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老太太坐的太師椅上鋪著柔軟的椅墊，她在主位坐定後，府裡的下人開始上菜，有人將熱食肴饌送至花廳門口，隨即好幾個嬤嬤跟丫鬟接手，依次放在桌子上。

“吃吧，彆拘著。”老太太開口後，大家才動筷。

“母親，這野生大黃魚個頭這麼大的不多見的，聽說這野生大黃魚往年五六月的時候最是肥嫩，也最易捕捉，今年反而異常，母親，我給你夾最嫩的肉，沒有魚骨頭，吃著正好。”

徐晉輝獻殷勤給老太太夾魚肉，臉上堆著諂媚的笑意。

老太太也嗔罵他一句：“就你最滑頭，我這個老人家哪敢勞你這個富貴少爺給我夾魚肉，平日裡管你管得多，怕隻有討人嫌的份。”

徐晉輝趕忙接話道：“母親一點都不老，您跟十八歲的小姑娘差不多，水嫩水嫩的，我最喜歡母親管我，您不管我，我還渾身不舒坦呢，我最喜愛的人便是母親，您說我嫌棄您不是往我心口戳刀嗎？”

老太太身後站著的嬤嬤都被逗笑。

“我一個五十歲的老人家哪裡像十八歲小姑娘，莫要在這裡說胡話，把在外麵油嘴滑舌逗姑娘的話搬回家裡來，你也好意思。”

老太太語氣看似凶巴巴地斥責他，但聽起來卻沒有怪罪的意思，臉色有所緩和，也拿起銀筷吃了給她夾的魚肉。

徐晉輝平日裡遊手好閒，誰都知道他風流成性，前陣子又領回來一個勾欄女子，把老太太氣得夠嗆，老太太說他油嘴滑舌沒說錯，隻是他這人慣會嬉皮笑臉，怎麼說他他都不生氣，又喜歡阿諛奉承，對著誰都能拍馬屁，所以家裡最討人喜歡的是他，連老太太都不例外，在場的人都知道老太太生徐晉輝的氣生不了多久。

徐晉輝的親娘沈氏走後，他便養在老太太膝下，那時又正好是老太太的親兒晉誠進兵營的時候，晉誠常年不在家，於是老太太把感情投到徐晉輝身上，幾乎把徐晉輝當成是親生兒子在養。

徐晉輝做出多少荒唐的事，老太太最後都能包容他，換成彆人，那就不一定了。

虞婉不認識徐晉輝，瞧著他麵相在裡麵顯得最年輕，應是年紀最小的弟弟，老太太又提到他在外麵逗姑娘，應是青棠口中把章雪嬌帶進國公府的五爺吧，這人與老太太說話時的熟稔與親近是做不了假的，老太太似乎也很喜歡他。

她更多注意力在老太太身旁的空位上，這位置是留給誰的，有人沒來嗎？能坐在老太太身邊，幾乎跟老太太平起平坐的人是誰？為何沒來家宴？

其他人對著這個空位似乎也習以為常，沒有詢問人為何沒來。

“我方才聽說虞婉能開口說話了，這是真的嗎？”

老太太的話語轉向她，虞婉放下筷子，將口中食物咽下去後回話：“這些日子讓母親擔心了，母親請的鄭大夫醫術高明，給我針灸兩次後起了作用，今日著急跟人說話，突然就開口了。”

老太太笑道：“你本來就是會說話的，又不是天生啞疾，一時嚇著才不能說話，能開口說話就好，鄭大夫是江城的名醫，我也是聽說他擅長治啞疾才將人請過來的，這些日子最辛苦的人是你，你看你瘦了那麼多，快吃些黃花魚，這野生的挺滋補，吃多點，把身子養回來。”

“好的，母親，你也多吃。”

“嫂子，你聽母親的話，多吃一點，你太瘦了，女孩子這麼瘦可不好。”

老太太見徐晉輝嘴上沒個把門，當著這麼多人的話又說出什麼糊塗話，便讓他趕緊吃，吃飯都堵不住他的嘴。

被訓的徐晉輝隻好先埋頭吃飯。

老太太目光落在自家兒子身上，親自給他夾了一塊魚肉，說道：“邊關條件艱苦，你所在的雁關更是如此，想要吃口熱飯都不易，更彆說什麼野生黃花魚了，你更得多吃，下一次回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年前應該會回來。”

老太太想到年前是兩個月後，比起半年，兩個月後算是短的了，不過自家兒子鎮守雁關這麼多年，皇帝他一直不召回，也不知道存了什麼心思。

“能回來就好，我們都念著你，你等會有空去你父親那走一趟，他今日不過來，那你就去走一趟，跟他告個彆。”

“我知道了，母親。”

