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十二月,正值嚴冬,晨光微熹,落雪方停,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房簷沿垂掛著晶瑩剔透的冰錐子,一排排的雪鬆矗立兩邊,一副寂靜無聲的景象。
鶴執玉將手裡的幾張黃符燃燒成灰燼,然後將灰燼兌入水中製成符水。
“這裡交給我吧,你先下去休息一會。”步微月執劍走來,伸手準備接過他手裡的符水。
村中看似一片祥和,實則暗流湧動。白天還好,邪祟一般不會出動,一到晚上,食屍鷲就會現形作惡。
食屍鷲是吃屍體皮肉的低階邪祟,古水村最近不太平,白天好端端的人,一到晚上就全部沒了生氣。
不僅如此,連生魂都沒了,沒了魂魄的凡人就是死人,而食屍鷲為了提升修為,就要不斷食人骨肉。
村民惶恐不安,接連死了很多人,隻好求助仙山的修士前來幫助。
鶴執玉看著屋內瑟瑟發抖驚魂未定的村民,搖搖頭道:“我沒事,你把這些符水讓他們喝下,我去那邊查看情況。”
這些村民說昨晚他們行夜路,大雪紛飛,寒風刺骨,一直感覺身後有什麼東西在尾隨他們。當他們轉頭一看,竟然看到一個高大的白色怪物,形似煙霧狀,長身,沒有臉孔。
很詭異。
這群人嚇壞了,掉頭就跑,結果還是有兩個人被無臉怪給抓走了,次日,發現那兩個人已經倒在村頭,但已經沒了呼吸。
剩下的幾個村民到現在還沒有緩過來,可能沾染了不乾淨的東西,身上邪氣很重,隻能先用符水驅驅邪。
“仙長,我們不會死吧?那個家夥是不是記住了我們,還來找我們?”一個婦人扯著步微月的衣袖,滿臉驚恐。
步微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鶴執玉身上,直至玄衣少年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她才轉過臉來安撫村民。
“彆害怕,既然我們來了,就不會讓它再來傷害你們。”
“那就好,那就好...”婦人喃喃自語。
身著清一色校服的弟子圍在兩具屍體前,小聲議論著什麼,見到鶴執玉走來,紛紛噤了聲。
“執玉師兄。”
鶴執玉頷首,用靈劍挑開白布,屍體恐怖的麵容暴露在冷空中,乾癟黢黑,兩頰凹陷,雙目圓瞪,顯然生前受到了不小的驚嚇,白色瞳仁都快脫離眼眶掉下來了。
還好是嚴冬,屍體還沒有來得及發臭。
但這次跟隨而來的弟子,大部分都是第一次曆練,還沒有見過這般場景,剛挑開白布,就聽見一個女修忍不住乾嘔了起來。
鶴執玉蹙了蹙眉。
那名女弟子自覺不對,趕緊用手捂住嘴,拍打胸脯,強忍住身體的不適,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
“執玉師兄,接下來該怎麼辦?”
“等。”
等天色暗下來,邪祟自會現身。但在此之前,這兩具屍體不可隨意挪動,亦不可讓凡人靠近。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誰發聲,“玉衡殿的人也來了。”
“他們怎麼還有臉來,上次擂台比試失敗後,我還以為他們應該有自知之明的。”
“就是,不怕丟人現眼麼?”
“我還聽說,他們宗門的那個叫什麼來著的女弟子,剛大病初愈竟然也來了,這不是純純惹麻煩麼?”
他們還在議論紛紛,不知情鶴執玉已經全然聽見。
身為靈山最優秀的弟子,這些蘿卜頭們巴不得與鶴執玉交好,但背後議論人是非,還被鶴執玉聽見了,蘿卜頭們臉上也都染上了羞愧。
儘做些有損宗門的名譽。
鶴執玉道:“你們幾個留下來看守,其他人回房暫作休息。”
“......”
蘿卜頭們欲哭無淚,沒片刻,冷瑟的寒風中就隻剩下他們幾個。
*
他們來到古水村已經是過了晌午了。
偌大的村落,寂靜如死,路道上沒有一個行人。
茫茫白雪中,突然出現一個玄色身影。
“好像是執玉師兄。”燕川尖細的聲音響起。
待人走近,果然鶴執玉。
雲葵很驚訝,他怎麼來了?
