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住持身體並無大礙,休息了一會兒也緩過氣來了。江大善人香火錢給的很是大氣,就算真的被江玉瀅一拍一壓弄得留下什麼病根也開不了口提。
屋子裡圍了一圈子人噓寒問暖,作為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江玉瀅甚至都找不到機會道個歉。
一眾高矮胖瘦的和尚中,她發現了三個小和尚,看年紀也就總角,估計連和尚是乾啥的都一知半解。
她湊到三人身邊,蹲下去,笑眯眯地問:“不知三位大師怎麼稱呼?”
三個小和尚從未被人如此稱呼過,高興得不得了,嘰嘰喳喳爭先恐後自報家門。
“我叫崇靜!”個頭最小的那個小胖子揚起腦袋,拍拍胸脯,驕傲地說。
“我是崇慧!”瘦瘦的那個也不甘示弱,加大音量,試圖在氣勢上占據優勢。
剩下的那個個頭最高,把他倆扒開,為了展現自己的成熟,依葫蘆畫瓢對著江玉瀅行了一禮,說:“阿彌陀佛,貧僧法號崇德,江施主莫見怪,兩個師弟年齡尚小,不免有些聒噪。”
江玉瀅被他一板一眼的樣子逗笑了,伸出手摸摸他光禿禿,圓滾滾的腦袋,說:“哈哈哈哈哈,這位崇德大師姿勢標準,講話條理清晰,是個聖僧的料!”
說完她又挨個摸了崇靜,崇慧大師的腦袋,以表對他三人的鼓勵。
“好!崇靜,崇慧,崇德三位大師,小女子有一事請教,不知三位能否告知。”
三人一聽自己這修行竟然還能給人答疑解惑,立馬挺直了腰杆,作洗耳恭聽狀。
“三位大師對崇明大師了解多少?”江瀅當然不是真有啥紅塵煩惱,就算有,也不可能找這個幾個牙都沒長齊的小孩子請教,她已經在為自己的宏圖大業搜集情報了。
“師兄人可好了,會教我們讀書寫字。”
“對,師兄做的飯菜也好吃,師兄還會補衣服!我這件衣服上的補丁就是他打的!”
“就算犯了錯,師兄都會護著我們!”
這才剛問完名字,三個小和尚誰是誰江玉瀅就有點記不清了。崇德,崇慧,崇靜念起來也太拗口了,她決定叫他們三個:小胖子,小瘦子和小正經。
聽完三人的描述,崇明在她心中的形象又一次得到了升華。
教小孩子寫字,那定是學富五車,才高八鬥,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
做飯那就是滿漢全席,八珍玉食不在話下,補衣那就是一針一線,巧奪天工。
護著師弟,那就是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在嚴重失真的腦補下,江玉瀅不禁感歎自己的眼光真好,挑了個完美相公。
“好好好,三位大師說得好!想必這崇明大師一定是位得道高人,小女子也想跟大師修習佛法,日後還請三位引薦引薦。”
小胖子聽完疑惑地摸摸後腦勺,問:“江施主也要來我們白泉寺當和尚?”
“哈哈哈哈,小胖子,你見過這麼好看的和尚?”江玉瀅起身,拍拍裙角的灰塵,居高臨下看著三位“大師”,接著:“這叫尼姑,不叫和尚,知道了嗎?”
