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沈容如今需上朝,他官階最低,……(1 / 1)

大佞臣 沉默的戲劇 4637 字 11個月前

沈容如今需上朝,他官階最低,每日不過在殿外站著,與一眾四品官候在一起,見不到聖上龍顏,偶爾能聽見大殿內傳來的叫罵聲,中氣十足的那位必是他舅舅北遠侯,話多卻不占理,每每吼完便要挨一頓斥,初次聽著心驚,多聽幾次也就麻木了,朝堂之上真真假假裝腔作勢不在少數,發火的未必是真怒,嬉笑的也未必是高興,連聖上也成日裡裝扮著不同的模樣。

雖從七品書吏升遷當了從四品侍郎,卻仍是個閒差,挨過半日朝政議事,便回尚書院值守,若有詔書要寫,自然有書役來稟,若是無事去了書庫或是其他地方,隻需與書役告知一聲,有事來尋便可,左右都不是急詔,不妨礙他四處躲懶。

如今天氣熱了,沈容便不想動彈,想起往日窩在小院讀書的光景,倒也是悠閒自在。

近來趙念安殷勤,時不時叫他過去吃糖水,三殿下趙北辰去年開府離宮,太子更是出宮了許多年,如今宮裡就屬他最受優待,夏日裡的冰是極珍貴的,除了皇後與兩位貴妃殿裡,就屬他用冰最多,連夏衣也屬他做得多,左右妃嬪們爭風吃醋也吃不到他頭上,萬貴妃謹慎度日,他卻恃寵而驕。

夏日裡的官服再單薄依舊是密不透風的,多走幾步便熱得汗津津,每每看到趙念安穿著蠶絲製的輕薄衣裳吃著零嘴懶洋洋的模樣,總是氣不打一處來。

天熱之後趙念安便不在偏閣待著,他每日晨起讀書,用過午膳便小睡一會兒,睡醒就在寢殿待著,寢殿的角落都擺著青花瓷水缸,裡頭座著冰塊,冰塊之上鎮著葡萄與酒釀,冰塊化了方德子便立刻給他換上,萬貴妃宮裡用不完的分例也全拿給了他,真真是驕奢淫逸不堪入目。

雖說如此,沈容卻也享受,方德子拿化了冰的泉水給他淨手,實在是爽快極了,一轉眼就忘記盛夏裡的炎熱。

方德子端著水盆出去,緊緊把門合上。

趙念安殷勤地把酒釀端來給他吃,沈容吃了兩口,見他笑得不懷好意,狐疑道:“不會又放了巴豆吧?”

“哪壺不開提哪壺,不吃算了!”

趙念安說罷就要端走,沈容立刻按住他的手,苦惱道:“若是連消暑納涼之物都沒有,我明日可不來了。”

趙念安氣惱道:“為何不來,你喜歡吃什麼,我都給你備著,你明日還來,日日都來。”

“明日不來。”

趙念安板起臉來,說翻臉就翻臉,當下就不高興了。

沈容忙說:“我明日休沐。”

“你早說嘛。”趙念安笑眯眯道,“那你明日帶我上哪兒玩?”

沈容無奈道:“外頭天熱。”

“不是你讓我多出去走走嘛?怎麼又說熱?”趙念安按著他的手,不讓他吃酒釀,委委屈屈道,“你是不是自己去玩兒不帶我?”

沈容道:“我表兄攢了一個酒局,要請我去坐坐,我實在推卻不了,已經答應他了。”

趙念安道:“萬小將軍攢的什麼酒局?我不能去嗎?”

沈容敷衍道:“無非是一些公子哥吟詩作對附庸風雅罷了,沒什麼意思,我也隻是去坐坐罷了。”

趙念安道:“那我也去,我也去坐坐。”

沈容實在無法,實話說道:“你去了那裡,誰還能放鬆自在?”

趙念安一口氣提到胸口上不來也下不去,他驀地紅了眼睛,卻是板著臉說:“按你這話,我活該沒有朋友,哪裡也不應該去。”

他踹了一腳沈容的椅子,差點將人踹倒在地,發了通火之後又跑去床榻發脾氣,趴在上麵一動不動,憤憤把臉埋進褥子裡。

他等了一會兒,等不來沈容哄他,他悄悄回頭看,卻見沈容看著他笑,最後實在沒辦法,隻好自己爬坐起來,抱著膝蓋悶聲悶氣道:“你不想哄我算了。”

方才還是裝的,這會兒是真的委屈了,聲腔都帶著顫。

沈容哪裡敢說個不字,連忙走上前,在床沿坐下,摸著他的腦袋說:“我有個主意,你尋常不在宮外走動,我表兄的朋友也大多是文人墨客,興許也都沒見過你,你便自稱趙安,我也與表兄打好招呼,如此可好?”

