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眩神迷（4）

徐峰這會議討論的是這家公司想要告一些模仿種類侵權案子。

案子不是很大，隻不過對方負責人非常繁瑣，事事都要問。

時間到了傍晚。

徐峰餘光掃見了尤心心乾脆利落地關電腦，身影從玻璃門前穿過。

到他這邊時，她站定，隔著玻璃門望了眼。

顯然，她也早就發現了他。

或許一開始就看見，或許當他站在她電腦後方通過顯示器倒影看見。

徐峰微微笑，算是打了個招呼。

視線大膽地跟著她一路到門口，見她按指紋打了個卡。

這時，他才拿起桌麵上的手機掃了眼。

5:31。

超準時下班啊。

6月13日日晚上七點，徐峰準時到達了賀卡上所寫寫“劉美虞生日宴會”地址。

是在一家高端酒店辦的。

辦得像模像樣，到門口就能感覺到是年輕少女的宴席。

連入口都圍著布滿香檳玫瑰，滿目繽紛粉橙黃。

徐峰向外麵的接待員登記邀請卡入內。

中間圓環形宴席桌，放滿了各類甜食、沙拉、牛排和水果，哪裡少一塊都會被服務員上前填滿，像是無窮無儘。視線儘頭還有個調酒台，有酒保負責調酒。

來了不少人。全是年輕人。

沒有長輩參加的樣子。

看來是專跟朋友舉辦的。

基本全部不認識，隻眼熟幾個像是在廣告和熱搜見過的明星、網紅。

徐峰第一眼自然是去找熟悉的人。

這次許林像是不在。

視線找到了張婉妍。她在場中心，還是走歐美風，黑色抹胸小禮服，超高黑馬尾，還像是刻意美黑了，露出的整個肩膀和胳膊充滿光澤的健康美，正跟人開心說話。

出於禮貌，他先去找張婉妍打招呼：“張小姐。”

張婉妍：“呀，你也來了。”

她像是有點意外。

“是。我送了副畫給尤小姐，這是她給我的請柬。”

張婉妍舉了舉酒杯：“你真厲害。尤心心這個人可是很難討好的。”

徐峰笑，從這句話裡麵他察覺到的不是親密，而是一絲“不那麼喜歡”。

富二代裡麵有各自的圈子。

目前是“易近風”的圈子，身邊人都以“易近風”為主。

尤心心是易近風的未婚妻。

許林和張婉妍是易近風的朋友。

尤心心和張婉妍兩個人之前在酒吧就話不多。

目前他在這個圈子裡，加上了許林和張婉妍的微信。

仔細研究過。張婉妍跟尤心心都沒什麼合照，相反跟其他女性的貼臉合照就很多。

“喂。諸位來賓，晚上好，歡迎來到‘劉美虞’公主的生日宴會。我是今天美虞的好友李鈺。”

所有人都被話筒聲音吸引過去。

最前方的講台上一個年輕女孩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正對著直立話筒說話，異常格格不入。

劉美虞站在她不遠處。

壽星劉美虞很好辨認，因為進來時，講台上的超大屏幕上就在輪換她的照片和視頻，此時此刻她穿了香檳粉公主裙，頭戴王冠，有點像安妮海瑟薇在《公主日記》裡麵的裝束。

不過，這會兒劉美虞成了陪襯。

李鈺語調很輕鬆：“我是‘星火燎原’慈善活動的倡議人。值此美虞生日之際，我們打算做一件有意義的事。”說著，她退後兩步，讓出身後起碼有兩米寬的超大銀幕，用遠程遙控播放影片，“這是我們一則關於山村貧困兒童的視頻，大家請看。”

“又來了。”張婉妍說了句。

“怎麼？”

“募捐。”張婉妍語氣非常反感，“那個李鈺老喜歡搞這種活動。每次什麼活動都要搞這一出，都是我們捐錢，然後寫她的名字，什麼慈善公主晚會召集善款，什麼不一樣的富二代，巴拉巴拉。搞得好像跟我們很不一樣似的。”

徐峰笑：“是嗎？原來還有這種事？”

影片播放完，李鈺上台，對著直立話筒：“想必大家也看到了，願意捐款的，待會兒私下來找我登記數額，晚會結束時將會統一播報。感謝大家。”

