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1 / 1)

單淩萱額頭上的傷簡單做了處理,靠在一邊一動不動,仍處於昏迷中。

地洞裡陰冷潮濕,空氣彌漫著一種詭異難聞的香味。單聽肆準備把衣服脫下披在單淩萱身上,忽然想起了什麼,他猶豫了會沒有脫。

單聽肆幾次施法想要打開結界,但無功而返。

突然聽見一陣喧鬨的嗡嗡聲,洞口唯一的光源被覆蓋住了,他抬起頭看見大片的黃蜂。

“!?——”

也不知道這群黃蜂是蠶食了什麼東西,個頭很大,尾部帶有尖銳的蟄針,一下就衝破了結界朝著二人蟄去。

單聽肆迅速抽出箭矢對抗,淩厲的箭鋒消滅了不少黃蜂。

地洞裡設置著製衡術,單聽肆越是施展靈力,也會越發吃力,再加上還要護著單淩萱,不過半盞茶的時間,他就滿頭大汗,呼吸急促。

地上到處都是黃蜂屍體,還有一股燒焦味。

堅持這麼久,單聽肆已是身心交瘁,但黃蜂越聚越多,根本斬不完。

單聽肆脫下外套拋向遠處,黃蜂調轉方向竟朝著衣服飛去,單聽肆趁機祭出一張火焰符,繚繞火球瞬間吞噬了黃蜂,連同著衣服一同燒成灰燼。

消滅完黃蜂,地洞恢複了平靜,他扶著牆走到單淩萱身邊,單淩萱還沒有醒,小臉慘白,眼睫毛簌簌顫動。

外麵的太陽快要落山了,山洞裡愈發寒冷。見單淩萱沒有被蟄,他虛驚一場,將手裡最後一張驅寒符貼在單淩萱肩頭上,然後靠著牆壁坐下,讓單淩萱的頭枕在自己的肩膀。

周圍靜悄悄地,安靜都能聽見呼吸聲,單聽肆思緒遊神。

步搖上麵鑲嵌的琉璃珠丟失了一顆,他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本就不繁複的工藝更加粗陋。

單聽肆摩挲著步搖,想起雲葵嫌棄的眼神,無端生出一團怒火。

他暗自握緊了步搖。

這枚步搖自凡間工匠之手,有些年代,可以看出工藝簡單,雕刻粗鄙,但卻是母親生前的全部家當。

人人都道他們兄妹出身不凡,但鮮少有人知道,他們的生母原不過是個凡人,凡人壽命有限,自不會陪他們長久。

父親是蒼梧洲的王上,但也是個浪蕩子,一生沉迷酒色,身邊美女不群,也不缺少子嗣。

當年王上去凡界遊曆,看上了有幾分姿色的母親,不過幾句戲弄話就把這個婦人騙到手,幾月情之後,王上便甩袖就離開,獨留下孤困伶仃的婦人。

後來婦人就生下了兩個孩子,一直獨自照養,好在她一門技術活,繡出來的花連宮廷裡的繡娘都讚不絕口。她整日靠給富貴人家縫衣服來賺些糊口錢,才能保住他們娘仨的命。

但厄運專挑苦命人,由於長年操勞,婦人生病了,在僅剩的日子裡,她費心了力氣去打聽仙界的事,不顧艱險找到王上,懇求王上收留他們。

那時候婦人也不過年紀二十出頭,但被命運折磨得不成樣子,滿頭銀發,皮膚黝黑,臉上的皺紋清晰可見,佝僂的身子跪在仙宮大殿外,懇求王上念在親情骨肉的份上收留兩個幼小的孩子。

婦人狼狽的模樣,連路過的仙娥都要指指點點。其他小皇子小公主也都看不起他們,趴在宮牆上,小聲嘀咕著,但卻流露出鄙夷之色。

但當年單聽肆還不明白王上為何會這麼冷血,隻是覺得母親受了委屈,再跪下去就要昏厥了。

單淩萱拉住母親的衣服,委屈巴巴地說著她餓了,想回家吃飯。

母親從縫補的舊包袱裡拿出一塊發硬餅掰開分給他們兄妹二人,他沒收,搖搖頭說不餓。

可怎麼會不餓呢,他們步行數月,已是精疲力儘,但他知道這張餅是他們最後的口糧了。

而母親已經好多天沒吃飯了。

在他們相互推讓之間,那半張餅卻被小皇子搶走了。

小皇子長得虎頭虎腦,身寬體胖,但穿著十分華貴,身邊還跟著數名伺候的仙娥。

一看就是從小生活在錦衣玉食下,不愁吃穿,也沒有見過凡界的慘敗生活。

但他看起來很好說話,並沒有像其他小皇子一樣嘲笑他們,而是給他們每人發了一個肉包子。

他們生活貧苦,已經好久沒有吃過肉了,聞見肉包子的香味,肚子就不爭氣得咕咕響。

小皇子在一旁鼓舞道:“吃吧吃吧,很好吃的。”

