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夫人反複在心裡排演老夫人教給她的措辭,今日沈相與沈康不在,飯桌上隻他們四人,陳夫人看著老夫人使來的眼色,嘴唇囁嚅道:“安兒,我有事想與你商量。”
趙念安無甚趣味地吃了口小油菜,隨口道:“母親跟沈容說吧,我什麼都不懂,還是他處處明白些。”
老夫人笑道:“傻孩子,如今你持家,家裡的事情自該由你管,管不好不要緊,慢慢學著就是了。”
沈容抬了抬眼睛,溫溫笑了笑。
持家?趙念安想起沈容教他的話,粲然一笑道:“祖母說什麼呢,您忘了,咱們沒有分家,我不持家,咱們家裡是母親當家,王府隻是我的嫁妝,那怎麼叫持家,不過是管家操持著罷了。”
老夫人哈哈笑:“這孩子,一套一套的。”
陳夫人跟著笑了幾聲,說道:“其實與容兒說也無妨,再過一月就是老夫人七十大壽,你看咱們相府裡如今鬨騰騰的,待客也不方便,所以想借王府的正院拿來擺幾桌。”
沈容看著趙念安,含笑問道:“夫人怎麼說?”
“母親想借我的嫁妝去用?”趙念安滿臉疑惑看著陳夫人。
陳夫人被他看得尷尬,訕訕道:“廚子和仆役都由相府裡帶去,前後也都我來張羅,就是借個地方擺擺桌子。”
趙念安放下筷子,板起臉道:“母親這麼說就是與我生分了,祖母的大壽自該晚輩們來辦,這有什麼借不借的,隻擺幾桌怎麼行,必須好好熱鬨一場,這可是我入門以來第一次辦喜事呢。”趙念安看向老夫人,露出親昵的笑容:“祖母您說是不是?”
老夫人笑得飄飄然:“兒媳,我就說容兒夫妻孝順,你倒開不了口。”
沈容含笑道:“祖母七十大壽自該風光大辦,隻正院寒酸了些,正堂也擺上幾桌,咱們自家人坐正堂,賓客坐正院,在茶廳也擺幾桌,方便女眷們吃席。”
老夫人滿臉笑意:“好好好,如此更好,講究些,也彆叫人笑話了去。”
陳夫人鬆了口氣,對沈容與趙念安越發親近,這個家裡上上下下都難相處極了,相爺對她無寵,處處偏袒康姨娘,康姨娘又刁鑽刻薄,兩個孩子也如此,老夫人雖倚重她,卻總是叫她做些為難的事情,反而是沈容與趙念安對她還算和善,沈容自不用說,這兩年來對她十分恭敬,也處處維護她,對沈禾也愛護有加,趙念安雖然嬌蠻一些,但尋常也不挑刺,上次成親前給了她五千兩,如今又二話不說把院子借給她,若是趙念安婉拒,也不知道老夫人會如何數落她。
沈容突然說道:“母親,隻是您也知道我夫人脾性,他哪裡懂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不如我叫俞管家來聽您差遣,您與他細說就行,也省的通過我夫人傳嘴。”
陳夫人笑道:“如此也好,到底還是要管家幫忙的,隻是勞動他了。”
沈容笑吟吟道:“這是應該的,既然要辦,咱們就好好辦,也熱鬨熱鬨。”
老夫人心滿意足,對沈容道:“那祖母就等著享福啦?”
沈容連忙捧著她說笑了幾句,把老夫人哄得哈哈大笑。
夜了,沈容與趙念安離開相府,白日裡天熱,這會兒倒是涼快,趙念安許久不走動,沈容乾脆牽著他往後街去逛逛,也讓他多動動胳膊腿。
兩人走了半晌,趙念安好奇問道:“你怎麼知道相府要借咱們的地方辦酒席?還教我如何回答?”
“既然把你拉入了這虎穴狼巢裡,自然得有點眼力見兒。”沈容慢條斯理道,“你不曾注意,咱們每次回相府吃飯,來來回回在你麵前經過的工匠都是同一撥人,叮鈴哐啷的聲音也都是故意弄出來的。”
“啊?這是為什麼?”趙念安呐呐道。
“她想讓你覺得相府裡如今亂糟糟,確實無力擺宴席。”沈容緩緩道,“最近祖母與朝中家眷走動頻繁,我在朝堂上也聽見些風聲,祖母與父親似是要為沈康相看,若是她的七十大壽辦得寒酸,不免叫人看輕了相府,她在安王府辦壽宴,一來可以多擺幾桌風光大辦,二來咱們少不得得多使銀子,相府如今什麼情況,祖母心裡跟明鏡似的,掏不出多少辦酒席的銀子,她借你的東風,解相府的燃眉之急。且她知道咱們拒絕不了她,她戲已經做足了,若是咱們拒絕,她轉眼就能漏風聲出去,說我們冷漠自私,不顧祖孫情誼。”
趙念安聽得目瞪口呆,這老夫人也太厲害了。
“雖然她還未發請柬,但已經口頭請了鎮國公與睿王家眷。”沈容嗤笑道,“你覺得相府如今這宅子能叫鎮國公與睿王來做客?”