短暫的募捐倡議結束。

門口又引起一陣小轟動，徐峰投去視線，是易近風來了，他一進來很多人簇擁著他。

從進來時，徐峰也感覺到，場內也有很明顯的派係圈層。熟人跟熟人紮堆。有些人也是壓根不說話的。

易近風很受歡迎，大概因為他家世在富二代中也算優越，還貨真價實配得上“高富帥”三個字，簇擁在他身邊年輕女性格外多。

再者，他確實也招蜂引蝶。

壽星劉美虞直接提著裙子小跑過去，嬌嗔：“近風！你怎麼才來？”

他們在說話笑笑鬨鬨，離得太遠，聽不見。

沒見到尤心心，他們不是一塊來的。徐峰扭頭在場內巡視了一圈，在角落裡找到了她。

尤心心坐在一把白靠椅上，穿了件算是普通的白連衣裙，長卷發披散，畫了個淡妝，簡直像個鄰家好女孩。

穿得這麼樸素大概是不想搶今日壽星的風頭。否則按照她那天在酒吧的裝束，絕對大殺四方。

徐峰徑自朝尤心心走過去，打招呼：“尤小姐。方便聊兩句嗎？”

見她沒有反對，徐峰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對麵：“首先，謝謝你邀請我來這場宴席，一直沒機會道謝；其次是，上次在你公司看見你，沒有跟你打招呼。怕你誤會。”

“誤會什麼？”尤心心問。

徐峰跟著坐在她旁邊：“誤會我一直在打探你。”

尤心心沒有肯定這句話也沒有否定這句話，仿佛她並不認為徐峰沒有在打探她。

徐峰也沒有繼續解釋，開啟新的話題：“不知道我方不方便問一句，尤小姐，為什麼要去家裡的分公司上班？”

如果是培養繼承人，應該去主公司。

如果是打發時間，無論做什麼都比在公司坐八個小時玩消消樂好——

徐峰離開時，見到了明珠公司門口貼的通勤每周遲到員工告示。

裡麵沒有尤心心。

意味著她至少每天都是準時打卡上下班的。

“我剛畢業閒得無聊沒事做，我爸讓我見見世麵。”尤心心說。

“見世麵？”徐峰覺得這個詞很有意思，“看得怎麼樣？”

尤心心上班這件事身邊人知道，不過他們對上班不感興趣，沒人問。

第一次有人好奇，於是尤心心也毫不諱言地說：“很痛苦。”

“怎麼個痛苦法？”

“每天不是擔心失業，就是首付貸款，孩子花費多，父母生不起病。”

結婚、生孩子、擔心父母本來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可徐峰卻並沒有認為她這樣說顯得很傲慢，反而他說：“因為沒有錢就是很痛苦。”有侍應托酒過來，他端了一杯，“如果有機會，誰不願意有錢。想工作就是工作，想不工作就不工作，不用擔心首付、工作、父母老了病了怎麼辦。”

“坐在我旁邊的女生，沒給過我一次好臉色。我一直在想，難道，我坐在辦公室打遊戲和坐在家裡打遊戲有什麼區彆嗎？”尤心心抬起眼眸，更敞亮地問，“這個世界，不會因為我坐在哪，就沒有我這種人。相反我在公司能給他們帶來更多的優惠。”

“比如？”

“比如之前是六點半下班，再比如茶水間的咖啡機。”

“尤小姐。你聽見隔壁有人跳樓摔死了，跟有人就在你麵前跳樓摔死了，那種感覺是一樣的嗎？”徐峰直視著她，“遠方和近距離帶給人的心理感受完全是不一樣的。也許你帶來的那些物質利益，遠遠比不上發現自己跟彆人像隔著天塹的衝擊感。”

“你為什麼這麼了解？”

“因為我是窮人出身。”徐峰毫無避諱，“經曆過痛苦。”

尤心心多望了他幾秒。

徐峰跟易近風個頭相同，確是完全不一樣的長相。

易近風喜歡穿白西裝，皮膚白皙，眉目精致，徐峰則總是一身嚴肅正經的黑西裝，一絲不苟，五官不是“俊”，而是“朗”，有一種少見的粗糲沉穩感，仿佛經曆過很多，也十分有主見和想法。

