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康與宋言的事情自然也傳到了老夫人耳朵裡,她本是相中了鎮國公的嫡孫女和振威大將軍的嫡女,再不濟還有睿王的庶女,左右不是沛國公家的赤子。
鎮國公與振威大將軍是朝廷重臣,睿王亦是人脈甚廣,對於沈康今後仕途能有極大的幫助,沛國公雖是聖上敬重的國公爺,可他於朝中並無實權,門生也大多是翰林府的學士,對沈康無甚幫助,他們自己都巴巴地攀著侯府,想籠絡朝中權臣,以保沛國公府長盛不衰。沛國公府絕非老夫人首選。
她把沈康叫來了跟前,沈康嗅了嗅空氣中濃鬱的檀香氣息,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蹙起眉道:“康兒,你過來祖母身邊坐。”
沈康情緒低落著去了,老夫人見他這般,不忍心罵他,問道:“你和宋言是怎麼回事?”
沈康不想欺瞞,爽快說了:“婚宴那日我見他眉清目秀,性格溫柔,對孫兒又笑得親熱,孫兒難免有些心動,日前碰上與他說了幾句話,本想約他去吃酒,沒想到他一口回絕了孫兒,忙著要去攀龍附鳳,孫兒見他勢力,一時心直口快罵了他幾句。”
老夫人問:“你們私下可有其他接觸?”
沈康沉著臉搖頭:“隻這些了,祖母。”
老夫人心疼歎道:“你性格誠實,與你父親相似,祖母是知道的,隻是你過於直爽也未必是好事,他們彎彎腸子心眼多,你卻是個直腸子,傻孩子,你這般容易吃虧!”
沈康麵色痛苦,他忍了半晌竟是掉下了眼淚,老夫人哪裡見得寶貝孫子這般痛哭,連忙將他摟進懷裡,安慰道:“好了好了,多大點事情就這般垂頭喪氣,那宋言本也不是頂好的,祖母自然有好的人家相給你。”
沈康啜泣道:“祖母,孫兒知道自己不是嫡子,從小到大處處不敢與沈容爭搶,明明我是他兄長,他卻從不敬我,這都罷了,如今我安分辦差處處躲著他走,他卻一而再再而三來欺我,趙念安進門第一日,他就掌孫兒侍從的嘴,還有宋言,那日婚宴,明明見他對孫兒有情誼,不過數月,他就對孫兒不理不睬,若說沒有他們在背後挑撥,孫兒是全然不信的。”
老夫人擁著他,輕拍他的後背,安撫他道:“容兒如今得勢,自然跋扈一些,這也是可預見的事情,等日後緩了些,你該得的,祖母一定替你掙來,彆哭了,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可憐見的。”
沈康擦了擦眼淚,悶悶點了下頭。
老夫人問道:“你如今與祖母說說,對那宋言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沈康遲疑了半晌說道:“是他來撩撥孫兒,孫兒如今見了他趨炎附勢的作態,倒也不怎麼喜歡了。”
“那就好,即是如此,此事就此揭過,若是有不知好歹的來問,你也三緘其口,隻說與宋言不熟,往日說過什麼做過什麼全都不記得了,與他撇開了去。”老夫人展露笑顏道,“壽宴那日,你隻管好好表現自己,叫人看看你的氣態。”
老夫人又拿了一千兩銀子給他,叫他擺在身邊用,壽宴那日也爽氣些,多多打賞奴才。
沈康無不應是。
*** ***
老夫人一心想要大擺筵席,又將席麵擺到了王府,沈容自然要給她這個臉麵,既然要大辦,就擺足三日筵席,第一日請皇親國戚,第二日請達官貴人,第三日請鄉紳父老。
他與趙念安婚宴隻擺了一日,許多老相爺的舊友門生都未請來,此次老夫人一一派人去請,他們給足了顏麵,都答應會來,一時間老夫人風頭盛起,這些人物裡大多是參謀院言官老臣,在聖上麵前舉足輕重,沈容婚宴未將他們請來,壽宴卻都來了,老夫人心裡頓時有了底氣,整個人氣色紅潤、容光煥發,牟足了勁要給沈康爭一門好親事。
壽宴這一日,沈容一早派人去請老夫人過府,他在正堂裡擺了茶,前來拜賀的客人也都先去正堂給老夫人請安,然後再去席位上落座。
老夫人今日穿了正紅色的新衣,一派祥和端坐在椅子裡,沈康亦是器宇軒昂立在她身旁,陳夫人忙著四處打點,倒是沈相坐在椅子裡默默喝著茶,略有些意興闌珊,他向來不喜與人交往,平日在朝中也隻與相部眾人多言幾句,今日來的都是皇親國戚,明麵上是壽宴,實則也是為了相看,沈相於是多少有些不自在。