要知道上一世的雲葵與鶴執玉之間並無太多交集,人人都說鶴執玉與步微月看起來很般配,雲葵也有自知之明,隻要是關於步微月的事,雲葵是半點也不招惹,生怕母後怪罪下來。
按理來說,這個時候的鶴執玉還與她並不相熟,他怎麼還來迎接他們?
可當鶴執玉在他們麵前停下,將一個小小的暖手爐放到雲葵手上,雲葵才從神遊中回覺過來。
“你大病初愈,要注意身體。”
雲葵呆呆地伸手接過。
“呃...嗯。”
修士有禦寒訣在身,並不懼寒冷,但雲葵身體剛恢複,靈力尚且還沒有恢複,小小的暖手爐還是能起到作用的。
雲葵看著眼前那抹玄色背影,良久,愧疚的情緒占據了心頭。
這一世,無論如何,她都要保護好眼前這個少年。
少女暗暗發誓。
客棧裡是個胖老板娘,長得十分喜慶,臉圓圓,眼睛彎彎的,一笑起來還有兩個酒窩。
鶴執玉遞給老板娘三塊靈石,“三間房。”
“好嘞。”老板娘笑得更開心了,這錢來得就是快。
“不用了執玉師兄,我和薛宇住一間就行。”燕川不好意思讓鶴執玉破費,想著擠擠也能行。
師尊告訴過他們,一般出門能省則省。更何況這次是曆練,又不是來享福,而且這房間看著也大,住下兩個人完全沒有問題。
鶴執玉說不過他們,最後定為薛宇和燕川一間,雲葵自己一間。
安排入住後,雲葵向老板娘打聽關於村上鬨鬼一案。
老板娘將村民遇到無臉怪物說了出來,說完後問雲葵該怎麼辦?
少女神情淡然,她喝了口茶。
那無臉怪物就是拘魂怪,修為不低,在邪祟當中也屬於高階物種。當年他們就是低估了拘魂怪,才讓它有機可乘,重傷了鶴執玉。
高階邪祟並非他們能奈何住的,靈山弟子出門曆練,都要隨身帶著求救信號。但事發之後,古水村與靈山有距離,即便現在放求救信號,救援之人來也需要一天的時間。
可天色馬上就要暗淡了,拘魂怪也要有所行動。
雲葵道:“這附近可有煉藥爐?”
老板娘想了想,說道:“我們村裡沒有,但距離這裡不遠的汴州有個製藥坊,那裡肯定有。”
拘魂怪是吸食人的精魄而變強大,活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招惹拘魂怪。而對付拘魂怪最有效的辦法,就是用鎮魂鏡。
而眼下並沒有鎮魂鏡,雲葵得製作一麵簡易的鎮魂鏡,隻需要把所需的藥煉化成灰,塗抹在銅鏡上,然後再以活人為引,吸引來拘魂怪。
因為是簡易的鎮魂鏡,並不能完全殺滅它,隻能削弱,所以在這個過程中,一定要把握好時機,趁它最虛弱時,合夥殺了它。
做好這個準備,雲葵準備前往汴州,可當她剛打開門出去時,正好碰見了樓下的單淩萱。
此時的單淩萱正在跟同門商議如何捉拿邪祟,以便向長老們邀功,還能在其他宗門麵前耀武揚威一番。
見到二樓的房門打開,單淩萱順勢看了過去,嘴角也挽起一個諷刺的弧度。
雲葵看見她欠揍的表情,就忍不住召喚靈劍一劍砍死她。
但忍了又忍,最終按捺住手,沒去理會。
可單淩萱可不會如她的意,堵在樓梯,伸臂攔住她,“雲葵,你拖著一副殘廢的身體去哪裡啊?”
雲葵掀了掀眼皮,“關你什麼事?滾開。”
單淩萱道:“聽說半月前,你母後大人來靈山了,你猜是來做什麼的?哦,我忘了,你是個有娘生沒娘養的,你母後給你阿姊送禦寒的衣服了,你說說看,那可是你的生母啊,怎麼就不管你呢?”