這時候，易近風過來了。

在徐峰的視線中，他十分自然地將手放在尤心心肩膀上：“心，在聊什麼？”

徐峰注意到，易近風對尤心心的私下稱呼是“心”。

尤心心：“聊工作。”

易近風笑了下，仿佛有趣有什麼好聊的，他垂頭對尤心心，手在她肩膀摸了兩下，撒嬌似的：“好幾天沒見你，有點想你。”

顯然這是人家情侶悄悄話場合。

徐峰主動離開。

回到人多的場內，他沒怎麼多跟人寒暄，因為這時候不能表現得太著急過火，隻偶爾插入幾句話端著酒杯微笑，等過一陣再去原先尤心心方位時，他們卻不見了。

酒吧內場很大，用目光仔細搜尋一陣也能搜尋完，廁所他也觀察了會兒沒出來，宴席還沒到切蛋糕和禮物環節，所以大概不會離開。

徐峰視線落在陽台上，陽台的紗簾被人半拉上，裡麵沒開燈，所以很多人以為那是窗戶。

徐峰走過去按開了陽台的燈。

燈光驟亮。

易近風正抱著尤心心在懷裡擁吻。

“抱歉。沒注意到你們在這。”徐峰說。

尤心心唇妝花了，拿起包包主動離開：“我去補下妝。”

“你可真會擾人雅興。”易近風從白西裝內側口袋裡掏出一盒精致的窄煙，抽出一根，在手肘出點了兩下，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沒抽，“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

“什麼事？”徐峰走上前。

“我有個朋友遇到了一點小麻煩。她有個朋友是idol，簽了一家影視公司。現在紅了，想解約。但是這合同簽的沒到時間解約要賠一百倍違約金。你有沒有辦法？”

“具體我需要看合同。不過一百倍違約金有很大商討空間，絕對可以談。”徐峰立刻給出肯定答複。

易近風笑了笑：“我之前聽說律師不是分種類嗎，什麼刑事律師，民事律師，你怎麼什麼都懂的樣子？”

“讀書時沒事做，就什麼都了解了一點。可以先把名字打碼發合同給我看。”徐峰說。

富二代不會沒有錢去找大律師，而是不願意多費功夫。找家裡熟悉的律師去處理容易被父母知道，所以反而更傾向於找熟人解決，能處理好就行。徐峰知道，自己的價值點是——方便好用。

“果然是高材生。”易近風不吝誇讚，目露欣賞。

劉美虞走進來，手搭在易近風肩膀上，踮起腳湊近他耳邊說什麼悄悄話。

易近風眉目一挑，饒有興致：“真的嗎？”

劉美虞嬌怒：“那還有假，快來快來。”

她直接勾著他胳膊出去。

徐峰跟著回到場內，很快到十點整。

李鈺站上講台，對著話筒：“現在我來宣布剛剛的募集結果。很高興這次募捐非常成功。讓我們感謝尤心心小姐，向山區貧困兒童捐款兩百萬！”

掌聲雷動。

徐峰透過人群去看她，她微微抬頭，沒什麼太大表情，還跟著鼓掌。

尤心心是個很敏銳的人，否則不會那麼輕易地感知到彆人的痛苦。很多人都沒意識到那是痛苦——因為普遍而習慣。

十點之後，還有下半場。不過願意走的人可以走。

四個人站一塊兒，張婉妍：“尤心心也就算了，易近風，你們不留下來玩啊？”

易近風：“我今晚跟心一塊回去。待會兒你讓人幫心把車開回去。”

張婉妍直接揮手：“拜拜。”

徐峰目送著易近風拉著尤心心離去，他問：“他們住一起？”

張婉妍扭過頭，上上下下打量他，像是看出他在想什麼：“怎麼，他們倆高中就開始談了，你以為尤心心是什麼純情大處女嗎？”

徐峰轉頭笑：“我隻是認為易哥不是那麼快穩定下來的性格。”

“反正他是一定會娶尤心心的。”本來要走，張婉妍臨時想起一件事，“對了，你待會兒有事嗎，要不你幫她把車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