即便知道是施舍,但出於小皇子的好意,單聽肆很感激小皇子,於是毫不猶豫地張嘴吃下,突然感覺有什麼劃破口腔,瞬間鮮血淋漓。

他吐了出來,原來包子裡有密密麻麻的針頭。

他嘴角流血,難以置信地看著小皇子。

小皇子哈哈大笑,拍手召集了很多人,指著他道:“快看,這群蠢貨竟然真的把包子吃了。”

那群人雙手交叉,兩腿分開站立,圍繞著他們戲弄嘲諷。

他那時候還很小,但自尊心嚴重受挫,再看到母親親手做的餅子被他們踩在腳底,他再也忍受不了了,揮起拳頭與他們打了起來。

可他哪裡是仙人的對手,被皇子們打得傷痕累累。

年少時的尊嚴也被無情碾碎。

此事很快驚動了王後。

王後是王上的正妻,在蒼梧洲有絕對的話語權,她與王上不過是政治聯姻,不存在男女之間的愛情,在得知三人的遭遇時,並沒有借此為難,也沒有舍下一絲同情。

她很平靜地看了他們一眼,讓宮女帶他們下去梳洗,並備上吃食。

既為家族聯姻,便是權宜之計。王後膝下無子,她與母親談判:“蒼梧洲有蒼梧洲的規矩,不是世人的避難所,孩子既為蒼梧洲的血脈,自當要留下,但你必須離開。”

孩子能以嫡係名義留在蒼梧洲,能享受了其他皇子更高的待遇,不用再跟著受累受苦。更何況,那時候婦人的生命快要到儘頭了,根本給不了孩子未來,但要是認王後為母,不僅能有好生活,還可以修仙練法。

這是最好的選擇。

她思慮再三,答應下來。

婦人擦掉眼淚,撫摸著兩個正在睡夢中的孩童,做了最後的告彆,於二月初病死在凡界的破廟中。

而他們的身份被王後粉飾得美好夢幻,外界無人知道他們真正的過往。

單聽肆握緊步搖,鋒利的雕花險些劃破他的掌心,他暗暗憤慨。

雲葵...她怎麼敢!!!

*

雲葵持開弓箭,瞄準了一隻冥靈靶。

嗖的一聲,一箭射中!

雪白兔子趴在雲葵肩頭,也為她正中而高興,搖頭擺尾地蹭了蹭雲葵的脖子。

雲葵抬頭之際,又看到了一隻冥靈靶,剛要抽箭卻摸了空,箭筒裡的箭早就用完了。

雲葵歎了口氣,眼睜睜看著冥靈靶飄走了,她把兔子放到地上,撿起地上散落的箭矢,這些箭矢都開鋒過,但也沒辦法,堅持用吧。

雲葵正在整理箭筒,突然感覺身後涼颼颼的,隨後看到巨大的黑影籠罩下來,遮住了夕陽餘暉。

“——???”

雲葵轉頭,看到雪白的小兔子變得碩大無比,一雙血紅眼眸突出,冒著駭人的紅光,三瓣嘴裡橫生猙獰可怖的獠牙,身上毛發像是倒刺一樣。

這...

雲葵驚呆了,這還是剛才溫柔暖人的小兔子麼,怎麼就變異了?!

她可什麼都沒做啊?!!

刹那間,兔子變得暴躁如雷,蹬腿就朝雲葵發出猛烈的攻擊。

雲葵迅速躲避但還是晚了一步,兔子一掌把她按在地上,張嘴就要吞噬。

雲葵抬手就用箭矢紮去,但箭矢已經不鋒利了,而且兔子的皮毛粗糙堅硬,根本傷害不了它半分。

入山之前,身上的靈器早就被收繳了,此時根本不是兔子的對手,而且兔子的手掌很大,也很有力氣,一掌下去就重傷了雲葵。

雲葵感覺喉嚨微甜,強行吐下血沫。在它抬掌準備發落第二擊,雲葵趁機躲開跳躍到遠處。

兔子一掌落下就是一個巨大的坑,震動了山巒,一排排樹木也震碎倒地,地動山搖之間驚動了其他弟子。

“這...這是怎麼回事?”趕來的弟子都驚呆了,錯愕地看著眼前的龐然大物。

“這是什麼東西?”

“變異的妖物。”

“結界內怎麼會有妖物,趕緊去通知長老們?”

“比賽沒結束,結界打不開的。”

“......”