老夫人心裡綢繆著,今日來的都是皇親國戚,自然是為了相看,明日來的是官場同僚,為的是籠絡人心,最後一日鄉紳父老走個過場倒是無妨,這第一二日都得叫沈康好好表現,少不得也得沈相在旁扶持,他才是一家之主,是相府的老爺,他器重沈康,外人才能更加對沈康高看一眼。
沈相不是不知道老夫人心思,隻是他向來孤僻慣了,如今叫他迎來送往,他到底有些放不下架子,哪怕對方是皇親國戚。
趙念安起了大早,如今正困著,眼皮子耷拉下來,老夫人見他如此,尋了借口叫他去偏茶廳照看女眷們,也免得他在這裡攪局。
趙念安巴不得離開這裡,女眷們從西角門進,先去偏茶廳稍坐,然後再去給老夫人請安,其餘人從正門進,直接往正堂去向老夫人賀壽。
趙念安剛去偏茶廳坐下,林倩兒就來了,她本該第二日才來,隻是她聽說今日睿王一家會來,連哭帶鬨非要今日來,趙念安拿她沒辦法,就叫她兩日都來吃席。
林倩兒今日裝點的還算雅致,從前被人笑話了一通,如今也過了一年多,到底也有些長進,不再那般誇張地裝金戴銀。
趙念安拉了林倩兒坐下吃茶,不必去老夫人麵前請安,今日人多眼雜,她是以表妹身份來赴宴,沒必要上趕著叫人打量,她不去露臉也無傷大雅。
林倩兒還算聽話懂事,兀自坐下,卻也不吃糕點,時不時撥弄了一下頭發。
竹笙是從前沈容在侯府的侍女,對林倩兒不甚熟悉,見她撥頭發,拿來一枚兩捧手大小的銅鏡,笑吟吟道:“小姐今日頭發梳得彆致,甚是好看。”
林倩兒朝她笑了一下,握著銅鏡道:“表哥,這小銅鏡好生精巧,不如送給倩兒吧,讓倩兒隨身帶著。”
趙念安無奈道:“你喜歡就拿去,隨身帶著乾什麼?不倫不類,竹笙,你幫她找個盒子收起來,等她走的時候給她拿上,再挑幾匹顏色嬌豔些的綢緞給她。”
林倩兒笑容滿麵道:“謝謝表哥。”
林倩兒平日裡雖有些貪慕虛榮,但說到底他父親官職不高,又是苦差事,林戶院戶吏隻有六品,月俸不過八十兩,他若是不多照拂些表妹的吃穿用度,走出去也是叫人笑話。
林倩兒拿著銅鏡愛不釋手,正高興著,就聽旁邊有人嘲諷她道:“喲,這不是那位嬸娘嗎?”
趙念安抬頭看去,卻見一個穿著打扮雍容華貴的小姐走了進來,穿的是上好的綾羅綢緞,梳的發髻活潑俏麗,發簪步搖也都相得益彰,一看便是精心打扮過的,她雖說話不客氣,儀態卻十分端莊,走路的時候連耳墜子都不曾擺動一下,進了門就向趙念安欠身行禮。
“你是誰?”趙念安冷冷問道,正要發作,林倩兒拉了拉他的衣擺,在他耳邊小聲說道:“表哥,她是睿王庶女賈千怡,你不要跟她計較。”
趙念安一口氣堵在胸口下不去,這個表妹真是叫他火冒三丈,她在睿王府吃了癟,他與沈容一通忙活替她找回來,她自己又上趕著去受氣,非還要巴巴地嫁入睿王府,真是被豬油蒙了心。
趙念安咬著牙,忍住了怒氣,問道:“怎麼不見睿王妃?”
賈千怡麵色變了變,溫溫笑了一下,卻說:“母親身體不適,今日在家中歇著,父親與世子哥哥已經去給老夫人賀壽了。”
趙念安淡淡道:“坐著吃茶吧,等一會兒正堂人少些,女眷們再過去請安。”
賈千怡含笑應了,款款走去桌前,由侍女伺候著坐下。
睿王不曾有嫡女,賈千怡是他寵妾所生,自小就千寵萬嬌養大,吃穿用度皆與嫡女無異,睿王妃嘴巴刻薄,卻也沒什麼手段,否則也不會在茶宴上口無遮攔以奚落林倩兒取樂,如今賈千怡已經到了待嫁的年紀,從前睿王妃拿賈千怡母女沒辦法,如今終是到了這對母女看她臉色的時候,她壓著賈千怡的婚事不勤相看,或是敷衍請了來喝茶,也都是些門第小的。睿王與她吵了幾頓,拿她也屬實沒有辦法,又不能到處宣揚睿王府不睦,隻好賣了老臉,親自帶著女兒出門赴宴,親自為她擇婿。
不多時,振威大將軍夫人也帶著嫡女進了偏茶廳,趙念安緩緩站了起來,她到底是北辰舅母,趙念安該給她一些顏麵,不敢坐著受她禮。
將軍夫人為人也和善,稍靦腆些,不似侯夫人那般爽快潑辣,嫡女的規矩儀態也是極好的,端端正正坐在椅子裡,用紈扇擋著臉,小心喝了口茶。
論模樣賈千怡顯然更貌美,但性格不如振威大將軍嫡女溫婉,林倩兒雖活潑可愛,但論家世自然不能與其他兩人比肩。幾人坐在一起說不上話,陳夫人滿麵笑容進來,攜著將軍夫人去正堂說話,留了小姐們自己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