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1)

權力的魅力表現在哪裡?

——在於掌握權力者提出了要求之後,隻要這個要求是可以被實現的,哪怕它聽起來怎麼荒唐、怎麼為難執行者,它都能夠被實現,並且是用最快的速度實現。

鄭含章假裝自己沒有看到韋淮和馬霽兩人臉上為難的神色,有些羨慕地看向衛雲庭騎著的那匹高頭大馬。

這匹馬比她都高。

“可惜,我肩上的傷還沒好,否則現在就可以跟著衛將軍學騎馬了。”

鄭含章是真的很惋惜。

現代的她體質是很好的,雖然每個學期體測八百米的時候也會和同學們一樣跑成狗,但如果保持在一個不怎麼快的速度上,她也是能夠跑完一整個馬拉鬆的人。

但是現在:)

鄭含章想起陳皇後的身體素質,果斷地將與這具身體有關的所有鍋都扔到了雍帝頭上。

衛雲庭不知又受了哪裡的刺激,耳朵紅紅的:“末將剛好可以趁著這段時間為殿下挑選一匹適合初學者的馬匹。”

鄭含章嘴上應著好,實際上注意力全在衛雲庭的耳朵上。

她很好奇,為什麼衛雲庭那麼容易紅耳朵。

隨即她意識到了燈下黑。

她好像一直都沒在吃瓜係統上搜過衛雲庭的名字。

於是在上了馬車之後,鄭含章就打開了吃瓜係統,點擊搜索“衛雲庭”。

鄭含章原本以為,像是衛雲庭這種人,要麼是一點兒瓜都沒有,要麼就得是長篇累牘的全是瓜——雖然這個判斷非常以貌取人,但是她是殿下,她說了算。

沒想到……瓜是有的,隻有一條,但是這一條真的……究極長。

鄭含章從頭到尾看完,發現這個故事要是用水字數的寫法來寫,估計起碼能寫上個四十萬字。

不過,概括來說其實也很簡單:

衛雲庭的祖父是當初與雍太祖,也就是鄭含章便宜爺爺關係極好,雍朝建立後獲封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章武郡公的衛廓。

勳貴人家出生的公子本應該在綾羅錦緞、金玉珠寶中長大,然後根據家裡人溺愛與否分彆長成驕縱的敗家子亦或者是能夠繼承家業甚至更創輝煌的麒麟子。

但是衛雲庭的命卻頗為波折。

他在三歲這年因下人看顧不利被拐子抱走,拐子很快離開了長安,衛家人將長安城翻了個遍都沒能找到人,衛廓瞬間老了二十歲,原本隻是半白的頭發在一夜後徹底雪白。

拐子抱走了衛雲庭後,大概是想要節省時間追求效率,決定去距離長安百裡之外的村落裡碰碰運氣,再撈上幾個孩子,湊成一隊一起賣。

拐子失算了,那村裡被他看中的小孩年紀已經不很小了,機靈而且聲音巨大,拐子一伸手他就大喊:“爹!娘!拐子!拐子要抓我!”

村子裡最恨的就是偷孩子搶孩子的拐子,當即,一群用鋤頭錘子掃把魚叉甚至漁網……這些順手的家夥事充當武器,全副武裝地衝了出來的村民們就在村中三老的帶領下把這個拐子揍得差點二次元化。

衛雲庭被他們救了下來。

拐子已經給他換了一身灰撲撲的衣服以逃避抓捕,所以村民們並未意識到這是一位貴族小公子。

他們隻覺得衛雲庭是個可憐的,從此沒了家的小孩,於是在絕對算不上富裕的經濟條件下,村中三老收養了這個孩子,每家每戶輪番給小衛雲庭一口飯吃,就這樣讓他吃著真·百家飯逐漸長大。