有過曆練經驗的弟子們布陣控製住暴走的兔子,其他弟子則是用手裡僅剩的箭放手一搏,可沒有用處。

眼看兔子就要掙脫開束縛,聞訊趕來的鶴執玉再次控製住它。

鶴執玉一邊施法控製住兔子,扭頭就看到雲葵嘴角殘留出的血跡,心頭猛烈一顫,問道:“你受傷了?”

“沒事。”雲葵用手擦乾淨血,不在意道。

鶴執玉緊鎖眉頭,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了,比賽也要結束,但他們之前射殺冥靈靶已經消耗了很多靈力和體力,現在對付異變的妖物,顯然有些吃力。

現在隻有開兩個辦法,要麼等太陽落山,結界自動解開,長老們就能進來幫他們。要麼就是布陣,把引誘兔子引進陣法裡,合力把兔子絞殺了。

可無論是哪種,對於體力消耗所剩無幾的他們來說,都是極為艱難的。

眼見兔子越來越暴躁,而他們的靈力也越來越微弱,恐怕已經堅持不到長老們進來了。

為今之計隻能放手一搏。

他們決定聯合布陣,引誘兔子過去。

兔子嘶叫了一聲,拍手之間震飛了很多弟子,橫衝直撞,鋒利的尖牙咬傷了很多人,場麵一度陷入混亂。

尖銳的嘶鳴聲響徹雲霄,大地似乎在晃動,人群四處逃竄,像無頭蒼蠅一樣,亂喚亂叫。

幾個沒經驗的弟子躲在樹洞下瑟瑟發抖,有的直接被嚇出哭聲。

各種紛雜的吵鬨聲鋪天蓋地地湧來,此起彼伏,充滿了恐怖。

雲葵被震飛在地上,在雜亂的人群中看到了一抹雪白的身影。

他淡然自若地站在人群裡,與雜亂的場麵形成了鮮明對比,再看到雲葵鋒利如刀的目光,愣怔了一下,瞬間黯然下目光恢複往常。

雲葵擦乾淨臉上的灰垢,她眼沒瞎,她方才分明看到晚欲雪展現出諷刺的意味。

等著!

雲葵站起身又參加到戰亂中。

天樞殿的弟子作為眾弟子的表率,率先布置好結界,衝鶴執玉道:“執玉師兄,快!”

鶴執玉引著兔子往陣法裡走去,好不容易安撫下來的場麵,眼看兔子就要入圍了,鶴執玉卻忽然吐出一口鮮血。

安靜的兔子再次恢複暴躁。

“...!!!”眾人驚呼:“執玉師兄!!”

雲葵睜大了眼睛。

鶴執玉是過度消耗靈力,遭受到反噬,他被兔子揮了出去,撞到石壁上又吐出一口鮮血,身上也被嶙峋的石頭劃傷,血腥味吸引著兔子。

雲葵心暗,糟了,鶴執玉的血是神血,會讓兔子更加暴躁。

事情正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

眾人各持利器,一擁而上,朝著兔子猛撲而來。但都不是兔子的對手,反被兔子揮手重傷。

眼看陣法就要消失了,雲葵管不了那麼多了,將晚欲雪推了下去。

“你去把兔子給我引到陣法裡!”

她容不得晚欲雪拒絕,就把他推下山崖。

但晚欲雪手無寸鐵,還是一介凡人,哪能是兔子的對手。

懸崖下,晚欲雪摔倒在地,還沒有從震驚裡緩過神來,怔怔地看著雲葵。

但好在兔子在眾人合力下變得安靜下來,晚欲雪踉蹌地起身,走到兔子麵前,慢慢引路朝陣法走去。

兔子很聽話,跟著晚欲雪亦步亦趨,周圍安靜極了,沒有人敢發出一點聲音,整個場景變得極度緊張,充滿了壓抑感。

眼見兔子就要進入陣法裡,人群中不知是誰射出了一支利箭,刺中晚欲雪的肩膀。

頓時,紅色血液洇出來,像盛開的紅梅。

眾人:“!!!”

射箭的正是王弘光,他驚慌失措,跌坐在地上後悔萬分:“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射殺兔子的,不是有意要傷害藥無醫!”

眾人沒時間譴責他,又趕緊施法控製兔子。

晚欲雪冰冷的眼眸掃過王弘光,拔掉箭頭,捂著受傷的肩膀,再次引誘兔子往陣法裡走去。

雲葵全程冷眼看著晚欲雪。

晚欲雪的血是神血,對於兔子來說更有誘惑力,引誘兔子入圍再合適不錯。

兔子一入陣,陣法快速轉動,散發刺眼的光芒絞殺了兔子,伴隨著一陣尖銳刺耳的鳴叫聲,兔子很快就灰飛煙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