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七百八十二,一千七百八十三......”
江玉瀅眼前的駝背老住持從半個時辰前就開始閉眼敲擊著木魚。從背後看去活像一尊雕像,硬是一動不動。要不是木魚發出的“咚,咚”聲伴隨著天書一般的“咒語”還在源源不斷催眠著她的精神,她都以為大師已經圓寂了。
她用力捶捶酸疼的腰,兩腿已經麻痹到失去了知覺,但又不能起身,隻得半跪著左右搖晃身體,維持同一個姿勢半個時辰就支撐不住了。
這白泉寺的和尚們都是活神仙嗎,怎麼能堅持這麼久的?
“瀅兒,佛門重地,不可放肆。”一旁的江大善人眉頭緊縮,看自己的女兒才不到半個時辰就跪不住了,對著佛祖又是扭腰又是晃腦袋,甚至還聽到幾聲骨頭清脆的聲響,小聲提醒了她一句。
“爹,都半個時辰了,還沒好嗎?”江玉瀅不耐煩地轉動右肩膀,在空中畫出一個大圓,隻聽“啪”一聲,沒控製好距離,她的手重重拍在了老住持的後背上。
老主持年事已高,哪裡經得住她這一掌,被拍得猛朝前撲去,差點把早上吃的幾個白饅頭都咳出來。
“大師,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您沒事吧?”江玉瀅見狀,知道大事不好闖禍了,趕緊就要起身。
誰知道起得太急,一陣頭暈泛來,趕上腳又正好麻了,一個踉蹌,重心不穩,整個人直接壓在了老主持的身上。
就聽見一聲沉悶且毫無生氣的“啊”,老主持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壓扁了,一時間出氣多,進氣少。
“江玉瀅!你成何體統!你是要氣死我嗎??!”江大善人嗖得一下起身,臉已經是青一塊白一塊,爆發出能把寺廟頂掀了的怒吼。
也顧不得爹爹想把自己千刀萬剮,就地正法的怒火,先從老主持身上下來是當務之急。可她嘗試了幾次怎麼都直不起身子,不得已隻好朝左滾去。
好巧不巧,頭正好落在硬如磐石的木魚上,“啊!”一聲,瞬間後腦勺疼得她咬牙切齒。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木魚是個光滑的物件,不著力,滾了出去,江玉瀅的腦袋又砸到了地上並伴隨著佛祖聽了都要捂耳朵的淒厲慘叫。
聞聲趕來的和尚們,剛跨進大殿內,就看見自家老住持和個妙齡的姑娘雙雙躺在地上。
老主持麵朝下,口吐白沫趴著沒了動靜。姑娘仰麵,表情痛苦地捂著後腦勺,而剛給寺廟捐了三百兩香火錢的江大善人氣得渾身顫抖杵在原地,麵色鐵青望著一片狼藉。
“快快,把師傅抬到房間裡!”
幾個身強力壯的年輕和尚圍著老住持查看了一番,隻是有些氣虛,並無大礙,便合力把老主持抬了出去,還留下一個處理爛攤子。
留下的和尚雙手合十,對著還躺在地上的江玉瀅行了一禮,問:“江施主,沒事吧。”
“沒事沒事。”江玉瀅掙紮著站起來,擺擺手示意無大礙,隻是後腦勺還隱隱作痛。
“你還敢說沒事?!”沉默不語了半晌的江大善人終於爆發了,“你看看你乾得好事,佛祖麵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就不怕遭報應嗎?”
“爹,女兒知道錯了,但我也不是故意的。佛祖慈悲,肯定不會懲罰無心之人的。你說是不是啊,小師父?”江玉瀅露出招牌的無辜笑容,巧妙地把話拋給了一旁的和尚。
剛才躺在地上,看得不真切,隻覺得那和尚麵相年輕,便開口叫了小師父。這會兒看,才發現他比自己高了不止一個腦袋。
素灰色的衲衣,褲子,布鞋,普通和尚的打扮,隻是當江玉瀅把視線移到那和尚臉上之時,才察覺剛才給出的普通評價純屬眼瞎。
這世間怎麼會有生得如此好看的
和尚??
白皙的皮膚,完美的臉頰線,深邃俊朗的五官,英氣逼人的眉宇,星辰大海般的眼眸配上禁欲的標誌:光頭,是她從未見過的類型。
江玉瀅感覺自己的心開始砰砰直跳,臉頰如同烤熟了一般通紅,她下意識地捂住胸口,隔著胸膛,卻能“咚,咚,咚,咚”清楚地感受到狂跳不止的內心。
老天爺的鬼斧神工怎麼用在了一個和尚的身上?難道這就是聚天地之靈氣,吸日月之精華的白泉山?難道這就是佛光普照,普渡眾生的白泉寺?