小胖子噘著嘴,嘟囔道:“不是小胖子,是崇靜大師。”
“行行行,崇靜大師,崇德大師,崇慧大師,日後隻要你們幫我,你們就是大師!保你們吃香喝辣,享儘榮華富貴!”江瀅又把三人的腦袋摸了一遍,單方麵宣布三人的地位從大師變成了小跟班。
三位大師畢竟還是小孩子,根本不知道江瀅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似懂非懂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們理解的吃香喝辣僅僅是多幾個饅頭鹹菜,榮華富貴就是換件沒打補丁的新衣裳。
“行,師傅常說要助人為樂,江施主有什麼要我們幫忙的儘管吩咐就行。”
也不知道小正經這些詞都是跟誰學的,配上稚嫩的口吻,總能讓人忍俊不禁,甚是可愛。
江瀅從懷裡摸出三顆包了彩色糖紙的酥糖,讓他們伸出掌心,鄭重其事地放了上去,說是謝禮。可把三人高興壞了,寺裡哪能見到這東西。
見他三人喜出望外的樣子,江瀅知道收買成功了,日後他們就是自己忠心耿耿的小跟班了。
這天下山的路上,江玉瀅跟江大善人說,她痛知今日所犯之錯是如何深刻,自己的性子將來定會釀成大禍。所以她決定痛改前非,自願到白泉寺修行三月,每日誦經念佛,洗去內心浮躁。
江大善人當然知道自己女兒絕對另有所圖,但量她在這山間廟宇也卷不起什麼風浪,吃齋修行三個月也說不定真能起點作用,便答應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能讓這小祖宗離開三個月,自己難得落個清淨。
江玉瀅那是恨不得當天晚上就插上翅膀飛上山,但大大小小的東西要準備的太多,不可操之過急。
她列了個單子,帶著下人,之後兩三日每日都上街采買。那架勢根本就不像是去吃苦修行的,你說是去開店的都不為過。
江大善人拿她也沒辦法,一心隻求小祖宗趕緊上山,還給她寫了封信交給老住持說明此次修行緣由。
到出發當日,江玉瀅整理了十幾個包裹扔上了馬車,要不是江大善人說上山路途崎嶇沒辦法用馬車,下人拿不了這麼多,她恨不得把裝滿兒時玩具的包裹也帶上,美其名曰想家了有個念想。
正如江大善人所說,提著十幾個包裹上山不是件容易事,她和幾個下人都累得虛脫了。
到了白泉寺,江玉瀅像去城裡趕集的老大爺,坐在門口的石墩上大口喘粗氣,休息了一會兒才進去。
也不知是運氣好還是運氣差,剛進門就碰到正在清掃庭院的崇明。
崇明看見她抱著包裹火急火燎,滿頭大汗的樣子,身後還跟了幾個跟她一樣的仆從,有些疑惑。先鞠了一躬,然後問道:“江施主,今日到訪是有何事?”
江玉瀅心想糟了,剛才路上一折騰,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狼狽。她趕緊把懷裡的包裹扔給身後的下人,理理零散的頭發,又拍拍裙身的灰塵,本來想用手背把額頭的汗珠也擦乾的,轉而一想,太不雅觀便作了罷。
“小師父,我是來寺裡修行的,這裡是我爹寫給住持的信,麻煩小師父轉交一下。”江瀅從懷裡掏出江大善人寫的信,誰知道一路顛簸,信早就變得皺皺巴巴,上麵還沾上了她的汗水。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用手把信撫平,遞過去的時候特意遮住了浸濕的部分。
崇明接過,讓她稍作等待,自己把信拿給住持。
等了一會兒,老住持杵著拐杖顫顫巍巍地從廂房裡出來了,寒暄了幾句後說起了正事,“江施主,寺裡修行清苦,江施主這般性子想必有些難以適應。但既來之則安之,江施主若能誠心向佛,定能有所收獲。”
“大師所言極是,我一定每日誦經念佛,爭取早日悟出真理!”江玉瀅已經迫不及待要展開攻勢了,這次來不用老住持提醒,她也要滿載而歸。
“崇明,把江施主帶到東邊的廂房,再把寺裡的規矩給江施主講講。今日舟車勞累,江施主先好好休息一下,一個時辰後還請到大殿一趟。”