趙念安挑著眉道:“這有什麼的,醜媳婦總得見公婆,我第一次來還以為你睡柴房呢。”
沈容見他莫名其妙得意起來,也不知得意個什麼勁兒,一副驕傲極了的模樣,沈容看他可愛,突然心癢難耐,他站住腳步,撩起袖子掩住臉,低頭親他,含著他的嘴唇吮了半晌。
兆喜忙彆過身去,無語望著夜幕。
趙念安推開他,漲紅了臉道:“你、你越發放肆了!”
沈容悻悻點頭,含笑道:“誰叫夫人可愛,又總愛撩撥,為夫也是盛情難卻。”
“你真是嘴巴厲害,我才沒有撩撥你!”趙念安氣惱道,“不許放肆了!”
沈容連忙應是,牽著他進了酒樓,“咱們去補補葷腥。”
趙念安笑:“也好,我要吃蝦仁!”
兩人進了雅間,點了幾個菜,窗外望出去便能看到湧動的人群,趙念安支著下巴道:“咱們好久沒出來吃飯了。”
沈容道:“等天氣涼快些,我多帶你出門。”
趙念安點了點頭,突然問道:“萬常寧回來了嗎?”
沈容道:“快回來了,日前給我寫了幾封信,措辭扭捏作態,我當看不懂,沒明白回他。”
趙念安撲哧一笑,打趣道:“吃喜酒咯。”說完,他又問:“祖母壽宴咱們請侯府嗎?”
沈容挑眉,端著酒杯抿了一口,勾唇笑道:“為什麼不請?咱們使的銀子,想請誰請誰,不止要請,還要把各家適婚兒郎都叫上,祖母要借壽宴相看,咱們就讓她看個夠。先請夏九州,他是朝廷新貴,金科狀元,官拜三品,模樣清俊,八麵玲瓏,前途無限,再請個公孫侍郎,他長歌善舞,性格活絡,人脈寬廣,家底富得流油,把你三弟也請來,聖上龍嗣,家世驚人,財力雄厚,模樣可愛......”
趙念安打斷他,麵色沉靜道:“你方才說什麼?”
沈容遲疑道:“模樣可愛?”他連忙道:“我信口雌黃,胡謅罷了,你不是這也吃醋吧?”
趙念安撲哧一笑,喂沈容吃了一口蝦仁,笑道:“我是問你,你方才說公孫侍郎如何?”
“你不是與他認識嗎?怎麼突然忘了?”
趙念安道:“你說他富得流油?”
沈容失笑道:“原是這個,與你自然不能比,隻是他家中數代為官,在朝中根基甚深,經年累月自然也積攢了不少財富,他乃家中嫡子,典司院侍郎一職雖忙不可言,卻也是肥差,你開府宴上打賞了典司院一千兩,喜宴後我也給了他一千,他領了賞雖要與彆人分,但到他手中並不會少,況且從內需庫請的辦事銀子,裡麵總也有些辛苦錢可以拿。”
趙念安笑眯眯道:“我覺著公孫侍郎辦事踏實可靠,又略有家私,與我表妹極般配。”
“你表妹沒頭沒腦,又有些媚俗。”沈容淡淡說完,瞄了趙念安一眼,見他不曾生氣,悠悠然道,“她年紀小不經事,過於懵懂無知,也是有的,無傷大雅,你姨夫官職不高,隻六品匠司戶吏,我日前見過他,他管田耕水利,是個老好人,就是木訥些,做事有些呆板,倒也不是缺點,公孫侍郎也不是謀求高官厚祿之人,細細想來與倩兒確實良配。”
趙念安笑吟吟點頭。
沈容略有些遲疑道:“隻怕你表妹還一心想攀高枝,想著嫁入睿王府。”
趙念安放下筷子抱怨道:“她就是腦袋不靈光,睿王妃都那般羞辱她了,她還眼巴巴盯著人家。”
沈容突然笑問:“若易地而處,我是睿王嫡子,你是林倩兒,我父親若是羞辱你,你還嫁我嗎?”
趙念安突然愣住了,呐呐道:“那、那還是要嫁的。”他聲音越來越低,怯生生看著沈容,半晌訕訕一笑,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
沈容道:“壽宴那日都叫了來,咱們好好瞧瞧,婚姻大事本就該父母做主,咱們說了都不算,若是倩兒不喜歡公孫侍郎,咱們也不能逼迫她。”他握住趙念安的手,歎氣道:“隻有你,你是我沈容連哄帶騙拐回家的,我對你用了些手段,至今也不曾叫你過得痛快,我已經如此,卻也不能叫其他人也像我這般離經叛道。”
趙念安眼眶倏地熱了起來,他抽出手,捧住沈容的臉道:“你不要總是這麼想,是我心甘情願嫁給你的,我喜歡你對我用手段,你怎麼樣我都喜歡,以後你唱紅臉,我唱白臉,你和婆母受過的委屈,我全部替你們還回去!”
沈容哭笑不得,擁住他道:“你真是個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