衛雲庭在很小的時候就顯露出了不凡。

三老拿著收藏的僅有的兩卷書教他讀書識字,他很快就全都學會;村裡有個退伍的老兵,在戰場上殺了兩個人,又一點最低的爵位,生活不那麼困窘,平常就會帶著自己做的竹木武器,在追憶崢嶸歲月的同時教孩子們習武,衛雲庭也是所有孩子裡麵學的最快的。

十一歲的時候,他和夥伴們拿著彈弓上山準備捉兩隻雀兒打打牙祭。

然後這群孩子就遇到了一隻老虎。

在衛雲庭的指揮下,一群孩子靠著分彆上不同的樹,用聲音吸引老虎的注意力,用彈弓攻擊老虎的眼睛,成功打傷、並趕走了這隻老虎。

十二歲,他再次上山,但是這一次,是在有了充足準備的情況下,成功狩獵了這隻有舊仇的老虎。

十四歲時,村莊附近鬨了匪寇,衛雲庭帶著村民們抵抗,全村堅持到了朝廷來援的那天,並無一人傷亡。

到這裡,故事的模板名為優秀的人在哪裡都會發光。

轉折點發生在這裡。

當時領命前來清繳匪寇的那位將軍,好巧不巧就是衛雲庭的親爹。

聽說有一村莊中竟然出現了這麼個看起來很天生帥才的小子,衛父見獵心喜,想要將這小子收做徒弟,就招了衛雲庭來見。

這一見不要緊——衛雲庭和他母親生得麵容有八分相似,剩下兩分則和祖父如出一轍,就算沒有彆的任何信息驗證,衛父都敢斷定這孩子就是他們家當初丟的那個。

然後衛雲庭就被帶了回去,回去之後發現,當年在他走丟之後,祖父衛廓和他母親雲夫人心裡想著或許衛家多收養幾個孩子積德,他們流落在外的孩子雲庭就能夠遇到好人,也和他們庇護這些孩子一樣,庇護著他長大。

他們的願望是成真了。

但是衛雲庭一下子就多了超多的兄弟姐妹。

並且,他是這些兄弟姐妹中和衛家人最不熟的那個。

鄭含章在穿越前那也是有著廣泛的網絡小說閱讀經驗的人,她在看到這裡之後就倒吸了一口冷氣——果然。

那些養兄弟中有幾個心思不怎麼敞亮的,他們確實感激衛氏的收養,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衛雲庭,但他們已經在被收養的這十幾年中被養大了野心。

於是,雖然不喜聞樂見但確實常見的宅鬥爭寵劇情就這麼出現了。

有一點點類似那種被收養的真假千金,鄭含章如是評價,衛雲庭因為從小長在村子裡,沒見過世家大族的陰私手段而吃了兩次虧的那一段格外類似。

不是吧。

這麼主角模板的嗎?

鄭含章不由得瞥了眼車窗縫隙。

車廂外的少年將軍背挺得很直,卻不給人以僵硬感,反而非常放鬆,就仿佛他從小長在馬背上一般。

這長相也很主角模板欸!

她繼續往下看,然後就看到,在第三次被陷害的時候,衛雲庭錯一錯二未錯三,躲過了陷害並且抓了設套者的一個現行,將人帶到了祖父衛廓麵前。

衛廓發怒了,卻不僅僅是對著那個被養孫。

他在發落了那個養孫後,就讓衛雲庭滾去了軍隊裡。

從上帝視角,鄭含章這個經驗豐富的當然知道這是衛廓在保護衛雲庭,但她覺得很多人應該並未意識到這一點。

衛雲庭是不是這很多人中的一個?