趙念安立刻歡快起來:“如此甚好,那我明日穿什麼衣裳去?要不要帶把扇子?”

“穿得素淨些便好,不必太過惹眼。”

“我穿什麼都是光芒萬丈!”

沈容幽幽道:“若是太過打眼,明天他們起哄叫你吟詩作對,你可不要叫我幫你。”

“自然不會!我也小有文采,不必你探花爺幫忙。”

沈容見他興致勃勃,過於高興,思來想去不安心,一把將他抱進懷裡,扣著他不許他動,仔細說道:“你好好聽我說,那些人是我表兄的朋友,與我也沒什麼交情,我給表兄麵子才過去坐坐,稍坐片刻就走,你安分些跟著我,晚上我再帶你四處逛逛。”

沈容絮絮說了半晌,卻不聽見趙念安答應,他低頭看去,趙念安環著他的腰,身體軟綿綿倚在他身上。

沈容摸了摸他的臉,他方緩緩抬起眼睛,用直勾勾的眼眸望著自己。

沈容呼吸莫名變得有些急促,他低下頭用鼻尖蹭了蹭趙念安的額頭,聲音嘶啞道:“怎麼不說話?”

“沈容,我明日有話跟你說。”趙念安聲音軟軟的,像是撒著嬌一般,眼睛卻亮閃閃。

沈容又緊緊抱了他一下,才放開他道:“好,明日宮門口,我來接你。”

翌日清晨,沈容不想趙念安等,特意來早了一刻,趙念安卻也已經到了,他今日穿了一身荷花白的素色長袍,隻腰帶精致貴重,外頭再套一件白色紗衣,看著雖低調,卻也是精心打扮過一番,倒是不像文人墨客,反倒像哪家受寵的小公子。

兆喜第一次見他,知道他是少爺的心上人,不禁多看了幾眼,看罷又看沈容,忍不住捂著嘴偷樂。

沈容睨他一眼,扶著趙念安上馬車。

他今日模樣乖巧,從上車開始便溫溫吞吞的,沈容鮮少見他這般模樣,倒也新奇,忍不住一直盯著他看,趙念安被他看得訕訕然,伸手就去捂他眼睛,軟軟說道:“彆看了。”

沈容握住他的手,含笑道:“殿下好看,下官為何不能看?”

趙念安被他說的臉紅,微微抿著笑,怯生生地看著他。

沈容撚了撚他的手指頭,笑問:“你今日要跟我說什麼?”

“晚些再說吧,我怕說了,便沒有心思吃酒了。”

沈容頷首稱是,眼睛卻挪不開去,他大抵知道趙念安今日要跟他說什麼,便是還未開口,他也沒什麼心思去吃酒。

“我跟你說了,彆看了。”

“好好好,我不看就是。”

馬車行至萬常寧彆苑門口,方德子和兆喜跳下車,將轎凳擺出來,沈容先下車,然後扶著趙念安下來。

一下馬車便見到候在門口的萬常寧,趙念安下意識端起架子,腦袋瓜子一轉,立刻又放下,一副柔軟可親的模樣躲在沈容身後。

看得萬常寧是目瞪口呆。

萬常寧今日穿了常服,甚是斯文。

沈容攜著趙念安走到他麵前,含笑道:“表兄,這便是我同你說過的趙安趙公子,他老家江南,是當地出了名的才子。”

趙念安見他捉弄自己,反手在他腰上擰了一把。

萬常寧忍著笑道:“再下萬常寧,萬某一介武夫才情不佳,趙公子擔待,裡麵請吧。”

趙念安溫溫道:“萬公子見笑。”

三人憑空演了一場,方才一道進門。

萬常寧在院子裡擺了席,他這棟宅子冬暖夏涼位置極好,又種了許多參天大樹,院子裡綠意盎然,微風吹過竟是半點不熱。

那些所謂的文人墨客們也都到了,萬常寧安排兩人入座,沈容將他拉到一旁,低低說道:“殿下不宜久留,我稍坐片刻便送他回去。”

萬常寧用攏起的折扇打他的肩膀,笑罵道:“不想來還儘會找花樣,把二殿下都給搬來了。”

沈容哭笑不得道:“我也是無法,他要來,我如何擋得住。”

萬常寧道:“怪不得沈相罵你阿諛奉承,如今整個朝堂都說你是佞臣!慣會攀龍附鳳!”