虞婉聽著老太太跟她丈夫的對話，心裡詫異，原來她丈夫的父親還健在，那個空位是留給她公公的。

她從未見過她公公，也很少從彆人口中提及過，她都以為人已經不在了。

飯吃得差不多後，家宴也快要結束了，老太太起身準備要回去時，虞婉上前攙老太太。

“母親，我送你回去。”

“也好，我也有話對你說。”

這會天還沒黑，晚膳用得早，虞婉跟陳嬤嬤攙著老太太回壽安堂，到壽安堂後，老太太拉著她坐在鋪炕上。

“晉誠又要回雁關那邊了，他雖說是年前回來，可是這也說不定，我瞧著你身子好很多了，你得抓緊點，今晚記得跟晉誠同房，最好是多幾次，你年紀大了，再不生就來不及了，今晚必須跟晉誠同房，這才能有機會懷上身子，不然得等到什麼時候，你是晉誠的妻子，你不能為晉誠生出一個孩子，外麵有多少流言蜚語衝著你來，你自己得上點心，今晚必須同房，我明日讓陳嬤嬤過去查驗。”

這個要怎麼查驗？虞婉被說得有點懵了，老太太的語氣也不是在說笑，她唇邊囁嚅幾下，又不知該回什麼話。

“孩子是最要緊的，不能再耽擱了，你這年紀耽擱不起了，你知不知道？”

虞婉對上老太太嚴肅的神情，不好反駁，隻能硬著頭皮接話道：“母親，我知道的，我一直在努力，隻是我這肚子不爭氣。”

“彆說這種話，你越這樣想，孩子越不會來，得正麵一些，你的身子也已經養好了，今晚同房的話，說不定就能懷上，聽我的話，今晚多做幾次。”

虞婉假裝羞澀地垂眸，嗯了一聲。

“好啦，你回去吧。”

“那母親，我先走了。”

老太太擺擺手，虞婉這才躬身退下，回去的路上想著老太太的話，老太太明日該不會真的讓嬤嬤過來查驗吧，嬤嬤要怎麼查驗，檢查床褥還是詢問她的貼身丫鬟，無論哪一種，似乎都不好糊弄。

老太太是想讓她跟她丈夫同房，想要她生孩子，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似乎還沒有放棄。

她該怎麼做呢？欺瞞老太太還是聽老太太的，跟她丈夫真正意義上同房，這樣就不怕被查驗了。

虞婉回到錦華苑時，她丈夫還沒回來，應是聽老太太的話過去找她公公了。

“大太太，我要出府了，明日再過來當差。”

虞婉還在鋪炕上靜坐發呆時，彩雙過來跟她說話，她抬眸，說了一句：“若是沒事，明日準時過來當差，丹菊跟青棠她們守夜比較辛苦，讓她們可以起晚一點。”

“是，大太太，我明日準時過來當差。”

“回吧。”

彩雙這才退出去，退出正間後，她忍不住回頭看一眼，大太太性子真的有些變了，不管是威脅章姑娘還是暗示她準時過來當差，以前大太太性子和善也軟弱，她先前遲到，當差當得不儘心，大太太也不會多說什麼，而不是像現在暗中敲打她一句，她有幾天是故意來遲，反正大太太也不會說她，更不會把她攆出府，她就遲到得心安理得。

但是現在……她想她還是先收斂收斂，彆讓大太太抓著把柄，從大太太現在更親信青棠，她心裡就有一股危機感，總覺得她要是再繼續糊弄敷衍大太太，她在大太太身邊當差怕當不了多久了。

連章姑娘都想擠進國公府，誰都知道進國公府當差是一門好差事，她是萬萬不能被攆出府，失去這門好差事。

“大太太，該喝藥了，我也拿了一些蜜餞過來。”守在錦華苑的青棠把煎好的湯藥端過來。

虞婉看著那碗冒著熱氣的湯藥，讓青棠先放涼一會，她自己剝橘子吃，用來消消食。

“這麼看著我乾什麼？”

“我是聽說太太能說話，聽到太太的聲音高興的。”

虞婉見青棠是真心實意地為她高興，她也跟著笑了笑，遞給她兩瓣橘子，“用過晚膳了嗎？”

“我吃過了，吃得可飽了。”

“丹菊呢？讓丹菊備水，我要沐浴。”

“嗯，我這就找丹菊。”

明日她丈夫就要走了，他的行李應該被其他人收拾好了，她不用擔心，今晚，她想她可以跟他同房，不是為了生孩子，而是不違逆老太太的意思，她現在還不想得罪她婆婆。

今晚他應該會過來她這邊吧，隻是不知幾時會回來，她坐一會兒，見湯藥涼得差不多後，兩口喝完，含一塊蜜餞去除苦味。

丹菊跟青棠兩人備水備得快，她又去淨室屏風後麵先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