“是,師傅,江施主,這邊請。”崇明應了一聲。
“江施主的廂房在東邊。寺裡每日寅時扣鐘打鼓,卯時早殿,過堂......”崇明帶著江瀅往東廂房走去,開始簡單介紹起寺內的生活,話剛說一半就被打斷了。
“等等,什麼時候起床??寅時??”平日裡午時還在被窩裡翻來覆去的江玉瀅聽到寅時兩個字的時候以為自己聽錯了,錯愕地問道。
崇明解釋道:“是的,寅時一到會有當日巡邏僧人扣鐘打鼓,日後也會輪到江施主的。”
“啊??寅時誒,離天亮都還有一兩個時辰,比雞起的都早能乾嘛??”確認了自己沒聽錯,但她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據理力爭道。
對於崇明而言,這就是他記事起的日常,一時間沒想到怎麼回答她。
“你說住持那種,年紀大了睡不著了還好說,寺裡不是還有幾個孩子嗎?就那啥崇德,崇靜,崇慧,是叫這名字吧?”江玉瀅頓了頓,有些不確定,怎麼想都是小胖子,小瘦子,小正經叫起來順口,“他們可是長身體的時候,不睡覺怎麼行。還有我這樣的姑娘家,隻有睡好了皮膚才能好。”
“......”崇明被問得啞口無言,自己打小也是這麼過來的,寺裡也從來沒來過需要保養皮膚的,這些問題他根本沒想過。
正在江玉瀅準備趁勝追擊,為自己討價還價到起碼辰時再起來之時,就看見迎麵走來個哈欠連天的小胖子,見了她就來了勁,興衝衝喊道:“江施主,你真的來寺裡當和尚,啊不對,尼姑啦?”
“你個小胖子怎麼說話呢,你見過這麼好看的尼姑??”江玉瀅走到他身邊,輕輕揪住他的耳朵,訓斥道。
“啊,那你不當尼姑來乾嘛?”
“修行,修行懂嗎?”江玉瀅說完就後悔了,自己怎麼在這裡跟個小孩子廢話,彆說小胖子了,她自己都不懂修行是修個什麼,就是個幌子罷了。
崇明蹲下來摸摸小胖子的腦袋,語氣溫柔地提醒道:“崇靜,要開始誦經了,趕緊去吧。”
江玉瀅用餘光偷瞄了一眼崇明,見他眼裡都是兜不住快要溢出的溫柔,心也跟著一起融化了。
“小師父,你看剛才的崇靜大師,哈欠連天的,肯定昨晚沒睡好,不知道這寅時起床的事情能不能通融一下?”江玉瀅可憐巴巴地望著崇明,讓她寅時起來還不如一刀捅了她。
沒見過這種事情都要討價還價的,崇明麵露難色,但還是勉強答應說會向住持請教一下。
白泉寺的規矩比江玉瀅想的多多了,特彆是作息安排,她沒一個滿意的。崇明每講一處她都要變著法子指出不合理之處,真按這規矩來,她怕是根本沒空和崇明增進感情,完全是本末倒置了。
東廂房是專給寺外之人居住的,江玉瀅讓下人把帶來的東西都扔進去就迫不及待打發他們回去了。
“不知道小師父住在哪裡啊?”她問。
“寺裡的僧人都住在西廂房。”
“那我能不能也搬去西廂房?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住得近找小師父幫忙也方便。”
計劃的第一步,就是要多多製造和崇明相處的機會,住得近了,搬個重物,借本經書,找個什麼借口都能去找他。
崇明回:“東西廂房隻相隔一個回廊,江施主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就行。”
“這可是小師父自己說的。”
江玉瀅拿著雞毛當令箭,把怎麼聽都是客套話強行解釋成了崇明十分樂意,給了自己的行為以正當的理由。
“江施主,此番上山勞累,你先休息一下,一個時辰後再隨我去大殿。”說完崇明便輕帶上門退了出去。
他隱隱約約感覺到這個江施主並不是來潛心修行的,但揣摩他人之事乃佛家大忌,各人自有考量。
猜到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卻沒猜到醉翁之意在竟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