沈容幽幽歎氣。

太子殿下專注朝堂,他背後那群鼎力相助之士乃謀臣,二殿下吃喝玩樂無權無勢,他沈容倒成了佞臣,真真是世風日下。

兩人正說著話,見趙念安坐在位置上頗為局促,頻頻回頭望來,萬常寧推了沈容一把:“速速去吧,佞臣。”

沈容苦笑搖頭,端著袖子慢吞吞過去。

等人齊了便開席,眾人圍著荷花池落座,兩人一張桌,擺了些酒菜,萬常寧起了頭,各自飲了一杯,話題頻頻落在金科探花身上,沈容被哄鬨著多喝了幾杯,旁人問起趙念安身份,萬常寧隻說他是江南來的朋友,趙念安本有些緊張,可旁人聽說他無權無勢,對他的興趣也沒了大半。

趙念安頭一次切身體會到趨炎附勢踩高拜低竟是在風雅的酒宴裡,也難怪沈容不喜他來這裡,確實是無趣。

沈容喝了酒又做了詩,正要借口離去,門外侍從匆匆來報,說是太子殿下來了。

萬常寧也有些詫異,隻好笑說:“看來太子殿下也有雅興,知道我們這裡正在吃酒,趕來熱鬨。”

諸人站起身,唯有趙念安坐著不動。

待太子踏入院中,他方不急不緩站了起來。

眾人行了一禮,趙念安混在人群裡並不顯眼,太子經過人群時卻一眼看到了他,他微微蹙著眉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萬常寧大步上前,爽朗笑道:“太子殿下也認識這位江南來的趙安趙公子?”

太子倏地笑了一下,他年紀長趙念安八歲,從來當他是孩子,見他模樣訕然,笑說:“趙公子不認識本王了?數月前南巡時我們見過。”

趙念安抿了抿嘴,抱拳道:“幸會幸會。”

太子忍俊不禁,越過他走到主位,在原來萬常寧的位置上坐下。

太子親臨,沈容與趙念安不便提前離席,兩人隻好坐著吃酒。

席間話題又儘數跑到了趙成嵐身上,沒人敢起哄他,多是說些阿諛奉承之言。

太子原本聽說沈容要來,本想來與他一會,如今趙念安也在,恐是沒有機會了。

他這個二弟玩心大,不如三弟有野心,也不如三弟母家勢大,雖整日黏著沈容,但到底讓人無心戒備。

許是見太子意興闌珊,有人想給他逗樂子,便說起一樁趣聞。

那人道:“聽說前陣子睿王妃有意給家中嫡子相看人家,請了各家適齡的姑娘,萬貴妃有個外甥女叫林倩兒,聽說她也去了。”

旁人附和道:“似是聽說過,父親是林戶院六品戶吏,沒什麼來頭。”

那人道:“聽說睿王妃也是看了萬貴妃的麵子,才勉強叫了林倩兒去,誰知她當真去了。”

“好了,不要再說了,今日是雅宴,不得閒話多舌。”太子看趙念安一眼,板下臉來,冷聲打斷那人。

那人麵色一緊,呐呐稱是。

趙念安突然一記拍在桌子上,厲聲道:“你繼續說。”

那人嚇了一跳,這江南來趙公子剛才見他蔫蔫的,沒想到卻是個爆脾氣,也不知道哪裡惹了他,無故發了怒不說,太子殿下竟也沒什麼反應。

那人猶豫不定,趙念安陰沉著臉看去,那人隻有戰戰兢兢道:“聽說穿、穿了一身嬌豔紅裙,戴著孔雀步搖,濃......濃妝豔抹,十分豔俗。”

趙念安忍著怒氣道:“還有呢?”

那人求救般看向萬常寧,萬常寧卻是不管,隻顧悶頭喝酒。

那人隻好顫巍巍道:“睿王妃笑她少年老成,像......”

趙念安問:“像什麼?”

那人泄氣一般,脫口而出道:“像個嬸娘。”

趙念安‘哐’的一下砸了酒杯,站起來往外衝,沈容立即去追,眾人瞠目結舌皆不能語。

太子站起身道:“諸位自重,本王先回去了。”

萬常寧苦笑連連,指著那人道:“你這混賬,我說你什麼是好!”