘭會指責她,這是對女孩本性的否定。
她不該對這些惡魂放鬆警惕,如果不是中島敦喚醒她,她會在情緒的衝擊下損失一大部分的靈魂。
快速檢查了一下她為這些靈魂打造的監牢,在盤點數量時,中島凜發現有兩個惡魂逃走了。
這是她的失誤,但是中島凜還有機會在他們犯案前將他們抓回來。
現在她該醒來了。
中島凜在空間內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的瞬間,眼前的陽光略顯刺眼。在一片陽光中,她看到了,中島敦緊緊揪著她的臉頰,臉上哭得通紅。
忽略臉頰上傳來的痛感,中島凜被中島敦哭慘了的摸樣弄得心慌了一下,她伸手抱過敦,在懷裡輕聲細語的安撫。
擦擦臉,輕聲道歉,親親手,無師自通了昨天看到的記憶,一套動作下來,中島凜終於哄好了敦。
將他還稚嫩的手握在手心,中島凜溫柔地看著敦堪稱瑰麗的眼睛。
敦,你讓我有了心臟。它在跳動。
謝謝你讓我醒來。
安撫好中島敦,中島凜才想起來向身邊的女警官表示歉意,說明了一下剛剛她身體出現了些狀況,沒有注意外界。
“謝謝你照顧了一下敦,我會配合工作。”
“不客氣,跟我來吧。”女警官擺了擺手,不在意地說道。
在和警官交流時,中島凜的心中劃過一絲暗想。那些惡魂一個彆想再出來,不會再讓你們有下一次機會了。
因為中島凜一時不想和敦分開,她打算一手抱著中島敦,一手推著嬰兒車跟著女警官去警車那邊做筆錄。但是女警官主動上前幫助她推嬰兒車。
在女警官眼裡,她抱著中島敦靠近這位年輕的母親時,這個漂亮的孩子嚎啕大哭著摸上母親的下巴,揪起她臉頰上的肉,然後中島凜就醒了。
她臉上還有一道紅印子在。女警官想,她很感動母親在孩子哭泣時被喚醒這件事,但是後來揪的那一下看著真挺疼的。年紀輕輕就成為母親真不容易啊。
在他們靠近警車時,中島凜遠遠看見一個男警官接了一個電話。
在通話幾分鐘後,原本要做筆錄的幾人被告知不用去警局了,但要簽一份證明,表示自己不會散播今天的事,稍後會有專人接手案件。
中島凜異於人類的聽力聽到幾個詞,監督,學生,馬上來。但她沒有注意這些內容,目前她還以為這裡是個普通世界。
世界意識和她介紹禪院甚爾時沒有提到他天與咒縛的身份,更沒有告訴她這個世界擁有著咒力這個體係。
把中島敦放進嬰兒車,在證明上簽完名字後,中島凜就推著嬰兒車準備回家。
中島敦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先前受過的傷也讓他沒辦法做出更多的反應,但是那種不安的感覺消失了,這讓他的注意力轉向周圍的景觀。
他睜著眼睛充滿好奇地望著天空,臉上還帶著紅色,遠遠看著是個很有生命力的孩子。
中島凜給中島敦介紹道路兩旁的東西,聲音裡帶著活力,像是在確認自己的認知又帶著微小的驕傲。
有了靈魂核心也不能立刻像正常靈魂一般反應情緒,她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還要成長一段時間。
她,作為一個外來種族,已經認知了這個人類世界的很多事物,有在好好修行!
中島敦和她一樣都是新生的人,她有在好好帶領他在這個世界生活!
在這樣的心情下,中島凜在家門口見到了自己名義上的丈夫還有一個小孩。
禪院甚爾早在中島凜距離這裡幾米遠的時候就聽到她的聲音,隻是這聲音可比當時和他說話的時候有人氣兒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