半個時辰前,江玉瀅對這個坐落在山腰的寺廟的評價還是窮鄉僻壤,來一趟少說折壽五年的鬼地方。
“哼!你等下回去給我好好反省,半月不得踏出房門一步!”江大善人離氣急敗壞隻差江玉瀅的一個無辜眼神了。好在抬頭望了一眼金光閃閃的佛祖像,收獲了一絲平靜,才勉強壓住怒火不在殿內發作,朝和尚鞠了一躬,奮力一揮袖子,去看老住持了。
江玉瀅現在完全沒有餘力顧及她爹了,她抬著頭,臉上浮現著幸福的微笑,雙手捂著胸口,眼睛直勾勾盯著和尚的臉。莊嚴肅穆的大雄寶殿仿佛變成了春日的花海,蝴蝶翩躚,百花盛放。
“江施主?”和尚見她這個奇怪樣子,略顯遲疑地喚了一聲。
怎麼連聲音都如此好聽?低啞卻帶有溫度絲毫不覺得冰冷,聽在耳中,像是漫天飛雪的冬日,捧著手爐,品一口清茶,香氣順著口中劃入喉嚨,沁入心脾。
在天馬行空的想象過後,江玉瀅總算意識到自己的狀態叫什麼了,想必這就是書上常說的一見鐘情吧。
雖然對象是個光頭的和尚。
想到這裡,江玉瀅不免有些悵然,自己如此真摯而美好的感情怎麼偏偏給了一個和尚,而且與其說是一見鐘情了和尚,確切說是一見鐘情了和尚的臉。
“江施主.....?”那和尚明顯感受到了迎麵撲來的熾熱視線,不太自然地又喚了一聲。
江玉瀅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收起了下一秒就要流口水的表情,乾咳兩聲,挑了個甜美的聲線,嬌聲問道:“不知小師父怎麼稱呼?是何時來白泉寺的?家住在哪裡?年方幾何?”
要不是才第一次見麵,江玉瀅恨不得把人家家裡幾口人,父母生辰,籍貫,甚至拴在門口的大黃狗叫啥名字都給問出來。
換做一般人,麵對江玉瀅劈頭蓋臉的問題,總會麵露難色。不過修身養性之人果然不一般,那和尚一板一眼地回答說:“江施主,小僧法號崇明,自幼起一直在這白泉寺內誦經聽佛。”
自幼?那豈不是在白泉寺少說待上十幾年了,自己怎麼這麼糊塗!爹爹信佛,近乎每月都會來白泉寺燒香拜佛。自己從前一直嫌棄路途遙遠奔波,死活不願意來,早知道如此,就該跟著每月來,瞧上一眼崇明師父也算求得佛祖歸了。
“這麼說來小師父從小便是和尚,而不是半路看破紅塵出家成了和尚?”江玉瀅問的這個問題很重要。若是半路出家,無論自己再怎麼一見鐘情也隻得死心,但如果是從小在這寺廟裡養大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寺裡會收養一些無人照看的孤兒,將他們養大成人,弱冠之後,若是一心皈依佛門那便繼續在寺裡待著,若是心在天涯,可以還了俗離開,還能領到一筆作為餞彆禮的盤纏。
簡單點說就是,被動當和尚和主動當和尚的區彆。
崇明停了半晌,沒有悟出江玉瀅的意圖,便問:“江施主此言何意?”
“沒什麼特彆的意思,就是好奇。”
“自記事起便在這白泉寺了。”
江玉瀅聽完在心裡樂開了花,從剛才的話推斷崇明是孤兒被寺裡收養了,也就是被動出家,那就好辦了。不過她轉而又想到崇明天涯孤獨,孑然一身,在這偏遠的山間寺廟裡度過了寡淡如水的十幾年,心裡很不是滋味。
“江施主身體可有不適?如有不適可以讓崇真師兄給看看。師兄精通醫術,寺裡大大小小的毛病都是他醫好的。”
“不用,謝謝小師父關心,今日多有冒犯還請小師父見諒不要怪罪。我這就去看看住持的情況。”
江玉瀅說完學著崇明的姿勢,畢恭畢敬行了一禮。崇明也回禮,兩人身長差距懸殊,導致他並沒有看到江玉瀅嘴角揚起的那抹笑意。
江家祖祖輩輩經商,到江大善人這輩,家業到達了頂峰,朝安百姓的衣食住行方方麵麵基本離不開江家。隻可惜江夫人去世得早,隻留下江玉瀅一個女兒。
江大善人從小對她是百依百順,捧在手心怕摔著,含在嘴裡又怕化了,這才造就了她隨心所欲,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過現在就算腸子都悔青也來不及了。
也彆說江玉瀅上天能大鬨天宮,下海能抽龍筋,扒龍皮的性子,雖然胡鬨但卻是聰穎過人。再加上老天爺的一番鬼斧神工,給了她誰見了都喜歡得不得了的容貌,讓人拿她毫無辦法。
江玉瀅的如意算盤已經全部打好了,她給自己定了個目標,三個月內,讓崇明小師父,
還俗!
然後給自己當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