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吃完,崇仁便收拾好,帶著小胖子他們三個出去了。
第一天就偷偷摸摸溜出去實在是不太好,江玉瀅也老老實實讓崇仁鎖上了門,先裝幾天再說。
小胖子都走出門了又跑回來對著崇明喊了聲:“師兄,江施主她長得真好看,博學多才,聰明能乾,溫柔嫻淑!!”
事到如今江玉瀅也徹底放棄再叮囑他“在自己不在的時候”這個限定條件了,壓根沒用。
“江施主,崇靜這話小僧聽過好幾次了,是江施主教他的嗎?”小胖子這番誇讚崇明已聽過好幾次了,每次連詞兒都沒變過,不像是自個兒想的。
“......不是。”江玉瀅這會兒跟生吞了兩斤黃連一般,腦筋卻轉得飛快,得想個辦法補救一下。
被崇明小師父知道是自己教的,丟人可丟大了,總之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否認再說。
其實問之前崇明就肯定是她教的了,這會兒看她又是搖頭又是擺手極力否認的樣子,覺得有趣得很,便點點頭意味深長地說:“原是如此。”
“天地良心,小師父,你相信我,真不是我教的。”
這牽強的狡辯之詞和昨晚小胖子閉緊了嘴巴不給聞味兒一樣,此地無銀三百兩,傻子都不信。
“嗯,小僧知曉了,可能是崇仁師弟教的吧。”
也真是難為崇明了,還得幫江玉瀅找台階下,隻是他眉眼一直笑著,也不太有說服力。
江玉瀅看他嘴角彎得厲害,自知是沒啥挽救的餘地了,微微歎了口氣。
早知道小胖子如此不可教也,就不該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他了。
吃飽喝足,江玉瀅是又犯困了,奈何睡了一個上午,這會兒又躺下實在說不過去,她便開始繞著藏金閣轉悠。
和崇明預想的一樣,這藏經閣書架上的每一本經書,夠得著的便自己取下來摸摸,夠不著的就讓崇明幫著取下來摸摸。
明明既看不懂,又不感興趣,愣還是要摸摸看看。
崇明就跟在她後麵,不厭其煩解釋著一本本經書的大致內容。
江玉瀅左耳朵進右耳朵,裝作大徹大悟般連連點頭,時不時還能問上幾個問題。
可這點小心思還是瞞不過崇明的,隻是他一直沒有點破。
藏經閣裡除了經書,其實還有不少棋譜和曲譜。
雖然江玉瀅也很想自詡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惜現實不饒人。
棋,完全不通。
畫,完全不通。
書,半吊子一個,那日崇明小師父的誇讚純屬台麵之詞,她自己什麼水平心裡還是有數的。
隻有這琴確是有些造詣,善音律,特彆是琵琶。
自記事起便跟著頗具威望的名家大師學藝,被盛讚有過人之資。就是江玉瀅自小就難以靜心,喜動,堅持不了多久就埋怨聲四起,若不是天賦異稟,靠她那性子哪能學得成。
“江施主擅彈琵琶?”崇明看她拿著一本琵琶譜看得認真,問道。
崇明這麼一問,江玉瀅想起終於自己會彈琵琶這事兒了。
雖說富家女子通音律不是稀奇事,不通那才奇怪,但自己的技藝那是登峰造極,爐火純青,若是能在崇明小師父麵前展露一手,可不得讓他刮目相看,進而對自己產生好感?
儘管在心裡把自己誇了個天花亂墜,江玉瀅說出口的還是自謙的一句:“隻能說略懂一二。”
結果根本輪不到她自己誇,崇明幫她誇了。
“江施主不必自謙,想必琴技已是登峰造極,爐火純青了。”
江玉瀅聽完一個愣神,不對啊,剛才自己明明說的是“略懂一二”,這心裡的話怎麼被崇明聽見了?
倒是沒忍住問出了聲:“小師父怎麼知道??”
也算在這世間闖蕩了些年頭了,江玉瀅愣是沒發現自己是瞞不住事兒的人。大部分情況下心裡想什麼都寫腦門上了。
就比如剛剛她說“略懂一二”時候的神情,讓人瞧見了還以為說的是“天下第一”呢,那股得意勁兒都快衝上雲霄了。崇明能看不出來嗎?