她也不清楚。

但總之衛雲庭就這樣在軍隊中靠著自己過硬的身體素質和過分出類拔萃的腦子,一路晉升得飛快。

甚至衛廓還沒有怎麼提拔他。

他本應該在十六歲的生日這天被舉薦上朝,如其他大將軍的子嗣一樣獲得一個不低的榮譽官職。

但是在他生日前夕,陳皇後給衛家下了一道敕令。

然後衛雲庭就被撥過來給了鄭含章。

鄭含章:……

真是一本酣暢淋漓的男頻爽文大綱啊。

就是衛雲庭這個在村裡養成的謙虛的“毛病”,即不管是被人誇還是為了複述戰績進行自誇時都會臉紅耳朵紅且腳趾摳地,讓他的人設看起來不夠男頻。

不管怎麼說,衛雲庭都是肉眼可見的衛家最重視的孩子,應該也是衛廓打算將家業相傳之人。

鄭含章心下思忱:衛雲庭都被扔到了她身邊來,看來衛廓對她這個“七皇子”很放心啊……

不,應該不是原身,因為原身……從她的記憶來看,她真的隻是有點兒可憐的中人之姿。

衛家放心的,大概是陳皇後。

或許,她可以對這位母後多一點“依賴”。

伸手要這要那的時候,可以求得更多一點?

這種天然的政治聯盟中等級看著就很高的大佬,不用白不用啊。

*

這廂,鄭含章正想著自己應該怎麼從陳皇後那邊好好打秋風要人要物資,馬車外的衛雲庭控著馬靠近了車廂,一伸手將窗簾挑起一點:“殿下,已經出鳳凰城了。”

鄭含章收回思緒:“哦,那咱們先沿著官道往前走吧,遇到岔路的話,衛將軍,你隨便選一邊走,等過了第二個岔路口後,遇到的第一片田,咱們今天就去哪兒看看——記得,一定要隨便選啊。”

衛雲庭老老實實地照做了,大約又過了小半個時辰,他的手指再一次將窗簾往上推了推:“殿下,到了。”

鄭含章振奮起精神:“來了!”

要是再在車上多坐一會兒,她覺得自己都得散架。

古代的路不好走啊,馬車車輪的技術也比較原始,幾乎完全不防震,要不是屁股底下還墊著坐墊,她懷疑自己隻坐上十分鐘就該狼狽地滾下馬車了。

還是樓嬤嬤好,上次從朝邑城趕回洛陽城的時候,她就準備了厚厚的褥子給她墊著用。

鄭含章齜牙咧嘴地下了車。

但在抬頭與衛雲庭、韋淮等人對視時,她就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

雖然臀有點疼,但她還是那個頗具風姿的少年“皇子”。

嗯。

此時適合春耕的日子已經不剩下幾天了,而前方的田地還沒被耕完,鄭含章估算不出來還剩下了幾畝,但光看麵積的話,好像還挺不小的。

“這一家的耕地不少啊。”她感歎著,“是家裡人多嗎?但是我隻看到一個人在耕地。”

難道是那種因為家貧,所以全家人隻有一條褲子,一次性隻能有一個人出門的情況?

應該不至於吧,那麼多的田畝,應該供得起第二條褲子?

馬霽調整好因為騎馬而顯得稍亂的衣衫,轉過身來,朝鄭含章所看的方向望去,而後,他臉色稍變。

“殿下,”馬霽有些猶豫著說,“這一家……是佃戶。咱們要不還是換一家看看吧?”

說罷,他瞧了瞧鄭含章,見她像是沒反應過來,覺得對於一位之前對於農桑的接觸僅限於農書的“皇子”來說,佃戶這個詞彙的確太遠了,她未曾聽說過也很正常,於是補充解釋道:

“佃戶,就是那些將自己賣給了世家,為世家耕種農田,要將收成中的大部分上交的農人。”

馬霽沒敢將佃戶的意思解釋得太清楚。

他試圖糊弄過去,然後拉著鄭含章走人。

但隨即他聽到鄭含章的聲音,那聲音和往常一樣,並沒有發怒的跡象,也沒有轉冷哪怕半分。

她說:“馬大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佃戶也好,不是佃戶也罷,在我眼裡,都是一樣的農人。”

“我就要看這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