單淩萱知道雲葵和蘭盛蓮不和睦的關係,所以每次吵架,她都拿這種事來針對雲葵。
若是上一世,雲葵當真也在意,肯定要與她爭執一番,但現在她不想再把這種事放到心上,母後願意給誰送衣服就送衣服,與她再無關係。
見雲葵沒有想中生氣,單淩萱愣了愣。
這招怎麼不管用了?
雲葵心裡冷笑了一聲,“回元丹。”
單淩萱被噎了一下,“你、你什麼意思?”
“上一次比試你重傷我,我沒去追究,但若哪天我要是追究了,你覺得你在天璣殿還有臉麵待著麼?天璣長老會不會因為你感到羞愧,會不會將你掃地出門?”
修士,最忌諱的就是嗑藥,傷人不利己。若是被長老們發現了,一定會重罰。
“你!”
單淩萱氣得臉紅,卻被雲葵一掌推開,“讓開!”
薛宇跟著雲葵前往汴州,留下燕川來查看情況,要是發現異常,就用傳靈符聯係他們。
老板娘說製藥坊在一座隱蔽的山腳下,穿過一片竹林,隱隱聽見一陣鐵器敲打的聲音。
這座製藥坊已有百年曆史,製作的藥丹在市場上也流通隱晦。就比如凡人夢寐以求的不死藥、永葆青春的煥顏丹,亦或者短時間內增強功法的靈丹。
仙界明令禁止的藥,在這裡或許都能買上。
但無論是哪種,都會有潛藏的危害性。
“師姐,咱們為什麼要來這裡?”薛宇十分不解,環顧四周。
雲葵道:“我需要一些療傷丹,還有藥灰。”
與拘魂怪一戰會牽連到古水村很多無辜的村民,上一世就是因為療傷丹不夠,眼睜睜地看著很多村民都死在重傷中,所以這次要多備一些。
但薛宇不知道,還以為雲葵身體又不舒服了,“療傷丹?師姐,你身體不舒服麼?”
濃鬱的藥澀味彌漫在空中,雲葵猛咳嗽了幾聲,忍不住捂住鼻子,她最討厭藥味了。
前來迎接的藥老板見他們著裝奇特,猜到了他們大有來頭,諂媚道:“一塊靈石十枚療傷丹,二位小仙長需要多少?”
此話一出,薛宇坐不住了,“你說多少?你這不是勒索了嗎?療傷丹那種便宜的玩意,你敢跟我要這麼貴!!”
是個人都知道,療傷丹這種丹藥根本就不值錢,藥材隨處可見,製作過程簡單粗暴。藥老板就地起價,擺明了就是要訛他們。
“那你們可以不買呀,我這裡就是這個價,你們愛要不要。”老板囂張道,還以為是什麼有錢的主呢,結果連療傷丹都買不起。
他剛準備叫下人送客,卻見一柄通體玄黑的冷劍橫在了脖子上,雲葵雲淡風輕道:“我再給你個機會,你說多少?”
這種場景他見多了,藥坊開在這裡,他還敢要這麼高的價,自然做好了萬全之策。
藥老板一聲令下,埋伏四周的人全部現身。
雙方扭打一塊,幾招過後,少女明顯占據上風。
藥老板見勢不妙,轉身欲走,一道靈流抽打在他身上。
藥老板被打倒在地,望著頭頂上方的少女咽了口唾沫,“你、你們想要多少?”
“五塊靈石,我要你這裡全部的療傷丹,彆給我耍陰招,擔心我的劍不長眼睛。”
藥老板推了推脖子的劍,“好說好說,療傷丹在後院三樓,還需二位跟我上去取。”
藥老板領路在前,雲葵和薛宇跟在後麵,經過剛才一番纏打,薛宇更加佩服這個深藏不露的師姐,“師姐,你也太厲害了吧。”
雲葵很受用,小意思。
此時,二樓出現幾道身影——
“彆跑,攔住他,這次抓到他,我一定要打斷他的腿。”
“快點,彆讓他跑了。”
“這個小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