隻是他打小就在寺裡,沒曆過凡塵,不曉情愛,要不然就憑江玉瀅那拙劣的偽裝之術,哪能看不出來醉翁之意在自己身上。
“這......”崇明沒料到她會直截了當問出來,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總不能實話實話吧,會讓江施主難堪,但找理由吧,一時半會兒也沒想到。
好在江玉瀅是個極度不拘小節的人,問確實是問了,但也不是說非要求個回答,也就隨口一說的事情,一會兒就把這事兒拋在腦後繼續開始她偉大的事業:把藏經閣裡每本書都翻翻。
經文是一點沒進腦子,但還是有大收獲的,那便是知曉了崇明小師父喜下棋的事情。
江玉瀅對棋一竅不通,也毫無興趣,你讓她下第一手,能給你下在四方格子裡而不是線上。
但崇明小師父好下棋,自己便沒有不會的道理,正好讓他教教,既能製造獨處的口實,日後也能有個共同的話題,一舉兩得。
於是她把偉大的事業忘了個乾淨,跟崇明說自己對棋甚感興趣,奈何一直未尋得機會學習,今日就拜小師父為師,以棋聖為畢生追求,潛心鑽研棋藝,爭取早日頓悟天地陰陽黑白之理。
崇明從櫃子裡拿出棋盤和棋子,又去挑了幾本棋譜,兩人就在案前擺開了陣勢。
“江施主,學棋得先從認棋盤開始。普通棋盤橫縱共十九條線,一共三百六十一個交叉點,這九個圓點被稱為星。最中間的點稱天元,此兩處為小目,此點為三三......”
崇明才開了個頭,就被江玉瀅連聲製止住了。
“且慢,且慢,小師父,這麼多一次性也記不住啊。這裡叫啥來著?什麼目?天目?”江玉瀅麵露難色,眉頭鎖成了群山溝壑,指著剛才崇明講解過的位置問。
這才沒一會兒,她就把名字記串了。
比耐心,這寺裡恐怕沒人能出崇明之右了,他帶著淺笑,沒有絲毫不快,重新又講解了一遍:“江施主,是小僧操之過急了,對初學者還是慢慢講解好。這裡是小目,最中心的點被稱為天元......”
倒也不是江玉瀅敷衍了事,不靜心學習。一來是她資質奇差無比,講解棋盤叫法說到底也就是記下來的事情,到規則的時候,便是兩眼一抹黑,不知所雲。
二來是,她依舊覺得,不就是一黑一白兩顏色的棋子你圍住我,我圍住你嗎,到底哪裡有意思了。
進展那是相當緩慢。
“小師父,今日就到這裡吧,待我晚上回去好好琢磨琢磨,鑽研鑽研。”
經過一番激烈的鬥爭,江玉瀅繳械投降了,耷拉著腦袋靠在椅背上,茫然地望著天頂的雕花。
明明“氣”這東西解釋起來還挺簡單的,怎麼按著棋譜擺起盤來,就數不明白還有幾口“氣”了呢。
崇明看她退堂鼓敲得咚咚作響,便想著今日還是點到為止好,步子跨太大也不利於學習。
雖然吧,這步子跨得真不大。
一番折騰下來,都快到藥石的時間了,江玉瀅肚子也餓了,便坐在椅子上翹首以盼著崇仁的到來。
抄寫經文一事已被她忘到了九霄雲外。
她和崇仁以一百兩銀子達成交易的事情崇明是不知道的,想著時候也不早了便提醒道:“江施主,雖應是無人來督查,但以防萬一還是抄幾句經文來得好。”
“小師父,我已在內心深刻反省過了自己的錯誤,至於這經文,最後一日再抄也無妨。”江玉瀅這會兒身心俱疲,抄寫經文這事兒還是從長計議吧。
江玉瀅聽到門外有開鎖的聲音,以為吃的終於來了,但她乏得很便沒有回頭看,撐著下巴呆滯地望著前方,開口抱怨道:“你怎麼這麼慢,我都快餓死了。”
“江施主,老衲確實是來晚了。”
這一聲把江玉瀅嚇得不輕,一個踉蹌差點沒坐穩,驚魂未定站起身回頭便看見住持大師摸著白胡子,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一旁站著的崇仁對她擠眉弄眼,像是在傳達什麼關鍵信息。
“住持大師,您來啦......”
江玉瀅擠出了一個不太好看的笑容。
“江施主,不知今日經文抄得如何了?”住持也不著急拆穿她,不緊不慢走到她身邊,麵色明明見著慈祥得很,怎麼自己背脊就升起了一股涼意呢?
經文?一個字都沒吵,這會兒上哪兒變出來?
正當江玉瀅鎖著眉頭努力思索著該如何度過此番劫難之時,崇明突然走了過來拿起了江玉瀅案前的一打宣紙遞給了住持說:“師父,江施主今日一整日都在這藏經閣裡閉門思過,知曉了自身的過錯。弟子一直在旁看江施主抄寫《百丈清規》,想必已是誠心悔過了。”
聽完崇明這番話,江玉瀅眯著眼睛,滿臉寫著不解。
她今天連筆都沒提起過,這《百丈清規》哪裡來的?總不能是夢裡抄的吧。
但今日做夢是飽餐了一頓滿漢全席,自己可沒夢到《百丈清規》這折磨人的玩意兒。
那這一打紙到底是哪裡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